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仔细些,这料子金贵。"绸缎庄管事捏着鼻尖掷来铜板,温怀接钱的手掌露着森森白骨。 "听说了么?刺史府昨夜闯进个飞贼!"脚夫们嚼着腌萝卜嗤笑,"留了行血字,说什么'汉水不渡无情客'......"温怀的竹笠猛地一颤。那是他与谢桥约定的暗语,全诗该是"汉水不渡无情客,铜驼应泣未归人"。
更阑人静,汉江渔火透过破窗,温怀缩在米仓缝隙啃霉饼。 "谢归路......谢归路......"他喃喃。
江风骤起,吹散仓顶茅草。月光漏在他斑驳的草衣上。温怀忽想起那人初入御史台时,曾说“清明由他”而今这汉江浊浪,早将清浊搅作一锅腥汤。 襄阳,他来了。
汉江码头的晨雾裹着鱼腥气,温怀将最后半块霉饼掰碎喂了江鸥。脚边竹篓里堆着鱼肠剑似的干银鱼——这是他今早在渔市帮工换的伪装。 忽见挑夫们围看新贴的缉捕令,画影图形上谢桥的朱砂痣被刻意描成滴血状。
"让让!"运瓷货的骡车撞翻鱼篓。温怀侧身躲过,压低了斗笠,以防有人认出自己。 但他来到了襄阳,却不知该去何处。 他和谢桥断了联系,只知道他在襄阳,可是这里人流如海,在人群中找一个通缉犯简直太难了。
他想起谢桥平日最喜欢玉冠,于是灵机一动,朝人询问襄阳的裁缝店。
温怀立于 "云锦斋" 檐下,雨丝斜斜掠过他衣襟。 "客官好眼力!"掌柜搓着手凑近,"这是前日新到的式样,襄王来过,也是看上这个......" 话音未落,门外忽起喧哗。八宝琉璃轿帘一掀,蹿出个穿雀金裘的少年,腰间玉带扣嵌着獬豸纹。
话音未落,后堂帘子轰然掀开。少年撞出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如同马队过境。 "温丞相?"少年藩王赵景明瞪圆了眼,"你、你怎么在这儿?我京城见过你!"他拽起温怀的破袖,大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温怀也是差异,眼前的少年是四王爷的独子赵景明,他想起此处是襄阳,正是这位藩王的封地!
还真是巧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小王仰慕相爷文采!" 赵景明拽着温怀往试衣间拖,"这 ' 秋水共长天一色 ' 的料子,正配相爷的......"
温怀眼神一冷,袖中匕首抵住对方后腰:"藩王怎知本官会来?"
"咳,小王昨日在西市见谢大人买了匹月白蜀锦......不过也没想到您会来。" 赵景明突然转身,鼻尖几乎撞上温怀,“大人你怎么了?” 温怀突然按住他手腕:"谢大人来过了?"
赵景明挠头,"好像来过了,后来又急匆匆地走了,说什么有急事。" 还能有什么急事,温怀冷笑,无非是被追杀了。 赵景明也不慌。高高兴兴的带着温怀回了自己的藩王府。 "您再找谢大人吗?相爷莫急!" 赵景明拉着温怀坐下,突然扯过个五大三粗的婢女,"小王把碧桃赏给相爷!她最会......" "不必!" 温怀后退半步撞翻织机,"本官家中......"
"相爷莫不是怕某人吃醋?" 赵景明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檀木匣,"小王这还有......" "这是......" "昨日谢大人给本王的!" 赵景明突然压低嗓音,"谢大人说这是给相爷的定情信物......"
温怀一愣。 这么说,谢桥也来投奔 赵景明了。 "谢大人现在何处?"
"小王也不知道!" 赵景明笑道,“大人着急吗?” 温怀却突然站起身,冷冷地瞪着赵景明:“你动他了?” "小王冤枉!" 赵景明没想到丞相大人突然翻脸,瘫坐在地,"小王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温怀在赵景明这儿吃了顿饭,耐不住心中焦急,奈何赵景明百般挽留,也离开了藩王。
他刚出门没走几步,就感到身后凉意阵阵—— 温怀踉跄着撞进襄阳老巷时,一身草衣已被弩箭洞穿七处。晟帝亲卫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温相快走!" 赵景明的惨叫声从巷口传来,珊瑚簪子滚落温怀脚边。 温怀攥紧袖中狼毫笔,笔尖蘸着赵景明的血写下 "桥" 字。追兵的脚步声近了,他突然跃上屋檐,却踩碎了块松动的琉璃瓦,丢入一处地窖。
废弃的染坊地窖里,温怀倚着霉烂的靛蓝布匹喘息。后颈的箭伤火辣辣地疼。
"温相好兴致。" 阴冷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七道黑影如夜枭般扑下。温怀认出他们腰间的鎏金腰牌 —— 晟帝亲卫 "夜枭军",每个人的兵器都淬着鹤顶红。
狼毫笔在温怀指间转了个花,笔尖突然弹出三寸精钢:"晟帝倒舍得,把夜枭卫都派来了。" 他旋身避开劈来的雁翎刀,刀锋削断他发间仅存的木簪。 ———
谢桥是被血腥味引到染坊的。 他刚摆脱追捕。推开腐朽的木门时,正撞见温怀被夜枭军逼至墙角,中衣已被撕成碎片。
“好啊,又来一个!” "温怀!" 谢桥大喊,正中持弩影卫的咽喉。温怀抬头的刹那,他看清对方耳后的朱砂痣 。
"谢大人来得正好。" 温怀突然将他拽进染缸,靛蓝液体呛入口鼻时,谢桥尝到了温怀唇间的血腥气。
染缸突然被劈开,谢桥抱着温怀滚出水面。 "温相退后!" 谢桥扯断房梁绳索,十口染缸轰然倒塌。靛蓝染料如洪水般淹没追兵,他趁机将温怀推进堆积如山的布匹里。
