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世家子弟,又能认得自己是官,两相权衡下,至少是为了家族。哪怕雁回声再讨厌自己,自己暂时也安全了。
姚温思至此,决定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他刚下车,便见雁回身赤裸着上身,摘下了斗笠,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拿了块毛巾,俯下身沾了水,仔细擦拭着身体。
姚温看了一眼,觉得有伤风化,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没敢走远,就在这附近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棵树前出神。
勉强解决了他的性命之忧,后知后觉的哀思苦闷又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没其中。
年少时,他是惊才绝艳的少年郎,那时意气风发,乖张恣意,他觉得平生最宝贵不过热血满腔;
承平门前,金顺桥旁,他执拗不甘,他要问皇帝讨个说法,缘何废除新法,缘何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他想为自己求个公道,想为那些鞠躬尽瘁的臣子们求个公道,想为自己所坚持的理想求个公道!
他碰的头破血流,还是不知悔改。
最终换来老皇帝的一声叹息,而自己,锒铛入狱。
其实他不大记得清在狱中是如何度过的,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姚温只能日复一日望着墙角的蜘蛛网发呆。
若问他是否后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会回答不后悔。
“喂,干什么呢?”姚温的思路被打断,他转过身去,雁回声已穿戴好了,好整以暇看着他。
“不看我就算了,竟然盯一棵树盯得那么出神。”雁回声语气夸张。
姚温无语,他有时实在想把雁回声的脑子掰开看看,看里面是不是灌满了水。
“是这样的,我觉得这棵树的确比你更具有观赏性。”姚温怼道。
“行,不跟你贫了,上车吧,趁天黑前多赶赶路。”雁回声说着便跳上了车。
此后一路相对顺遂,他们甚至提前了半日到达云中城。
至城门不远处,雁回声便提出告辞。
“你不进城吗?”姚温奇怪道。
雁回声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儿要办,把你护送到这儿已是仁至义尽了,从此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一路上,姚温算是发现了,这所谓的雁大侠也是个碎嘴子。
“好好好......”他忙止住雁回声的话头,“雁大侠放心,姚某不会食言,绝不向任何人提起你的事儿,若雁大侠遇到困难,也可来布政使司找我。”
“那还是算了。”雁回声道。
“不会有下次的,最好以后都别见了。”
“我也希望。”姚温说完,目送雁回声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而他转头信步走入城门,朝守门的士兵出示凭证,很快被迎了过去。
新的风浪正徐徐展开序幕。 ---- 修了一些细节处。
第3章 寻暗香误觅不平道,卦中劫尽付世人笑
布政使司内,各级官吏手忙脚乱准备着迎接新上司的流程。
“祝文准备好了没?”推官陆休抱了满手的卷宗,路过范饮溪身旁,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骂道:“让你准备祝文呢?你写什么工作报告?”
小范恹恹道:“早弄好了,别嚷嚷,我再写写。”
陆休无法,若非此时手上空不出来,他定要给这小子头上一记暴栗。
通常新到任的官员,需要先于城外的城隍庙进行斋戒。
而同时,一干官员则需要准备祝文,清洁祭祀场所,供应好祭祀物品等。
“小邱呢?”陆休环顾四周,没看见邱逸重。
“他带着人接新老大去城隍庙了。”范饮溪憋了半天,还是没写出几个字,索性丢了笔,起身帮陆休拿卷宗。
“哦哦……城隍那边之前跟道长招呼好了,特地空了上等厢房出来。”陆休手中一轻,负担顿时少了许多。
“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咱这新官祭祀完后正式上任了。”陆休空出了一只手,得闲抹了把汗。
这段时间布政使司新旧调任,事务繁杂,他忙前忙后,难回家一趟,如今只等新的知府上任,陆休也就能继续浑水摸鱼了。
也不知这新上任的长官如何......
