转过弯,林榆骤然看见贺尧川的背影,他喜极而泣,快跑两步跟上去,又喊了一声:“贺尧川,你等一下。” 又叫了多次,他还是不回应,林榆有些急了,大声喊道:“贺尧川,大川!” 那宽阔的背影戛然而止,脚步卡在原地,从头发丝到脚跟都在紧绷,随即转身道:“不准这么叫我。” 他看上去像是在生气,但仔细看又不像,浑身透着不自然,似乎在刻意避开林榆的目光。说完这句话,贺尧川转身继续走。 林榆愣在原地,捏着绳子不知如何是好,低低的声音有些委屈:“叫你名字,你又不理我。” 林榆放弃追赶贺尧川,反正已经走过最幽密狭窄的山道,眼前逐渐开阔明朗,如此高的深山里,前方竟然还有一处菜田。想来附近有人家,在清晨升起袅袅炊烟。 砍树的声音传来,贺尧川拿着斧头在砍一颗柏树,顺着树根一刀刀下去,木渣落了满地。这是一颗被虫蛀的陈年老木,看着粗壮,实则很轻。贺尧川快砍完时就不砍了,手上一用力,把树根往反方向推。 高大的柏树轰然倒在山间,刮下不少树枝。贺尧川踩在树干上,拿斧头把树枝砍下来,又把树枝分成小截,能装在背篓带走。 林榆始终站在贺尧川身后几步,贺尧川砍完一截,他便上去捡,然后退开,等砍完又凑上去。 饶是再粗心的汉子,也察觉出林榆的一丝丝不对劲,蹲在那里埋着头,用树枝戳地上的泥土,似乎要将地面戳个窟窿出来,闷闷的不再说话。 砍完最后一截,林榆心不在焉去捡,却没注意脚下的石头,他摔在石头上,背篓里的柴散在身边,林榆摔在地上,顿时感觉掌心一阵疼痛。他抬手看一眼,搓破一块皮,瞧着血淋淋。 他迟迟没起来,紧紧把头埋在手腕里,穿越到陌生时空后的孤独害怕忽然爆发,潮水般涌入。两个月来第一次哭,他没哭出声,眼中泛起泪雾,水渍氤氲了大片衣袖。 贺尧川冷冷的目光忽然有些无措,他握着斧头看过去,趴在地上的小哥儿蜷缩在那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直到传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啜泣,贺尧川目光动了动,放下斧头捡起一根树枝递过去。 “还能起来吗?”他下颚紧绷,维持了一天一夜的矛盾,此时到达顶峰。 林榆抬起头,泪乎乎一张小脸,一边抽泣一边点头:“能、能。”他抓着树枝,被贺尧川拉起来。 刚捡的柴火散落一滴,林榆抹抹眼泪,蹲下捡柴。背篓刚捡满,便被一双大手接过。贺尧川背上林榆的柴火,往回家的方向走。 林榆看眼身后倒伏的大树,再次抹眼泪,断断续续问:“树、树怎么办?” 贺尧川回头看一眼,示意林榆跟上,道:“深山里没人来,我回去叫大哥和爹一起来。” 林榆点点头,见贺尧川这次终于停在前面等他。林榆赶紧捡起地上的斧头和麻绳,破涕为笑跟上去。
第9章 手里的伤口不碍事,林榆上一世在乡下砍柴,受伤是常有的事,抹上药膏用麻布一捆,又能继续干活。 捡来的树枝堆在柴房,冬后的树枝子干枯,不需要晒也能直接烧火。堆完几人又上山去,能捡回来的柴都捡回来。别看山里的东西不要钱,那可都是要紧东西,甚至会有人为了一点柴火,夜半上山偷别人家的。 等柴房都堆满才算罢休,周淑云坐在廊下喝水,抬起衣袖扇风,道:“榆哥儿,等会儿你和小溪把牛牵出去,让牛吃饱了下午好耕田,我和月华去苗圃里补种,这该打的鸟,把种子都吃了。” “好,知道了婶子。” 山里的鸟聪明,知道辣椒种子不能吃,专挑豆苗吃。过几日拔了辣椒苗和黄瓜苗,又该育苞谷,没有一天能闲下来。 