"谢大人这是要殉情?" 为首的影卫挥刀劈开布匹,刀锋映出谢桥染血的笑脸。 谢桥突然抓起把朱砂粉撒向对方眼睛:"温相的墨,专治眼疾。"
影卫踉跄着撞翻染缸,猩红染料泼在他脸上。谢桥趁机将温怀推向阁楼,却见十二支弩箭破空而来。
"温怀,信我!" 谢桥突然扑向温怀,用后背替他挡下三支弩箭。 温怀却笑,划开谢桥染血的中衣:"桥桥的血,比朱砂还艳。"
话未说完,阁楼突然塌陷。谢桥抱着温怀滚入芦苇荡。
谢桥背着温怀狂奔时,芦苇荡身后猎猎作响。怀中人滚烫的血浸透他中衣。 追兵筋疲力尽,二人死里逃生。
雾未散,芦苇荡泛着青灰色的光。 谢桥背着温怀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露水浸透的草鞋陷进淤泥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怀中人滚烫的呼吸拂过他后颈,混着血腥气,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被火舌舔舐的夜晚。
"放我下来......" 温怀的声音沙哑,"你伤口在渗血。"
"闭嘴。" 谢桥将人往上托了托。 温怀低低笑起来:"桥儿的血......" 他的指尖颤抖着抚过谢桥耳后的朱砂痣,"比二十年前更烫。"
谢桥的心猛地一颤,想起那天火场的真相,此刻怀中人滚烫的泪砸在他后颈,比血更灼人。
芦苇荡深处传来鹤唳,惊起一片寒鸦。谢桥将温怀藏进废弃的渔寮,月光漏过破瓦,照见怀中人苍白的脸。
谢桥低头,看见温怀眼中映着自己狼狈的倒影。 他突然吻上怀中人唇间的血沫,尝到了鹤顶红的腥甜,却比温怀书房的桃花酿更醉人。
"温怀,你敢死......" 谢桥的泪滴在温怀胸肌上,"我就把你埋在这芦苇荡,让你永远陪着我。" 温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倒在发霉的草席上。怀中人滚烫的舌尖缠上来,带着血腥气。
良久,唇分。
谢桥将温怀抵在芦苇丛中,抵住对方咽喉:"温相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的泪砸在温怀苍白的脸上,"我等你亲口告诉我,你不是凶手......"
温怀突然抓住他的手,转向自己心口:"若不信,便刺下去。"
谢桥的手颤抖着,双手颤抖。他突然将温怀拥入怀中,听见怀中人剧烈的心跳声:"温怀,我信你......"
雾渐散,芦苇荡泛起血色的光。谢桥背着温怀踏上归途,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却仍攥着他的衣袖。 ----
第37章 桃枝 = "温怀,你醒醒......" 谢桥踢开茅屋木门,月光漏过破瓦,照见温怀苍白如纸的脸。他心口的被血珠覆盖,像朵开败的红梅。 "谢桥......" 温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划过他锁骨,"当年火场......"
"别说了!" 谢桥扯开温怀中衣,看见三道新伤叠着旧疤。
谢桥蹲在溪边舀水时,月光碎在水面。 "水......" 温怀的呢喃从茅屋传来。谢桥抱着陶罐冲回去,看见温怀正扯着染血的中衣。
"温相这是要奴家宽衣解带?" 谢桥强笑着撕开温怀中衣,指尖触到对方滚烫的肌肤。温怀突然抓住他手腕,将他拽倒在发霉的草席上。 “那年火场~~~~”
"叫你别说了!" 谢桥咬着牙,轻轻打了他一下。
谢桥起身,生起火堆时,温怀已陷入昏迷。 陶罐里的水烧开了,谢桥扯下里衣下摆。粗布擦过温怀伤口时,怀中人突然抓住他手腕:"轻点......"
"温相也知道疼?" 谢桥的泪滴在温怀身上,"当年你背我出去时,可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谢桥将温怀抱进澡盆时,水溅湿了他的中衣。怀中人滚烫的肌肤贴着他,让他想起之前温怀压在他身上时的体温 —— 那时温怀也是这般滚烫,却比此刻多了三分清醒。
"谢桥......" 温怀的指尖划过谢桥的喉结,"你可知我为何总穿玄色?" "因为耐脏?" 谢桥强笑着往温怀肩头泼水,看见对方伤口处的血珠随着水波荡漾,"温相这血,倒比红珊瑚还艳。" 温怀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因为当年抱着你逃出火场时,我的鹤氅浸透了血。"
谢桥的心一颤,低头咬住温怀肩头。怀中人闷哼一声,却将他抱得更紧:"桥儿的牙,比晟帝的毒酒还狠。"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望着怀中人沉睡的脸,突然想起温怀书房那幅《雪夜访戴图》—— 此刻温怀苍白的脸,比画中王子猷更憔悴三分。 茅屋残烛将尽时,谢桥的指尖凝着寒露。
温怀枕在他膝上沉睡,呼吸轻得似当年共读时滑落的书签。
窗外汉江夜涛呜咽,却盖不过怀中人腕脉渐弱的搏动。 "温怀......"谢桥喉间滚着苦味,这声藏在心底十年的呼唤,终究成了穿肠毒药。他俯身将唇贴在温怀微启的齿间,渡进去的却是混着泪的鸩酒。 温怀突然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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