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忽传三弦裂帛声。陈棠倚着楠木柱,袍角还沾着赌坊的骰子沫:"咱们御史大人又玩金蝉脱壳?这回倒舍得折了玄鬓这把快刀。" 穆月猛地咬牙,"你倒有空去赌坊?" 陈棠的笑凝在嘴角。
"他若死在外头......"陈棠突然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我们这些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血珠坠在穆月刚收到的密报上,正盖住"晟帝亲卫现身浔阳"的朱批。
穆月凉透的眼颤抖起来。 "活要见人......"陈棠苍白的脸没什么变化,眼底血丝却清晰可见,"死也得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债。" 穆月望着窗纸上的雨痕,恍惚又见谢桥执伞立在阶前,伞沿滴水串成珠帘,后头跟着抱剑沉默的玄鬓。
“失踪了?”穆月回复神情,淡淡地说,“那就找!”
陈棠在一边,只轻叹了口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弹指间又过了半个时辰。 芙蓉馆的朱漆门被铁靴踹开。
穆月拨弄算珠的手未停,眼皮都不曾抬:"官爷要听《雨霖铃》还是《破阵乐》?" 为首的暗卫头领腰牌刻着夜枭纹,靴底黏着西市当铺特有的硫磺灰,未曾开口。
陈棠眼眸一眯,知道这是晟帝的人,她的骰子忽地砸在紫檀案上,三枚殷红如血:“官爷是什么人?”
夜枭卫的刀锋架在穆月颈间时,铜铃骤响。
"好热闹。"韩蛰裹着裘晃进来,"本官循着硫磺味来讨杯酒,不料撞见猫头鹰逮鸽子。"火星溅在夜枭卫的玄甲上,烫出缕缕青烟。 “别那么粗鲁,放了她。”韩蛰意味不明的说。
穆月的手缠上韩蛰腕间:"襄事大人要的酒,埋在后院第三棵槐树下。" "本官改主意了。"韩蛰就着她的手饮尽残茶,笑意嫣然,“今天只来看看你,不喝酒。”
韩蛰眉毛一挑,玉笏抵住夜枭卫咽喉:"回去禀报陛下,就说芙蓉馆走水,账册俱焚。" "大人这是要欺君?"
"本官眼里只有社稷。"韩蛰笑着,"就像诸位眼里只有硫磺。" 穆月盯着他官靴上的蟒纹:"襄事大人要什么?"
"要夫人继续唱《谢御史》的戏。"韩蛰玩世不恭地说,"本官最爱看'忠臣蒙冤'的桥段"
韩蛰笑得阴冷。 陈棠抹了把脸上的灰:"这老狐狸......" "他不是狐。"穆月冷笑,"是头等着食腐的秃鹫。"
夜枭卫的刀鞘忽地压住:"韩大人莫要趟浑水。" "浑水养肥鱼啊。"韩蛰笑着抖开密旨,朱砂印正盖着"稽查火药"四字,"本官奉旨查案,倒要请教——夜枭卫几时来这里的?" “你莫要猖狂了!我们是晟帝的指令来到这的!”
韩蛰缺一些已故的笑了笑,转头对穆月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夫人可有兴趣一听?” “只要是芙蓉馆的,全部拿下!”暗卫头领大喝一声! 刀光乍破时,穆月腕间崩如血雨。 陈棠旋身将她护在身后:“休想动她!”
穆月趁机掀翻药柜,艾草灰迷了夜枭卫的眼。
“你快走,带上微雨,去找疯狗!” "要走一起走!"陈棠劈断榉木梁,"谢桥答应过夫人,会活着回来!"
