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说法,那名贼人熟知我军岗哨排布及巡逻规律,适逢夜色浓重、苍人进犯,加之轻功超群,方在营中帐间来去自如。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纷乱议声四起,不时夹杂几句“勾结成伙”、“定有内奸”的言论。 “掌印的意思是,怀疑我赤军旗下出了奸细?!”洪朗面上挂不住,头上鲜血未干,仍不顾旁人阻拦不满出声:“那本将倒有一事不明,既然歹人神出鬼没,而掌印一介阉宦,力量与速度均不及寻常男子,如何能及时赶到护驾?” 听到“阉宦”二字,纪修予眉头一跳,神情却不无不快,倒是宣乐帝面露不悦,欲打断洪朗,还是纪修予轻轻摇头,宣乐帝这才忍怒听完。 “若说掌印真有未卜先知及退敌之能,又为何不将其当场擒住,白白放跑了去?”洪朗耿直口快,想到什么便一口气说完:“掌印如何自证清白,证明此事不是你纪公公监守自盗?” 话音刚落,洪朗还在为当堂推测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下一瞬就是眼前一花,纪修予已来到跟前——身形之快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洪将军,此言差矣。”纪修予面上带笑,轻巧拍去洪朗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来是‘证其有,不证其无’,洪将军红口白牙,可有证据?” “本将只是有所怀疑,还不曾抓到证据,等……” 还没等他说完,冰凉五指瞬间钳上洪朗咽喉,一声令人牙酸的折响过后,洪朗的头颅顿时软倒一旁,整个人跟着轰然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 再怎么说,洪朗身为一军统将,不至于随便谁来都能使他一招毙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司礼监掌印纪修予的功力根本深不可测! 这在大内之中算一不是秘密的秘密,不知者本无罪,怪就怪洪朗自己作死。 帐内众臣无敢再言,均弓着腰屏息静待,暗中却将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这位掌印太监身上。 ——若说军中还有不少人与洪朗一样对宦官掌权颇有微词,可亲眼见得纪修予功夫了得,不仅敢当着皇上的面杀人,皇上还默许了他的行为后,就是傻子也该明白此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那不识时务的洪朗就是前车之鉴! 跟着的小太监适时递上巾帕,纪修予垂眸接过,旁若无人地擦起手来。 宣乐帝瞥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蹙眉宣布:“罪将洪朗,护卫不力,语出不逊,诬蔑忠臣,死得其所!来啊,拖下去剥光了,丢去山上喂狼!” “一群废物,滚吧!”宣乐帝骂退众人,转而换了副和颜:“修予,苍族刺客的事,还得靠你查清真相了。” 纪修予谦和一拜:“臣遵旨。” - 纪修予的大名在皇城上下无人不晓,几乎更是每个太监渴求艳羡的最高存在。 “做太监做到纪掌印这个份儿上,真真是太监的无上荣光!” 猫蛋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因而林鹿也对纪修予充满好奇——进宫以来接触的太监不是伺候人就是伺候马,身为太监比肩群臣,那该是何等的本事和荣耀! 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来他们这儿做甚? 难道……是因为许青野?! 林鹿混在人群中,想到此处不自觉瑟缩一下,将头埋得更低。 猫蛋提着裤子匆匆挤到林鹿身边,林鹿偏头悄声问:“……怎的才来!” “茅厕茅厕!”猫蛋同样以气音回道,“不用怕,只要与案子无关,掌印不会为难咱们这种小太监的。” 林鹿闻言收回目光,想要佯装淡定,却还是让猫蛋觉出他有些不自在,刘高已经在前头回话了,两人便没再言语。 “这么说,除了六皇子来过,再无别的异样?”纪修予身披大氅,夜色下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其后跟着一队威风凛凛的锦衣卫。 “回掌印的话,方才已派人将六皇子送回,现下应回到帐中了。”刘高不卑不亢地垂手回道。 纪修予对这一回答不甚在意,抬步往马厩走去,“据咱家所知,秋狝营地里军马与御马均在一处,是由何人负责?” 刘高退至一旁,几名军中马夫上前应话。 “这、这……何时少了一匹马!”一番清点下来,马夫不仅发现马的数目对不上,甚至连看守此处的兵士也不知去向。 纪修予并不意外:“营地以西是一片开阔平原,我军将士正迎战苍贼;以北是绥泽围场,白天出了刺客,此时也是重兵把守;若想逃出生天,他只能骑马南下。” “你们,”纪修予微微偏头,沉声命令:“立刻骑快马去追,刺客受了伤,打马不快,务必在他入城前抓捕归案!动作快!” “遵命!”锦衣卫训练有素,旋即打马远去。 纪修予望着锦衣卫离开的方向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掌印!看守马棚的人找到了!”一人拱手上前禀报,“不知被何人打晕,塞嘴捆了埋在食槽里!” “呵,”纪修予轻哼一声,“断了一臂,挨了咱家一掌,还能如此行动,咱家还真是小瞧你了。” “掌印……您说什么?”那人没听清,迷蒙着抬头。 纪修予眼神一凛,道:“没用的东西,让他们一人领二十军棍。” “报——”前面那人刚悻悻领命退下,又有一斥候翻下马来,连跑带颠扑到纪修予跟前,双手抱拳:“启禀掌印,苍、苍族那边……” “战况如何?”