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枫秀前几日还惦记窦长忌那厮字认的多,时间一久,本忘了这一茬,乍听几个屁大小孩,摇头晃脑背书声,忽又升起一丝意难平。 拿了工钱,他跟仨人分开,说要去买米面。 一上街就拐去了文人街,进了家书舍,劳人挑本学堂书籍。 可惜结账才发现,一本薄书比他这整日工钱贵的多。 这年头,果然只有当地痞最容易。 想是这样想,书没买成,楼枫秀偏偏在心里惦记的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趁半夜四下静谧,忍不住出了棚帐,寻摸了户人家,借月色潜入书房,偷摸出一本书。 他做这些事信手的很,嘴里叼着书,将将攀上墙头,正要翻下来时,看见墙外站着阿月。 月光撒了一地,映着红墙白雪。 他身穿破袄,手牵着抬起后腿在墙根撒尿的狗子,就站在墙外仰头看他。 楼枫秀连忙转头,牙口一松,书册落回墙内,他欲盖弥彰发问“你到这干什么?” “遛粉粉。” “遛个狗跑这么远?” 阿月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翻别人家的墙?” “看不出来?偷东西。” “偷什么?” “能偷什么,钱啊,值钱的,什么的。” 他双手空空,不管有无凭证,总之撒谎撒的信手拈来。 回答完,楼枫秀意识到不对劲,不耐烦道“多管闲事!别烦老子!” 说罢,他翻下墙头,扬长而去。 阿月牵着粉粉跟在身后,望着他背影匆匆,步履不紧不慢。
第6章 城郊外的庄上死了个土财主,生前爱到城里听乾坤戏班唱王侯将相的大戏,于是到城里请戏班出城搭台,唱三天大戏。 戏班里接了大活,集众忙收行囊。 平日里,杂货间箱敛里的物件不怎样动,年初年底封箱开箱才会翻出来。 戏班出发前,突然发现杂货间里少了几样戏服,尤其最贵的那件也不见了踪影,且在杂货间后墙发现一顶违章建筑。 班主大怒,命人去寻老杜。 当时四人一狗,还在到处遛街,经人来找,老杜知道东窗事发,让楼枫秀跟阿月在外头等着,自己带着二撂子回了戏班。 这件事主要不怪老杜特意瞒着,戏班跟地痞,虽然都是下九流,但下九流跟下九流那也有高低区分。 但凡能说,也不必隐瞒。 班主手持戒鞭,一口气顺不上来,云姨怕他气起来动手,先发声责问老杜道“三啊,你怎么回事,你说说你偷偷摸摸还干了什么?你就这么报答班主的?什么时候学会了毛手毛脚了你啊!” “误会,纯属误会,云姨你别急,容我跟班主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眼下丢了戏服,后头还不知道扎了戏棚子住了谁,我说前几天米粮总少,还以为伙房闹老鼠,没想到你倒在墙后头私自养起人来了!快跪下磕头认错!” 云姨有意平息事态,谁知班主爷不肯轻饶,一脚踹上来,正中老杜心窝子。 二撂子吓的不敢出声,拉着老杜,朝班主一起跪下磕头。 “班主爷爷,我正要找您老说明情况,寒冬腊月的,我有两位朋友无处可去,眼看不上饿死就要冻死了,咱都知道班主爷爷心善,我就自作主张,扎了棚子,当了两样戏服。您老等等,等开春,开春我赚了银钱,一定赎回来!” 班主怒不可遏,一鞭子抽到老杜脸上“好啊,当班里戏服成全你的情义,我要是不答应,倒算我薄情寡义了!先要收容乞丐,还要收留无赖,你比天王老子管的还宽!你不是兄弟多吗?有情有义吗?你爷死完都臭了怎么没人帮你埋!你胳膊废了怎么没人凑钱给你治!你兄弟是群狗也知道闻着味来帮忙刨两把土,去偷去抢也能凑回二两钱,怎么就一个没有!啊?” 二撂子大气不敢出,只不住磕头,老杜挨了鞭打,脸上隐隐见血,仍堆着笑“哪能啊班主爷爷,我那是知道您老一定会应允,才敢擅作主张!要不是您心善留我,哪有他们容身的份!他们都想磕头谢您,是我觉得他们不配,不让见呢!” “别捧臭脚,你少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交朋友,养活自己且难,还要平白败坏生计!” “您放心您放心,班主爷爷,只等过了春寒就让他们滚蛋,您放心!”说罢,老杜顺势岔题“我看师兄师姐在装行装,咱班里有大活了?趁好,趁好,我跟二撂子没事干,还能跟着帮衬帮衬!” 二撂子还在磕头,班主看的厌烦,一脚将人踹翻“别磕了,你那几个响头能值两口饭,还至于跟个残废混?滚去收拾去。” 这话说定,算是默认。 班主虽然骂的凶,但不是个不讲情理的。 只是班主管一帮子人,训一帮戏子好说,养成才不行。 训人仅三步,一跪二抽三骂。 老杜久住杂货间,小孩可怜,没爹没娘也没了爷,戏路还走不了,只能空让一处容身地,保他不必风餐露宿。 好歹是从小看到大的,在外行为不好管,在内起码洁身自好,生得一张好嘴,最会讨吉祥话说,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眼下集班出城事杂,也确实需要几个打杂帮衬帮衬。 班子着急出城,班主好歹没动真格,斥责几句,便也默许俩人跟上。 戏班出城前,老杜让二撂子去找楼枫秀交代一声。 二撂子跑到街上,刚找到俩人,还没张口,就被楼枫秀拉走,往避人的巷口去了。 “秀爷,不好啦!戏班这回要用的戏服,就是阿月先前卖掉那件!一下子被班主爷爷全发现了!” “知道了,别嚷嚷。” “你怎么知道呀?” 楼枫秀心说,当然因为看见你磕出的满头肿包。 “别告诉阿月。” “为什么呀?” “没为什么。” 楼枫秀说不好,阿月做事行为方式他预测不了。 典当戏服是阿月好心,何况还是由自己言传身教。 万一这孩子心存愧疚,一走了之,春寒未过,说不定要冻死野路。 二撂子似懂非懂,走之前,按照老杜的话,一字不漏的交代“戏台要出城搭台,得唱整三天,加上来回路程,一去五六日,这几日没活计可做,杜爷让你跟阿月自个想办法果腹,别老去动戏班伙房的米。” “知道了,快滚。”楼枫秀吊儿郎当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在乎。 等二撂子一走,他转头便去了典当行,问了问那几件戏服赎价。 阿月典当的是杂货间里最贵的一件戏服,虽然那些戏服老旧掉色还脱线,但着实算件传承。 典当行里都是群朽心烂肺的老滑头,统共只给阿月典了二十文钱,典当单据却写的死当。 阿月哪里知道其中规则,只知死当,不知活当,掌柜转手挂上堂,定价高出几十倍不止,楼枫秀把自个卖了都赎不回来。 除了靠老杜介绍点活计,楼枫秀没啥正儿八经的谋生技能,平时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事没少干,十分恶劣的倒没有。 此前单顾自己吃喝,没操心机会,现在多个阿月,还有个吃过肉包子就对白馒头挑剔起来的狗崽子。 春寒将过,得尽快找落脚地方搬走,还要尽快想办法赎回戏服。 一颗心不够操的,半夜睡觉都在想怎么解决。 剩下几文钱,只够买下二两米,喂饱阿月跟狗子,楼枫秀凭着点锅底干巴吊着胃,紧巴巴饿了整两天,勒着裤腰带在街上瞎晃荡。 本来面色看起来就不友善,紧绷着嘴角,活像讨债的债主,良民见之,速离八丈。 楼枫秀晃荡一整天,终于物色了人五人六穿的还算体面的青年。 打人跟前走,无赖的往人身上撞,顺手便摸去了青年身上钱袋子。 走远几步,打开一瞧,里头装了几两碎银,数了数,还差几钱就能赎回戏服。 还不及窃喜,怎料时运不济,青年很快发现钱袋丢失,掉头便追了上来,生生追了他三条街! 楼枫秀跑的猛,半道上腹部开始生疼,喘息不足,脚下略缓,不久后被青年追了上来。 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把钱袋子老老实实还了回去。 可他自以为是,还了钱袋,却私下藏了银子。 青年当面数钱,一打开看见几块碎石,深刻感到自己遭到戏耍,而贼子趁他点银之际,抬腿继续奔逃而去! 楼枫秀一向打起架来不要命,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全都会使,插人眼掏鸟蛋踹人肚子捣人喉咙。 关键他抗打,最不怕别人使下三滥。 但偏偏今天,他无力动手,也没能打过。 腹部绞疼,他浑身直冒冷汗,欲呕却满腔苦水。 楼枫秀跟矜贵挑嘴的阿月不一样,他肚子那是饿坏的。 小时候为了活,什么都吃,草根树皮,就差咽土了。 可是后来,这些东西也没了,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病根。 别看能一两天不吃饭,背着人经常疼的在地上打滚,脆弱的要命。 猛一复发,疼的实在厉害,好似肠子卷刀狂绞,割的他一身冷汗。 干脆束手就擒,任人动手。 那青年拽住他后衣领子,迫使他仰头。 昂首间,楼枫秀瞥见不远处摆一个粘糕摊,跟前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还没看清状况,见他就笑,喊道“哥!” 楼枫秀不应,那青年一拳头朝肚子捣上来,他生生迎着拳头,压着喉咙一口血,朝向那人道“别在这打。” 青年冷笑“行啊,还知道要脸,省的吓到小孩。” 他拽着楼枫秀衣领,拉往偏巷,人还没站定,先狠狠踹向膝盖“跪下,给爷磕头道歉!” 楼枫秀有气无力,眼神倒凶“你要打就打,又不到清明,急什么给你娘磕头哭坟?” 瞧他嘴硬如斯,青年发了狠劲,骂道“操你妈的。” 接着冲他膝窝猛踹。 谁知道这贼骨头硬的不行,死活就是不跪。 青年无可奈何,将人一把摁在地上,踩着他胸口挥拳解恨。 定崖县没什么所谓王法,抓了小偷鲜少有人想的起来报官,全靠自个动手解决。 楼枫秀不怕,反正他扛打,打死算他命贱。 于是他死死埋头,紧紧捂腹。 可他护的越紧,青年就越知他的软肋,拖着他直往墙上撞,楼枫秀受痛,肩膀一松,腹上趁机挨了几脚,喉咙里呕出两口血。 晕死之前,拳脚终于停了。 却不是因为青年心善。 眼前冷汗蜇眼,疼的耳畔尖鸣。 “好啊,放过他可以啊,让他给老子跪下磕头!” “我磕,大爷,我磕!” 他隐隐约约看着一妇人,朝那青年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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