村长家的水牛体型硕大,出气时从鼻息里喷出,瞧着怪吓人。林榆有些害怕,不敢靠近水牛。小溪呵呵一笑,把绳子放在他手上:“榆哥哥,它不会咬人,很温顺。” 林榆尝试抓着绳子,小心翼翼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慢慢琢磨出水牛的性情,真是又能干又温顺,他速度快起来牛也快,他慢下来也跟着慢,蹄子踩在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榆哥哥,我们把背篓和镰刀拿上。将牛拴在那,它自己就能吃,我们割些草回去,”小溪迈着腿,进柴房搬出背篓。 真是可爱呢,林榆眉眼一笑,这么小就知道为家里人分担农活。林榆看见角落里的竹篮,顺便也挂在手腕上。 这时节山里的野菜最多,能挖一些回来晒干,自己吃或者拿去卖都可以。 山坡上开满不知名的野花,风一吹悠悠摇荡。林榆把水牛拴在木桩上,牛低头自己就吃起来,鲜嫩的青草在嘴里嚼出脆响,旁边就是小水塘,吃了就能喝水,林榆不再管它,和溪哥儿在不远处割草。 青草压了满满一背篓,林榆又蹲下挖野菜,连根拔起带着泥土,林榆蹲在水塘边把泥巴清洗掉,放进篮子提上。 “小溪,我们回去了,”林榆伸出手,左手拉着小溪,右手牵牛。 走到一半,牛突然不肯走了,见路边也有鲜草,低头慢悠悠吃起来,林榆拉都拉不动,无奈的说:“吃了半晌,还没吃饱吗?” 小溪哥儿笑起来:“榆哥哥,牛吃的可多了,知道自己下午要耕地,可不得多吃。” “是呢,牛比人都聪明,”林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牛吃够了才走。 到院门口时,正遇见父子三人从山上下来,都各自扛着一截树干。贺尧川将树干扔在地上,院外有木马,架在木马上用锯子锯开再劈。 他看向迎面走来的林榆,抿着唇没言语,埋头锯起木头来,只是眉间不再皱起,瞧一眼就能看出几分松和。 这点温和被林榆察觉,林榆浅浅一笑,带上溪哥儿先回去。等他走后,贺尧川才抬起头,看着林榆刚才站过的地方,微不可察顿了片刻。 到家时,周淑云和孙月华也在,见林榆挖了不少野菜,她一边补衣裳一边说话:“正好,叫你嫂子晌午煮一盆凉拌了,多少算是一道菜。” 说完,周淑云低头把线头咬断,这是给林榆那件旧衣接长的。 林榆把野菜摊在院里,抬头问道:“婶子,镇上有人吃野菜吗?” “倒是有,去年收成不好,我和你嫂子也去卖过,有小老太太爱卖,两三捆也才一文钱。说起来,明日你德柱叔要去镇子上卖货,我问问他能不能帮着卖,若卖出去了,给个一两文辛苦钱。” 赵德柱走街窜巷,很多小巷子的老太太老夫郎节约,说不定就有人买便宜的野菜吃。 周淑云又继续道:“不是还挖了许多麦冬,正好送去医馆。” 她说完,林榆神色一亮,眉眼都带了笑:“婶子,我想上山多挖一些回来。” “去就是,山里多着呢,”周淑云没阻止,能卖几文钱也是好的。前天大房刚赔了三两银子给他们,老两口不敢抢这笔钱,周淑云有了银子心里踏实些,但不妨碍能赚一个铜板是一个。 溪哥儿捏了半块馒头吃,他见林榆要走,赶紧抓着镰刀跟上去:“榆哥哥,我也去。” 林榆拉着溪哥儿的手,两个人结伴往山上去。出门时,林榆和贺尧川迎面相对。贺尧川看一眼林榆,侧身让开路。 林榆眉眼带了笑意,提起篮子道:“我和小溪去山里采麦冬,婶子说,能送去医馆卖钱。” 言罢,贺尧川点点头。