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眇拉长了语调,负手开口,“我听说这世上有种珠子,白天看不出异样,但到晚上却能无火自亮,不知我们大名鼎鼎的睐儿公子可有啊?” “这有什么!”睐儿手一挥,“不就是夜明珠吗,我匣子里有好几颗呢?” “能领在下见识见识吗?” 睐儿没想到顾眇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犹豫着不知如何接口,就见对方已经做出了请的手势。 他蹙了眉头,拉着顾眇的手就往前几日收拾出来的卧房走。 路上贴近了低声说话:“你这是唱的哪出?” “没事,你只管去拿就行。” 话说着就到了地方,刚抬脚迈入,顾眇忽然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睐儿瞬间慌神,吩咐小厮赶紧去拿温在炭火旁的梨水,同时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 “我怎么觉着你这咳症越来越厉害了?”睐儿语气焦躁,“你到底吃的什么药,调养这么久了都不见起色。” 他抬脚往外走:“罢了,还是叫人换个大夫吧,这个大夫看来医术不佳。” “不用……”顾眇终于止住了嗽声,“与大夫无关,应当是这几日着凉了。” “真的?” “真的。” 顾眇笑着朝睐儿伸出手,道:“好了,快过来,我等着你给我拿夜明珠呢。” 睐儿有些迟疑,但看着对方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是依言走到架子前打开了一个锦盒。 “喏,这些都是夜明珠。”他将盒子捧到对方面前。 顾眇摸索着盒子里的珠子,只问:“最亮的是哪一颗?” “这个。”睐儿从中取出一颗放到顾眇手中,“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眇握着珠子道:“能送给我吗?” “啊?”睐儿疑惑更甚,“你要这个……” 不等他说完,顾眇扯着他的手拉进怀里,调笑:“一颗珠子都舍不得,昨晚你在床上说的什么……” “哎呀!”睐儿面上泛红,视线下意识在一旁候着的小厮脸上扫过。 “给你给你,这一匣子都给你!”他腾地从对方怀里跳出来,气急败坏。 顾眇只顾着大笑,捏着那颗最亮的夜明珠,将锦盒盖上还给了睐儿。 “顾某从不贪心,一颗便够。” * 入夜,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睐儿侧过身子,将头贴着顾眇的胳膊蹭了蹭。 一只手揽过他的肩头,将他拥入怀中。 他感到对方的另一只手从被子里往外伸,而后,就看到一颗发光的珠子钻出。 “这……”睐儿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一根手指截住。 “这珠子不是放在外面的桌子上吗?”他压低了声音耳语。 “不是那一颗。”顾眇边说边从床的内侧拿出了一个圆筒形状的对象。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睐儿隐约看到那是半个月前顾眇让小厮送来的竹筒,最外侧还裹了一层牛皮。 顾眇打开竹筒的盖子,小心地从里面抽出卷起来的一沓纸。 展开纸张,一只轻快跃起的狐狸就映入眼帘。 “这是那些画?” “正是,”顾眇开口,“真正的海路图就藏在这些画中。” “啊?”睐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该如何顺利让真画不落入肖启蛰手中吗?这就是我的办法。” 顾眇捏着夜明珠在画上划过,指着狐狸上方一条小路的起点说:“这就是入海口,也是整个航海图的开始。” 愣神了几个呼吸后,睐儿才怔怔开口:“也就是说,你现在画的地图都是假的?你从一开始作这些画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个计策?” 顾眇点头:“肖启蛰心思缜密,想要瞒过他必须谨慎思考、小心施为。” 至此,睐儿也终于想清楚了日间顾眇异常举动的原因。 “所以你今日才要看我的夜明珠,才会佯装调笑,趁机将这颗珠子藏了起来?” “正是。” 沉默了片刻,睐儿才说:“下次……我是说以后,如果你要做什么行动,能不能……能不能事先同我说?就是先告诉我一下?” 顾眇心头一紧,他下意识捏住睐儿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上。 “对不起睐儿,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睐儿赶忙接话,“只是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哪些是出自真心,哪些只是计策中的一环。” “你能明白吗?”他反握住顾眇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就像今日……” 顾眇岂会不明白,他紧贴着睐儿的额头,在对方眉间落下一吻。 “好,我以后一定都告诉你,不让你去猜。” 睐儿伸手捧着顾眇的脸,怅然开口:“是我多心了,以前你哪有机会和立场和我说这些。” 顾眇便笑:“好了,不讲这些了,我先同你说我的计划。” “我将真实的海路图分开画到了这些画中,这些日子,我会通过夜明珠都指给你看,你要记住它们的顺序。” “另外,也需防着常恒将军卸磨杀驴,因此,我要你寻个由头,当着他的面将那幅给他的航海图撕毁。” 