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离不自觉心情很好,脸上也带着点儿笑:“你看见芝麻糊了吗?它是不是又飞过来了?” 那一侧又稍稍安静,片刻后,宁离听见裴行之答道:“是。” 宁离抬眸,望着暗青的飞檐,重重积雪蔓延到墙那头去,想必是一般光景。他不觉笑道:“它很喜欢你呢。” 裴昭看着枝头落脚的鸟儿,黑白相间,歪头歪脑,一时间有些失笑。 ……这算是喜欢吗? 少年天真,嗓音清甜,言辞柔软,他也并不曾反驳。 。 墙那侧忽然传来一声低咳,伴随着裴昭清冽的声音:“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要请你答应。” ……啊呀,是什么事情? 宁离很是好奇:“你说吧,但凡我能做到。” 墙那侧又是安静,并不曾听裴昭声音,彷佛有些迟迟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好一会儿了,终于再度响起:“可否请你赠我一枝白梅。” 似是为了描补一般,裴昭说:“我见有白梅开过来了。” 宁离仰头,果然看见自己这边院子里的白梅花探出了大半枝桠,越过了院墙去。 他顿时笑了起来:“行之,原来你喜欢白梅花吗?” 到底如何,裴昭却不好说。素来没有人会这样唤他,他也没想到宁离会直呼他“行之”,可若是要教宁离改口,也未免太过于刻意。终于只能含糊的称了一声“是”。 宁离说:“你且等一等我。” 他滴溜溜地打量了一圈,一片白梅入眼,如雪如练,却有一些迟疑,又问道:“行之,你喜欢开的盛的还是喜欢含苞的?” 若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那自然是把盛开的白梅劈一枝下去。 可姚先生却说,梅花盆景不能这样的。想起那一天裴昭送给他的红梅含苞待放,他觉得自己还是问一问比较好。 就听着声音从墙那侧传来:“要含苞的。” 宁离眼眸微弯,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你果然喜欢这一种呀。” 还好他先问了一句呢! 。 他看中了一处,欢欢喜喜的折了下来。墙那边并未有脚步声离开,呼吸匀长,应是正在等待,十分有耐心。 宁离说:“你还在等我吗?” 裴昭下意识点头,却想起来自己的动作并不能被人看见,于是说:“是。” 梅花已经折了,如何送去又是难题。要是从外面走过去,那真是好长一段距离,林园里的路曲曲折折的,耗费的时间不会少。 他望着飞檐院墙,心中微微犹豫,又想,行之应该也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人,于是试探着说:“……我可以抄个近道么?” 。 这处别院里外里都是被修缮过的,裴昭还不知晓,两处院子间有什么近道。 是暗中存在,却被忽视了的吗? 若真如此,底下人倒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这般想着,裴昭答道:“自然可以。” 话音将落,却见得最近的墙头上积雪颤动,雪片簌簌的落下,伴随着一个清灵神秀的身影,活泼泼跳了下来。 那小郎君骤然抬头,怀抱着满捧梅花。 “……都给你啦!” 满园红梅灼灼,却不及他眉眼笑涡夺目明艳,这样粉妆玉琢的小郎君,怀抱的,却是一捧比冰雪还纯粹的白。 。 这两处园子,哪儿有什么近道呢? 自然是翻墙过去,来的最为快捷方便。 虽是如此,宁离也晓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太合礼数。但做都已经做了……他本来以为裴行之不会说什么,却见裴行之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望着。 一时间,不免有些忐忑。 小声解释说:“若是从院墙出去,那路有一些远了,我想你就在这里……所以才翻墙过来的。” 就听着裴昭终于开口,语气并不是责怪,出乎意料的温和:“天冷路滑,地上有冰。你若是不慎跌倒了,那又怎么办?” 宁离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笑了起来,眉眼里是勃勃的生机热烈:“我既然敢翻,那就不会跌倒了,只要你不恼我就好。” 他当真是怀抱着很大一捧白梅,裴昭也没有料到,他竟然折了这么多。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有些不合常理,宁离有些不好意思:“我怕我折的不合你的心意,所以多折了一些……行之,你从里边挑选你喜欢的就好。” 裴昭应了声,很浅的笑了一下:“不妨,我都喜欢。”