穆月啪一个巴掌打过去:“要你走就走!” 陈棠惊恐的捂着红透的脸,面容震惊。 暴雨砸碎芙蓉馆的琉璃瓦时,穆月扯断了珊瑚珠链。殷红的玛瑙滚进青砖缝,她反手劈开楠木药柜,尘封的"含霜剑"嗡鸣出鞘。 “族长死后,我再也没用过剑。”穆月淡道,眼神锋利,“这次,却不得不用了。”
"带微雨走!"她转头怒吼。 十岁孩童缩在后面,苍白的脸隐在阴影里——那眉眼活脱脱是族长幼年的模样。
陈棠的骰子捏碎在掌心:"要走一起......" "你应过我三件事!"穆月一剑挑飞夜枭卫的铁面,红色长袍运风而落,"第一件护漕运,第二件护微雨,第三件......"剑锋忽然指向暗卫,"替我看着谢桥登闻鼓鸣冤!"
微雨忽然攥住陈棠的衣摆。 孩子指尖冰凉,此时表情透露着不知所措。
陈棠的瞳孔猛地收缩,却没动。 "阿棠姐姐,"微雨掀开嘴唇瑟缩。 夜枭卫的弩箭破空而来,穆月旋身用剑鞘格挡。箭簇擦过微雨耳际,削落几缕发丝,小孩子立刻吓得大叫。
"走啊!"穆月踹翻一个暗卫,火星窜上含霜剑刃。陈棠抱起微雨撞向暗门,孩童泪眼朦胧。 韩蛰的裘衣扫过芙蓉馆的门缝,烟斗灰簌簌落下,他眉眼阴沉,既不走,也不上前帮忙,只默默站在一边。
他要作壁上观。倒要看看,这场事情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事实。
雨幕中的含霜剑搅起血色漩涡。 穆月红衣翻卷如业火红莲,剑尖点过七处承泣穴,夜枭卫的眼眶顿时涌出黑血。 暗卫统领的链锤破空而至。穆月蹬柱借力,含霜剑如蛇信缠住铁索,却见寒光乍现——链锤内竟□□针!她急转剑柄,赤练剑应声断作三截,最末一截堪堪刺入统领右目。
"韩大人看戏可尽兴?"她在爆炸气浪中嘶吼,含霜剑穿透两名暗卫的琵琶骨,"告诉谢桥......"剑身突然崩断半截,"芙蓉馆的账,我赊到下辈子了!"
韩蛰倚着石狮吞云吐雾,笑了笑:"夫人这出“红拂夜奔”,唱得不错。
陈棠将微雨塞进盐船底舱时,听见芙蓉馆方向传来龙吟般的剑啸。 孩童忽然掏出个油纸包,里头的饴糖印着谢府徽章:"穆姑姑说...若见血光起,将此物沉江......"
暴雨中的芙蓉馆轰然倾塌。 韩蛰的玉笏突然打偏暗卫统领的致命一刀:"东家欠本官的戏钱,可轮不到旁人来讨。"
暴雨浇灭最后一点火星时,穆月力竭跪地。夜枭卫的刀锋劈断她束发金环,三千青丝混着血水贴面,恰似她在芙蓉馆顶楼掷下的红绸。
"告诉谢归路......"她在烈焰中笑得凄艳,残存的含霜剑柄刻着"赤心"二字,"欠我的胭脂钱......来世......"
惊雷劈断焦梁,将未尽之语永远封入火海。
浔阳村舍的谢桥猝然惊醒。 温怀正替他包扎的纱布渗出血莲。浔阳城雷云翻涌,恍惚见穆月红衣浴血,含霜剑碎若星雨。
"穆...月..."他喃喃。 "回去..."他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温怀用浸过麻沸散的银链锁住,"你若死在此处,穆东家的心血便白费了!" ----
第34章 微雨 = 温怀的佩剑突然出鞘半寸:"西市当铺下埋着晟帝私炼火药和硫磺粉的铁证。"剑穗扫过谢桥手背,恰是崔明庭束发用的褪色青绳,"他原打算在你遗忘伤透后揭露......"