纪修予问。 灰头土脸的斥候不敢看他,嗫嚅道:“苍族并无战意,只来回兜圈子,看天快亮了就…就都撤退了……” 纪修予不怒反笑,低低轻嗤一声。 围在一旁待命的将士、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若在此时不走运,就会沦为掌印迁怒的出气筒。 “啊嚏!” 人群中突兀传来喷嚏声。 纪修予就这么噙着笑意望了过去,扬声道:“天冷,各位夤夜当班都不容易,是哪位受了风寒,过来给咱家瞧瞧要不要紧?” 众人听后忙不迭闪身让路,生恐掌印以为做出不敬举动的是自己。 林鹿满目惊恐地跪了下去,趴伏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第8章 荣阳侯府 “掌印喊你过来,还得咱们亲自去请你吗?”纪修予身边的小太监招喜惯会察言观色,冲着地上的林鹿咋呼道。 纪修予唇边勾笑,保持站立姿势不动,目光落在那条有些眼熟的背脊之上。 心血来潮夜访净身处那天,与六皇子混在一处的,好像也是这样一道清瘦单薄的背影……这回又是?还真是有缘。纪修予记性颇佳,转瞬回想起来,唇边笑意更深。 “掌印!掌印!”刘高见状扑到纪修予脚边,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往自个儿脸上招呼,“都怪奴才管教不力,叫这小王八蛋冲撞了掌印!还请掌印看在他年纪小、刚入宫的份上饶他一命!” “掌印饶命…掌印饶命……”林鹿被吓坏了,声如蚊吶地反复念叨。 纪修予无视刘高,而是朝身边太监使了眼色,便有人上前将林鹿拖到跟前。 “新来的?”纪修予声音含笑,落在林鹿耳中却不啻于恶鬼催命之音,“把头抬起来。” 林鹿哆哆嗦嗦照做,凤眸含泪,眉蹙惧意,被夜风一吹更显楚楚生怜。 纪修予眉头一跳,下意识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掌印,”林鹿小心咽了口唾沫,“奴才名唤林鹿。” 林鹿! 纪修予顿时回想起从前任掌印常曜房中搜出的一封密信,内容是央求常曜在宫中对一人多加照拂,不求富贵,保全其性命即可,那人的名字便是“林鹿”。 “好名字,咱家喜欢。”纪修予倏尔笑开,眼角眉间和善地弯着,“夜里执勤辛苦,以后多穿点。起来吧。” “啊?噢……多谢掌印关怀,奴才知道了……”林鹿仍跪在地上不敢动。 “让你起来就起来!你们御马监就是这么教人的?整日与畜生打交道,竟连人话也听不懂了!”招喜阴阳怪气道。 林鹿一骨碌爬了起来,瑟缩地低着头,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若是在御马监待得不习惯,司礼监随时欢迎你来。”纪修予伸手拍了拍林鹿肩膀,转而在众人惊诧目光中拂袖离去。 直到人群散去,林鹿兀自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行啊你!藏得够深的,看不出来啊!”猫蛋冲过来大力猛拍林鹿肩膀,“纪掌印居然没罚你,真有本事!” 林鹿被他拍得直咳嗽,缓了半天才道:“……运、运气罢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刘高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林鹿忙去扶他,刘高深深看了林鹿一眼,道:“跟我进来,猫蛋先出去。” 林鹿转头看看猫蛋,猫蛋两手一摊,做了个他也不知所谓的表情。 刘高捧着手率先朝帐门走去,林鹿赶紧跟在后面。 一进帐,刘高登时开口:“你什么时候与纪修予还有交情?” 林鹿被问得一懵,还不等他回答,刘高急急又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是瞧不上养马的活计也好,嫌御马监没油水捞也罢,总之一句话,不准你投身司礼监,想都别想!” “爷,我没有!”林鹿被他略显狰狞的表情所慑,眼神一瞥,惊呼:“您的手……” 刘高这才放缓了颜色,从桌下翻出药箱,捡了罐药瓶出来:“旁的话我不便多说……过来帮我涂药,这便是司礼监一贯作风,表面光鲜,背地里往死里整你!” 林鹿动作不停,暗地里心惊不已——刘高的右手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一般,红肿发青,有几处破了皮还在渗血,看刘高不断皱眉的表情便知十指连心,这等惨状该是何等的苦楚难当。 许是跪在地上时,纪修予故意踩着过去了罢。 “小林鹿,被他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我师徒一场,我言尽于此。”刘高神色复杂,看着林鹿细细为自己缠裹绷带,望见小太监蹙起的眉间满是怯意,不由一阵心软:“今日发生的事还只是开始,回宫后才是真正的磨难。” 林鹿懦懦颔首,尚不懂刘高此时话中深意。 尽管途生波折,今年秋狝还是照往年的例,持续了整整二十日才班师回宫。 在这期间小太监林鹿一直悬心吊胆,可直到回到京郊草场,再没有叨扰他的事情发生。 秋狝遇到的人和事都成了一场过于惊动的梦,林鹿的生活归于沉寂,整日喂马、打扫循环往复。 只是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分惊醒,破碎梦境中不是随性的刺客就是笑面藏刀的纪掌印。 还在那时林鹿也回马棚看过,许青野早就不在原处,像是从未来过一样没留半点痕迹;而纪修予自那以后没再露过面,也是,掌印位高权重,与他一个无品小太监本就不该产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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