第8章 山楂决明子茶 羌笛、杨柳、明月 8. 张鹤邻原本见裴昭独身出去了,这一回来,却并肩成双,一沉一亮两道身影偕行而来。边上那小郎君,绛衣热烈,灼灼生华,不是昨日里到访的宁家小郎君还是谁? 他心中对宁离的身份略微有些猜测,不敢托大,走上去,含笑道:“主君,宁家小郎君也来了吗?” 裴昭点了点头,却是侧头,与宁离说道:“这是我府中管家,你若是想过来看红梅,遣个人与他说一声就是。” 宁离笑吟吟的点头。 他容色极盛,昨晚来的仓促,只教人觉着生得分外明艳。今日于晴冷天光下见着,走在裴昭身侧,更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之感。 “宁宁。”裴昭唤了一声。 宁离便回声应了,与裴昭一并走入了内堂。 那屋子里是相似的梅香,清冷疏幽,婀娜袅袅。 昨日里只顾着小隼,并不曾细观,此刻看来,却觉得陈设布置,优美雅致,别有怀抱。 裴昭见他目光落处,不觉含了点儿笑:“你喜欢梅花。” ……勉强也算得? 宁离点了点头。 便听裴昭说:“梅花隐逸,分外高洁,你喜欢也是应当。” 这般赞誉下,宁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梅花开得很香,所以才想折一枝给阿耶。” 裴昭不想竟是如此,更不想他实诚坦荡,悉数都说了。一时间微微一愣,见他眸光清澈,复又觉得,本是应当。 莞尔之余,温声说:“你随心意而动,至性至情,也是很好。” 这文绉绉的宁离听不来,但是裴昭的神情他看得来,他眼睛亮亮:“……你是在夸我吧,行之。” 裴昭略略失笑,点头说:“是。” 。 不多时已经到用膳时候,裴昭遣人去隔壁说了声,将宁离留了下来。 宁离的吃相算不得十分斯文,但是却吃得甚是香甜,自自在在的,教人见着了,由不得想,这饭食应当做得很美味。 裴昭笑道:“可还合你胃口?” 宁离点头:“……那可太合啦!” 他有这般的感叹,显然是中意极了。 裴昭只觉得还是平常的滋味,也没有什么特别。他平日筷子动得不多,今日却被感染,不知不觉间,也多用了一些。 宁离不由得支颐:“唔,我府上的林师傅也很厉害。只是一股脑儿都上大菜,实在是难以招架。” 裴昭就问是什么事情,于是宁离便与他说了一番,末了叹道:“听说还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呢,我想林师傅大概是总做那几道菜,所以都不做别的了。” 那倒是的确有可能。 两人闲话了一番,又听裴昭说:“宁宁,你是从沙州那边来的。” 宁离点头:“是呀。” 裴昭又问道:“沙州是什么模样?” 提起来沙州,那宁离就有很多话说了。 沙州的关隘,沙州的风沙,还有沙州的骆驼、铃铛、丝绸,羌笛、杨柳、明月,连绵不绝的商旅。 他说到后边,已经稍微有些低落。 裴昭凝望着他:“你很想沙州吗?” 宁离点了点头,一股惆怅顿时涌上心头。离家其实并不那么久,但是他当真是有些想念了。 。 别绪难忍,连离去的脚步都有几分感伤。 张鹤邻亲自将宁离送了出去,回来后,小心翼翼问道:“……主君,那宁家小郎君,可是沙州宁王府的那位?” 裴昭淡淡道:“你还没看出来?” 张鹤邻边上赔笑:“奴婢瞧就应当是,只是和想像的差别太大,不敢确认罢了。”说到这里,张鹤邻叹了一口气,颇有一些感叹,“没有想到他竟然就住在咱们隔壁。” 宁王世子入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雍惯例,九州世家、各地王侯的直系子弟,都会择一人入建邺侍奉。张鹤邻在禁中行走已久,看过的也不少,但没有一个如宁离这般。 如将将揭下来的宣纸,一眼便望见了底,无尘也无瑕。 裴昭微微一默。 ……他何尝不是呢? 。 第二日,宁离睡醒了困起,听闻有人上门来,隔壁车马已空,主人竟是已经走了。 那侍从捎了话与他,原来裴昭只是在这一方院落休养,如今年关将近,家中杂事繁多,说不得便脱不开身。若是宁离还想要赏梅,切不要翻墙,昨夜已经将从前留的暗门打扫了,直接过去便好。 姚光冶愣了一下:“世子还翻了墙?” 宁离:“……” 他就没想过竟然会暴|露,顿时一阵阵心虚,东张西望想要转移话题。 姚光冶十分不赞同,看着他面皮薄,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只是语重心长道:“世子,下次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您翻墙头过去,怕被旁人觉得失了礼数啊。” 宁离胡乱答应了,只想快点把这茬儿给绕过去。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咦,姚先生……建邺的封城令已经解了吗?” “已经解开了。”姚光冶说,“比平时还是要严格些,但已经可以出入……世子现在可要入城?” 来了那么久,宁离至今还没有去过建邺城。他在这山上的园子里窝着,彷佛与外都隔绝了一样。 “自然是要去的!” 。 宁离白日里进城,晚上出城,四处游赏,过得好不快活。建邺不愧是帝京,煌煌赫赫,气势恢宏,乃是与沙州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当真是好生见识了。 这天他在茶楼上听人说评书,那说书先生讲的,正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本子。 宁离本来是随耳听着的,却没有想到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当下问道:“如今讲的是什么故事?” 小二见他是这般俊秀人物,心里先喜欢了些,解释说:“这说的是当年东君大非川一战。” “……东君?”宁离有一些疑惑。 “是呀,”小二颇有些惊讶,竹筒子一般倒出来,“您难道没有听过吗?这是咱们这最盛行的几个本子之一。白帝城东君,在大非川逼退了西蕃的国师呢。” 宁离“啊”了一声:“我竟不知道,这被编成了一个本子。” 小二笑起来,一脸与有荣焉的喜气:“那是自然,这等传奇故事,有井水处皆有传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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