睐儿皱眉:“你的意思是,常将军拿到图后会杀了我们?” “我不能确定,但我们需要提防这种可能。” 待睐儿点头后,顾眇才又说:“因此,我们也不能真的随着他到泰西去。” “什么意思?你还有什么计策?” “在太子船队上时,我们曾经过一座巨大的海岛,有水性好的船工在周边发现了一条隐蔽的水道,顺着那条道往深处潜游半刻钟,可以游到海岛对面的丛林中。” 说着,他又从竹筒里摸出卷起来的一张宣纸。 “有部分船工不愿去泰西,就在那里安顿了下来,我的那位友人也在其中,你拿着我的画,他会收留你。” “还有这个……”他将宣纸展开,“这是我画的那条水道和海岛的地图,为了掩人耳目,同样作成了山水画的样子,你前几日也是见过的,其中的道路我说给你听。” 睐儿捏着这张画,良久,才缓缓开口。 “那你呢?你不同我一起吗?你又怎么确定我可以在水中潜游半刻钟?” “我们不曾与常将军有过接触,不知他的秉性,得防着他将我们安置在不同船上。” 顾眇回答完前一个问题,停顿了一会后才开始说起第二个。 “至于你识水性一事,我早在五六年前就知道了。” “什么?”睐儿低声惊呼,半晌才又开口,“那你知道那件事?” 顾眇点头:“你本擅长在水中起舞,教坊为此还四处搜罗水晶预备为你建一个独特水池,可惜……” “可惜水池才动工三日,我就不慎从楼梯跌落,从此再不能起舞。” 睐儿语气阴冷,言辞中是藏不住的愤恨。 顾眇探手,小心地触碰他脚腕上的伤疤。睐儿瑟缩了一下,但接着又任由对方抚摸。 “此后,你转练琵琶,不到三年就成了京城共推的玉手琵琶。”顾眇言语带笑,“也就是从此,我便知道,以你的心性不该困顿于教坊。” 睐儿喉头哽咽,却只以指头点在对方的心口。 “还捧呢?再捧我可就要飘飘然了。” 顾眇握住那只作乱的手,诚恳开口:“你本就是天上人。” 睐儿闻言,佯嗔着夺回自己的手。 只可惜顾眇目不能视,便没看到在微弱的光亮之下,对面之人粉面含春,一双眸子蓄满深情。
第13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注1] 虽是软禁,但时值年末岁首的除夕夜,别院还是装点了起来。 灯笼、红绸、门神、窗花……四处透着鲜活的喜气。 西院大堂的桌案上整齐码放着几条红纸,顾眇正提笔斟酌用词。 旁边站着几名穿着一新的小厮,与以往的严肃谨慎不同,此时他们的脸上透着期待与雀跃。 一幅写得,排在头位的小厮赶忙开口:“屋里人有身子了,劳烦您给画两个胖娃娃。” 顾眇提笔蘸墨,三两下便在对联左右各画了金童玉女。小厮千恩万谢地捧着墨迹未干的春联走了。 又过了一刻钟,候着的五六名小厮皆得了春联,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睐儿这才从贵妃椅上起身,边走近边抱怨:“费这心思干嘛?他们可没少盯着我们。” “新年了嘛。”顾眇将笔架推到一旁,将脚边的酒坛捧了起来,“也不白写,上好的罗浮春,来尝一尝?” “本来就是给我们的,他们不过奉命送来而已,你还当领了多大的情呢?” 睐儿依旧嘟囔着,他拿了把椅子坐到顾眇身侧,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可是他们领了我们的情,都下去了。” 听顾眇这么一说,睐儿环顾一圈,发现那些往日里阴魂不散的小厮果然都不见了。 “他们也不过奉命行事,得了我们的好处,自然也能与我们方便。” 睐儿耸耸鼻子,并不说话。 喝得两盏酒,忽听到外面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拉住了顾眇的手。 顾眇放下酒杯,反手紧紧握住了睐儿的手。 “没事,他在明我们在暗,不要担心。” 感觉到对方有所放松,顾眇又问:“海路图可都记住了?尤其是前面那几段。” “记住了。” 半晌,也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他又问:“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到泰西去,为何又要想尽办法将真实的地图藏进其他画中?” “世事难料,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你不得不真的引着他们到泰西去,有真实的图纸在,至少在途中他们不会为难于你,你也能有更充裕的时间逃走。” 顾眇说完,外面的脚步已经声停了下来,万籁俱寂,只能听见烛火毕剥之声 除夕夜,肖启蛰需赴天子之宴,常恒便选了这个时候来拿图纸。 很显然,肖启蛰也料到了这一点,方才过来的想必就是肖府的打手。 也是因此,这辞旧迎新的良夜,整个别院竟然一丝爆竹的响声与人群的庆祝声都无。 “我们真的能逃走吗?肖启蛰真的会放过我们吗?”睐儿言语颤抖。 “放心。”顾眇轻抚着睐儿的肩。“他现在已然确信自己拿到了真实的海路图,只等着常将军献上假的被圣上斥责,他好将真的呈上去,彻底将常将军打压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方才写春联的那一池墨水都倒进了酒坛里。 “你这是?”睐儿疑惑。 顾眇贴近睐儿的耳边,细声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假死药,常将军令人将其掺进了墨锭里面,前几日才送了进来,喝下去以后一个时辰内探不出气息与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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