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漂亮,肤色白眼睛大,鼻子挺翘,那张唇颜色虽总是太淡,可也因着这样,总让人想给他染上色。 婢女上前褪下温雁的鞋袜,容烨动手脱了人的外袍,用被子将人包好,手落在温雁的额头,被烫的一抖。 “怎么这般热?” 他再摸向温雁的手,触感冰凉。 温雁起了高热。 “将那蛊羹端来。” 他暖着温雁的手,对屏息候着的婢女道:“把所有碰过的人叫来,查查是谁动了手脚。” “再把地龙烧上。”温雁手太凉,容烨两手包着暖,见效不大。 十一动作快,没让他等太久就拎着太医的后领把人带来了。 太医一把老骨头,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平生第一次体验轻功飘的感觉,不太舒服的踉跄着身子缓了缓。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了,他一抬头,见着瑞王不耐的眉眼,心头一梗,忙着就要行礼。 “还不过来!” 容烨冷脸,太医不敢继续行礼了,疾步走到床边跪下。 放开温雁一只手,容烨捉着人的腕搁在自己腿上,示意太医赶紧看看。 太医不敢含糊,手指搭在人的脉搏上,合眼仔细诊着。 把脉的时间越长,他眉头蹙得越紧。他再撑起身,先扒着眼皮看了眼,又压着唇看了看舌苔。 他捋着胡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位公子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亏损啊。兼之早产儿,幼时还受过寒起过高热,致使血气不足,气血亏虚。” “今日怕是又受了凉风吹,加之近来忧思过重,两相叠加下才起了高热晕了过去。” “老夫先去给公子煎上药。地龙烧上,万不可再让公子受寒了。” 容烨将温雁的手继续包好暖着,示意他快去。又让人多烧些炭,让屋子快些暖起来。 一切做完,他才敛眉,视线落在晕过去也不安生的人身上。 温雁眉蹙着,烧的脸上通红,唇却仍旧白着。大约是觉得他身上暖,无意识的往他身边靠,手在他手心里团着,刚才放开时还不舍的抓着不愿他离开。 这样一副病态,当真娇弱的惹人怜。 “零九。” 盯着温雁的脸看了良久,他开口:“温宅的事,去查。” “是。” 梁上翻下一道黑影,毫不墨迹的应了声便翻窗出去,身影融在夜色里。
第6章 温雁是被苦醒的。 有人捏着他的下颌打开他的嘴,试图给他喂药,而后一股极浓郁呛人的草药味进嘴,冲的他下意识偏头,想吐出来。 脸被人托起来,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威严,对他道:“咽下去。” 好凶。 温雁眼烧红了,汤药含在嘴里不想咽,反而折腾的更苦,活活把自己苦出了意识来。 他仓皇地咽下,脸皱成一团,苦的直吸气,鼻尖闻到冷香,便下意识偏头往那里埋去。 “好苦。”他呜咽,“不想喝。” “阿雁当真娇贵。” 被他靠着的男人似乎笑了声,话里听不出怒气来,反倒带着几分纵容。 温雁被烧糊的脑子里想着这声音好生熟悉,却又对不上脸。直到男人手捏着下颌强硬的将他的脸从怀里揪出来,捏着他的嘴冷漠无情的继续给他喂药,他才想到今日见到的那张脸—— 是瑞王。 温雁一怔,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苦药味在唇间,他皱巴着脸咽下,眼睛睁开条缝,不甚清晰地看到容烨的那张脸。 容烨垂着眼,瞧着有几分兴味。他眉一挑:“醒了?” 温雁愣愣地仰着头和他对视着,这种死亡角度容烨的脸也撑得住,让他看得分明。脑子里的线终于接上,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躺在瑞王怀里,还被他喂着药。 温雁僵住身,落在被子里的手揪住身下的床单,张张嘴,小声叫道:“王爷……?” “阿雁既然醒了,便端着碗将药喝了。” 容烨将碗里的汤药朝他跟前递了递:“不然这一勺勺下去,苦的又要掉眼泪了。” 温雁将手拿出来,摸了摸脸,被说得有些不敢认。 他哭了? 眼睛烧的热,摸不出有没有湿。他有些羞赧,挣扎着想从容烨的怀里出去。 容烨一手端碗,一手还要来摁他。他轻叹:“这般不想喝药?” 他偏头朝太医瞥去一眼,太医咚的一声跪下,嗡声道:“这药只能口服,做成药丸什么的既费时又会减轻药效。” 他苦口婆心:“良药苦口利于病啊王爷!” “阿雁听着了吗。” 容烨再将碗朝他嘴边递了递:“身子差成这样,还不愿喝药,难怪总不见好。” 温雁不是不喝,单纯想离开他。他们离得太近,他脑袋靠在容烨的颈窝里,鼻尖闻到的除了药的苦香就是他身上的冷香味。偏容烨这般说他,他看着嘴边的汤药,便不敢再说些旁的了。 他托住碗,闭眼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被苦的吐舌,眼更红了。 喝了十几年的药,这药仍苦的他受不住。 “张嘴。” 他闭眼缓着,头顶上又传来容烨的声儿,带着命令,他下意识张嘴。 小小一块的东西被塞进嘴里,温雁含住咬了咬,涌上来的酸甜瞬间将苦涩压了几分。 是糖梅子。 