林榆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失落,带着溪哥儿离开。 说是采麦冬,两人其实在山里玩了两刻钟,林榆教溪哥儿弹“弹珠”,两人玩的乐不思蜀,随后才想起正事。 山坡上的麦冬被挖完,林榆把果实洒在地面,来年又能长起来。他往山坡上走,前面是一处断崖,不算太高,崖下面就是自家的苗田。但断崖陡峭,摔下去可不是好事。 林榆正打算往回走,余光中忽然瞥见一抹黑红,十分眼熟的东西。林榆探过去,赫然发现是一朵灵芝! 林榆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即便是在上一世,他也没吃过这种药材,最多在网上见过。拇指粗黑色的根茎,同样黑红色的扇状伞面,看起来十分像。 就那一株,还长在陡峭的山坡和树根间。 “榆哥哥,你在看什么?”溪哥儿独自挖了一篮,看见林榆便走过来。 林榆带着惊喜抬头,“小溪!快来看,这里有灵芝!” 古时候种植技术不发达,这种药材多半只能上山采,小溪听说赶紧跑过来,他没见过灵芝,好奇地道:“这就是吗?” 林榆也不确定:“只见过书上画的图……不管,先摘下来。” 山坡稍微有些陡,林榆小心翼翼踩在坡上,左手扶着树干,右手拉住旁边的藤条,努力用手去触碰,然而还是差了一截。 溪哥儿有些害怕,“榆哥哥,我们还是回去找大川哥来吧,”他怕林榆掉下去。 林榆摇头:“小溪你离远一点,别摔下来,我可以采到。” 他又往下探出脚,察觉山坡有些湿滑,林榆把脚卡在树缝间,终于碰到那株灵芝,他惊喜一笑拔起来,黑乎乎一颗紧紧攥在手里。 下去容易,上去却有些难,林榆慢慢转身,好不容易才爬上坡。回头一看,心里顿时后怕,断崖陡峭,虽然不高,摔下去摔不死,但也能摔断一条腿。 “我们回去,问问婶子这是不是。” 院里升起炊烟,林榆看见二房的人都在院子外面,锯木头的锯木头,劈柴的劈柴。林榆怎么都掩饰不住眼里的喜色,赶紧走到周淑云身边。 周淑云见林榆神神秘秘,还一边跑一边傻乐,她放下斧头,看见林榆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灵芝!”周淑云和刚才的林榆一样震惊。 “我不确定是不是,才拿回来给婶子看,”林榆鬼使神差轻咬一口,只尝了味道,入口的一瞬间是苦的,他赶紧呸呸呸吐出来。 周淑云笑的不行,道:“你这虎孩子,药材是能随便吃的吗?以前见隔壁郎中也采过,我下午拿去问问,若真的是,也能卖些钱。” 话说完,贺尧山和孙月华也走过来,见林榆手里的东西,同样惊喜。这可比麦冬值钱多了,听说一斤就能好几两银子,普通人家都吃不起。 林榆美滋滋做起发财梦,脑海顿时浮现出电视剧里那些价值千金的灵芝。 周淑云提醒他:“好好藏起来,可别被老两口瞧见,”什么好东西被两个老的看见了,都要想方设法搜刮去。 林榆点点头笑意不减,忽然看见远处埋头做事的贺尧川,他喜滋滋跑过去分享自己的东西,“贺尧川,你看。” 贺尧川抬头,撞上林榆期待的目光,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干巴巴不知道说什么,便问:“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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