那边,邱逸重带着车马接到了姚温。
“大人。”邱逸重核实过凭证后,朝他恭恭敬敬行礼,“属下为布政使司通判,邱逸重。城隍庙那边都已安置好,烦请大人移步。”
姚温颔首,“叨扰了。”
他见这人年龄不大,但说话不疾不徐,颇为稳重。
城隍庙建于半山,山路崎岖,走到中途时,云雾缭绕,恍然入九重仙境一般。
邱逸重并非多话的性子,偶尔才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
但都被姚温拒绝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山门前,邱逸重道:“大人,厢房已经备好,待会儿就有道长领您过去,这里人手充足,我也留下来住这儿,若大人有什么需要,唤我即可。”
姚温朝他道了谢,邱逸重便退下了。而姚温也跟着引路道长寻至厢房,厢房早已被人收拾好。
他略微休息了一阵儿,不多时,便有人敲门,姚温开了门,原是送斋饭的。
庙里的斋饭不会太美味,一碗米饭混着青菜豆腐,许是怕他们觉得太清淡了些,额外加了碟辣椒油下着饭吃。
虽谈不上美味,但足以果腹。
姚温胃口小,但为了不浪费,他还是细细吃了,尽管吃得很慢。
饭毕,已是薄暮时分,姚温开了门,寻思着转一转儿消消食。
这座城隍庙的规模不算小,姚温他们所住的厢房靠近后山,前殿则是道士们日常练功修习的地方。此时恐是晚课时间,隐隐约约能听见从前殿传来的唱经声。
城隍庙里有一片桃林,与厢房相近,姚温决定去那里转转。
刚踏入桃林园门,他便嗅到似有若无的香味,这香味并非源自桃花,甘醇敦厚,更像酒香......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城隍庙中煮酒。
姚温起了探究的心思,一步步朝桃林深处走近,或是山中常年寒凉,这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姚温撩开一截枝桠,丛林掩映间,隐约见一人煮酒,看那人盘腿倚于树下,悠闲自得,嘴中念念有词,“人间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他似是察觉到姚温的到来,却并未介意不速之客,“相逢即是有缘,这位道友,不妨同我畅饮一杯?”
姚温走近一瞧,这道人不似庙中道士那般衣着整齐,反而随意穿着,头发以青木簪松松挽起,实在不修边幅。
“城隍庙中不许饮酒,道长不怕破了戒律,歪了道心吗?”
那人闻言,但笑道:“我自行我道,何故再多生束缚?”
“道长不是城隍庙中人?”
“哈哈哈哈哈,我乃天地中人。”
姚温不再问他,这道人说话神神叨叨,或是某个云游至此的道士罢,他这么想着。
“这新鲜煮的酒味道甘冽。”那人盛了碗酒,吹了吹热气,悉数灌入喉中,喝完还用袖子抹了抹嘴,“哈,好酒。”
他看向姚温,“公子可来上一口。”
姚温酒力不佳,自然拒绝,“在下不胜酒力,这酒沾不了。”
道人未再强求,他上下打量了会儿姚温,遂开口。
“相逢即是有缘,今日我心情尚好。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为您算上一卦。”
姚温嗤笑,原是来诓骗了,“多少金一卦?”
道人摇头,闷了口酒,“不收铜钱,我只要你一物。”
姚温挑眉,“何物?”
“公子肩上方才落了瓣桃花,我只要那个。”他指着姚温的肩膀道。
姚温半信半疑撇头查看,他的肩上确实有瓣桃花。
他撇了撇嘴,将肩头的桃花摘了递给道人。
道人接过桃花,笑眯眯道:“好嘞,卦金收了。”
他变戏法般掏出三枚铜钱,“哗”地一声扔到地上,他俯下身看了看,又拾起铜钱,如此往复,又丢了五回。
姚温不习道术,可见这道人所用乃文王金钱卦,他曾于洛城街头见过有人使用此术数,所丢结果,皆用纸悉数记下,唯恐忘记。
这道人属实张狂。要么是诓人的骗子,要么就是有真本事。
他见这道人扔完铜钱后,自顾自在手上画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这道人微微一笑,“你命中有劫,而非天生,实乃前因造就之劫果。”
“前因?”姚温不解,他前半生自问无愧于心,何来造劫一说。
那人话头一转,皱了皱眉,“是公子的因,但化劫只在一念之间。”
......
姚温听得云里雾里,他笑道:“依你所言,我非作恶多端之辈,何来前因种的劫?”
“公子误会了,这万物此消彼长,是非对错如一团乱麻,纠结前因并无意义。”
“......那你所说的一念之间又为何意?”
道人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短哨,拿给姚温,“必要时吹响它。”
姚温默默收下,知晓道人怕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他朝这道人道谢,道人摆手,“卦已算过了,天色尚早,我这里还有个故事,公子不妨听上一听。”
姚温略一思索,此时回房的确还早,这道人无害,不如就留下听他讲个故事,全当消遣。
道人悠悠开口,“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将士,暂且称他为小杜吧。”
“先帝那会儿,中原与藏区关系紧张,朝廷特派驻守将士前去招安,而小杜就是其中一位。
招安的过程极其惊险枯燥,队伍里还有刚从中原地区来的蛋子兵,乍一进入那高寒之地便上吐下泻,难以前行。艰难行进之际又遇土匪侵袭,队伍打散,而小杜也为了保护一个新兵而摔下山崖。
当然,小杜还活着,否则这故事说不下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当地的藏族原住民捡来,伤口也被当地的藏医包扎处理了,小杜为表感激,便留在那帮助藏民们耕种做事儿。
恰巧当地正举办骑会,骑会中有一项目,以女子为主,女子策马拔竿,竿多者胜,此项目极其考验骑术与耐性,稍有不慎便会跌下马。
那年的骑会中,有一女子矫健敏捷,遥遥领先,连拔七竿。宣布最终结果时,少女喘着粗气,脸颊酡红,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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