他睁眼,有几分迷茫的看着容烨。 “不喜欢?” 容烨观他反应,将空了的碗抵在他嘴边:“不喜欢就吐出来。” “不、不是。” 温雁嗓子疼着,艰难挤出声来:“多谢王爷,草民喜欢。” “给您添麻烦了。”他试图从容烨身上起来,“您离远些,草民病气重,唯恐传到您。” 容烨这次没阻止他,看他缩到里面后,将碗递给在旁候着的婢女。 “你好生歇着。” 他起身道:“这几日由梁仲给你看身体,有哪里不适,便找他。” “王爷费心。”温雁转头看向跪地的太医,弯眼笑笑,“有劳梁太医了。” 梁仲:“不敢不敢。” 他跪伏在地,侧耳听着动静,暗暗惊奇。 容烨进京时日不久,他对人的印象仍停留在他站在定梁帝榻前,对着刀剑相对的禁卫军轻飘飘一笑,说着定梁帝似是心病难医,夜半捂着心□□生生把自己憋死过去。 当时他视线落在一众看病的太医身上,含笑问他们是否如此。张院判抖着说了句“似是毒气熏脑,风邪入络,拘挛而殁”。被他反问了句“是吗?”① 如今没了舌还早日退了休。 梁仲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只效忠皇帝的忠臣,比起这些他更想活命。容烨当日约莫是看出来了,点他上前近看。 作答合他意了,他便被归到了瑞王一派。 自此,容烨在他心头的形象就成了阴晴不定口蜜腹剑还下手狠的活阎王。 如今竟这般在意一个男子,从他晕倒到醒来,足足候了两个时辰没有歇息。 余光里朱红的衣摆从身旁划过,梁仲头埋得更低。容烨在他身侧停下,他呼吸屏住,听着人道:“他怕苦,每日药后来上两颗蜜饯给他。” 他更惊,忙道:“是。” 容烨接着抬步,落下的步子轻慢。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梁仲才呼出口气,抬了头。 温雁倚靠在床头,脸仍旧红着,清醒后那双眼睛睁开,盈盈一眼看来像是会说话似的,漂亮又有几分可怜。 他浅笑着,左侧脸颊上有着小小一个梨涡,声音虽哑却软,柔柔问他:“王爷在此待了多久?” 梁仲如实道:“两个时辰有余。” “两个时辰。”温雁低低念了遍。 “公子!” 门外传来焦急的一声呼唤,温雁抬眼看去,见着伍玖疾步进来,眼泪花花的看着他:“您可算醒了!小的药熬好后久不见您回来,找着人问却听到您晕了过去!那侍卫还拦着小的不让小的进来,如今您醒了,小的终于能松口气了。” “我没事,只是染上风寒,起了高热,没什么大碍。” 温雁好笑:“这眼睛红的,街巷的兔子怕是都比不得。” 伍玖擦擦眼,没忍住道:“您总这样,小病小病,不愿吃那些苦药。如今病到晕过去的程度,还要说没事!” 温雁举手讨饶:“这次药不吃也得吃了。” “太医给您开了什么药?可需要我来煎?” 温雁示意他看向还跪着没起的梁仲:“你问问梁太医。” “您起身吧。”他无奈,“王爷不在,我受不得您的大礼。” 梁仲不知他是何身份,得他准话才敢起身。他道:“您的药下官来煎便好,这药对火候要求严苛,易出变故。” 听此,伍玖没敢再揽活,怕自己煎不好白白搭了温雁的药。 “劳您费心了。”温雁温声道:“天色已晚,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梁仲应下,作揖道:“那下官告退。” 等他走了,温雁扫过屋内无声候在两侧的婢女,续道:“你们也出去吧。” “诺。” 婢女们屈膝一礼,依次离开。 屋内明面上仅剩下温雁和伍玖两人。 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顶上的横梁,祥云纹在烛光下依稀可见。温雁垂眼,轻声叹息:“今日身子差,倒是白白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 伍玖注意着他在被子上敲了三下的指尖,心头一凛。 他安慰道:“公子不必自责,王爷对您好,想来亦不会怪罪。小的在外等候时可还听到王爷让人给您置办些衣服呢,说您衣服带的太少,只等身子好些了再仔细着量量尺寸,让尚衣局为您做几件好衣。” “还有此事?”温雁微讶。 他有些受宠若惊,抿唇笑笑,脸本就红着,一笑平白添了分娇羞:“王爷费心,竟会在意这些小事。” 心里无声落了口气。 七宣羹无毒,是他身子过差了。 只是瑞王……竟当真这般好心么? - 暖阁。 寝殿被人占了,容烨夜宿在暖阁。他半倚在紫檀木榻上,听着十五低声汇报道:“公子睡了,脸色瞧着红润许多,呼吸平稳。” “他可有问起那羹?” 夜色已深,容烨有些困倦。他半闭着眼,指腹摸着圆润光滑的青玉佩,不知怎的又想起温雁那张脸。 长得精致漂亮,又弱的吹个风都能染上风寒,把自己咳得半死。容烨平生最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常年在战场,就没见过温雁这般娇弱的人。 偏温雁那番姿态实在可怜的惹人怜,让他除了兴致外升不起旁的气来。那张嘴吐出的话中听,又淬着毒。 软刀子般磨人。 十五:“公子只说浪费了王爷的心意,没过多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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