谢桥猝然起身,玉珏尖角划破掌心。血珠坠入铜盆,映出他猩红的眼底:"取纸笔来。"
可是晚了,已经被烧了~~~~~” 谢桥的笔尖悬在"晟"字上方。
江风卷起案头残页,臣闻天子佩珩,当鸣于清庙...... "御史风骨不在杀伐,"袁蓉忽然剪亮烛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挑起花篮灯,置于书案,像绝望后的寂静。
破晓时分,谢桥独坐江矶。 涟漪荡开处,谢桥瞥见自己的倒影——官袍虽破,脊梁笔直如东槐。
"本官要见黑骑卫旧部。"他扯下染血的襟带缚住散发,"崔明庭既以命作注,本官便陪他赌完这局。" 温怀的剑鞘忽地击打礁石。黑骑卫是崔明庭的残党。
十二道黑影自芦苇丛跃出,为首者捧上崔明庭的银甲:"驸马遗令,待御史重执朱笔时,将此甲沉于谢府旧址——权当他为桥下石,渡您最后一程。" 谢桥接过铠甲:"本官要劾君。我的笔是淬过血的,该用在社稷痛处。
" 转眼,秋风至,一月过。 谢桥在躲避晟帝追兵的途中和温、袁二人走散。这样逃亡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那夜追兵的马蹄声碾碎河滩卵石,那人对他说:"西南十里有个义庄,亥时燃三柱艾草为号。"可惊起的寒鸦恰遮住谢桥最后的视线。 谢桥的皂靴陷在河滩淤泥里,身后追兵的箭矢擦过耳际,将温怀那句"西南十里义庄见"劈碎在风里。
陈棠的枣红马倒毙在乱葬岗时,马蹄铁上还沾着芙蓉馆的朱漆碎屑。 "抓紧!"她反手将微雨甩上背,粗麻绳勒进肩头。十岁的孩童沉默如石,唯有一双攥着她衣襟的手在抖。
夜过荒村,野犬追着他们嚎叫,二人躲躲藏藏,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微雨忽然扯住她束发的布带,指尖点向枯井:"棠姊,有火硝味。"
"倒是比你谢家哥哥鼻子灵。"她割断红绸裹住孩子冻裂的脚,远处忽有夜枭振翅声。
她皱眉,想到可能是追兵,一颗心立刻吊起。 破驿残烛下,陈棠就着雨水嚼碎艾草根。 微雨蜷在漏风的窗棂旁,静静地看月亮。
"哭什么!"她瞧见微雨脸上的泪痕,抹了把孩子脸上的雨,掌心结痂的刀伤蹭过他脸,"等见了你谢家哥哥......"
微雨还是哭。 陈棠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心酸,半晌沉默后,却也只能说道:“你穆月姑姑看见你活着,定然很开心。” “我要她活。”微雨淡淡道。
他突然剧烈咳嗽,奔波数日让他幼小的身体吃不消。 陈棠撕下裙摆浸药,布料裂帛声惊起夜鸦:"忍着点,等见了你那没良心的谢家哥哥......再去讨穆月姑姑的债。"
微雨还欲开口说话,却被陈棠一把捂住嘴:“别出声,小心外面追兵。” 二人惊心胆颤的过了一夜,一路走走停停,一边打听谢桥的下落,一边躲避追杀。清晨时,陈棠背着高烧的微雨踏上官道。 五十里外的浔阳城轮廓渐显,这里没有人人是谢桥,但她还记得谢府旧址。
朔风卷着沙砾扑在面上,背上的孩子沉默地搂紧她脖颈。
残阳从云隙漏下冷光时,陈棠望见浔阳城。怀中的微雨已然熟睡,睫毛上凝着霜。
她将最后半块艾草糍粑塞进孩子掌心,混着草药香,恍惚又是穆月倚着芙蓉馆的朱栏轻笑:"谢归路这赌债,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 没有谁会一直顺利,芙蓉馆的事情出现后,晟帝也会坐不住。
他不知是谁暗中帮助谢桥,是谁暗中保护芙蓉馆,那个女子,带着个孩子,怎么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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