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叶以舒是二叔公的媳妇,叫王玉霞。 她比李四娘年长不过五岁,但头发斑白。 从前上头的公婆还在的时候,她跟她嫂子过着辛苦日子。而老幺媳妇,也就是叶以舒他奶李四娘,那日子就如今天的金兰这般,好吃好玩,耍着日子过。 所以王玉霞从来就跟李四娘不对付。 她先往他后头望了望叶家的院子,然后拉着叶正坤往边上走了两步。 “舒哥儿可在家?”她低声问。 叶正坤摇头道:“阿舒上山去了。” 王玉霞点头,拿开篮子上罩着的布,将里面一双长皮靴跟一条兔毛围脖拿出来。 “这两样你悄悄拿家去,他顺哥嫂嫂给他做的。”她眼角皱纹很深,是个爱笑的人。 “这怎么使得。”叶正坤摆着手不敢收。 “拿着。”老太太脸色严肃了几分。 “你家舒哥儿是个好的,皮靴子方便他进山穿,兔毛领也是他送我们那只兔子的皮做的,我们就出了些针线活。” “可是二婶……” “别婆婆妈妈的,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家舒哥儿的。” 王玉霞以前就觉得老大心地好,但性子不行。 优柔寡断,撑不起家。做什么都被那李四娘指挥着,跟牛似的。他最是不喜这种脾气,倒是舒哥儿,和她喜好。 “你好生守着,别让你那老娘给收了去。我可是做给阿舒的。” 说罢,老太太就匆匆忙忙离去。要不是送阿舒东西,她是不愿意来叶老三家的。 叶正坤抱着东西在原地僵立了半刻。 娘不许他们跟大伯、二伯他们家来往,但大伯二伯以前对他很好。知道自家哥儿跟他们有往来,叶正坤欣慰。 粗糙的手摸着软乎的兔毛领还有那针脚极好的长靴,叶正坤心道:还得多找些皮子让自个儿娘子多做些,哥儿上山蛇虫多,有这个也是个保障。 叶正坤悄声回家,先把东西藏好。然后又如老牛一般,顶着出来的朝阳,吭哧吭哧摊晒稻谷。 * 下林村别的不多,就是树多。树木枝繁叶茂,占据了大片山林。 正是因为此,下林村的地就少。 像村口几十年前搬过来的施家,他们来时村里已经没有地可以分了。要种地,要不然就开荒,要不然就等着人家卖地。 叶家地不算少,有二十几亩。田地都是肥沃的上等田,山地土质也好。 这些,都是得益于叶以舒的爷当初是幺儿,得偏宠。所以分家时,那是分得一手好东西。 至于上头的两个大哥,那就只能捡他剩的。 当年因为分家闹得难看,也因着此,叶家跟其他两家几乎断了走动。 也就大房这边时不时维系着,再有叶以舒后来多多走动着,这才又亲密起来。 不过这事儿,李四娘那边都不知晓。
第8章 乱嚼舌根 田里的稻谷收上来,在院中摊晒。 叶正坤总算得了些空闲,在家中守着稻谷。有他在家,施蒲柳也算有个伴儿。 这会儿用过早饭不久,施蒲柳已经端着洗过的衣裳回来晾晒了。 金兰那边,吃过饭后回屋跟自己男人吵了一架,又睡了个回笼觉起来,这才施施然地端着装了脏衣服的木盆出门。 她被脂粉描得极白的脸在施蒲柳跟前一晃,吓得施蒲柳踉跄。 金兰白眼一翻,得意地扭着腰肢出了院子。 村中有井的人家屈指可数,他们吃喝用水都是从村中老井中打的。至于洗衣服这些,都是到村里的河里洗的。 河边放着平整的石板,衣服浸透了水往石板上一放,搓揉些皂角进去就用棒槌敲打。 敲个几遍过一过水,拧干没有泡沫就成了。 金兰到河边时,岸边那一排石头三三两两散着洗衣的人。她一来,便有几个熟识的跟她打招呼。 “叶老四家的,好久没来了。” “那不是回我娘家耍了几天。”金兰笑道。 “来这儿来这儿,这儿空着。”村中唐老木匠家的媳妇叫她道。 金兰挽了裤腿下水,水很清澈,底下浅浅一层就是踩脚用的石头。比那石头高上半米的是块整石,专门用来搓衣服的。 “我说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娘家就在咱们村儿,想回去就回去。哪里像我们,回个娘家都难。” 金兰被捧得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一想到今早吃的瘪,心里又郁郁。转眼见边上那朱家二媳妇也在,眼珠一动,心里来了主意。 她抓了一件衣服在水里晃了晃,然后重重往石板上一扔,苦笑一声。 唐关氏忙问:“哟,这又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金兰见那朱二媳妇身子都快往这边偏了,便道:“还不是家里那……哎!” “你叹什么气啊,说说,舒哥儿又怎么了?”唐关氏一脸愤然。 无怪她指着叶以舒的名头问,实则金兰每每到这河边洗衣服,都得把他大嫂一家,尤其是叶以舒的事儿拿出来好好说道说道。 这些洗衣服的妇人、夫郎平时没个什么玩乐,就指着人家屋里的事儿解闷呢。 再有,这唐关氏性子直,金兰在她面前颠倒黑白个几次,她也就被迷了眼睛,识人不清了。 金兰见大伙儿注意力都吸引得差不多了,拢着眉心愁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也知道,我家舒哥儿不怎么着家,成日里不是去镇上就是上山闲逛。这手头好不容易攒下了几个银子,结果就不声不响地买了一根银簪子给他娘。” “我这当小婶的也是为他好,说他几句,结果人就生气了。” “这……银簪子,说买就买啊……”唐关氏道。 就是她家老爷子跟丈夫都是做木匠生意,家中还算过得去,买块肉都要咬咬牙。 更何况这中看不中用的银簪子。 周遭妇人夫郎听了那是酸的酸,妒的妒。 舒哥儿那般人都能想到买簪子孝敬父母,他们家那些个小兔崽子怎么就只知道往自己兜里扒东西。 朱二媳妇却没想到这一层,而是刻薄道:“舒哥儿这样花银子,要真嫁入谁家,那家底儿岂不是早早就要被他败光。” 金兰一听有人往这上面引,当即忍不住,飞速低头翘了翘嘴角。 再抬头,又是一副为自家侄儿好的模样道:“可不是,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学着掌家了。” “掌家!就他这样的,谁敢给他掌家。”朱二婶像对着一块烂肉一般嫌弃道,“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定不会要这样的哥儿的!” “舒哥儿这样,确实是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处。” “就是就是。” “可娶不得……” 朱二婶恶意揣测道:“没准儿人家早攀上了个有钱的,一根银簪子算什么,怕是金簪子都买得起。就是不知道攀了几个……” 金兰听她这样说叶以舒,心中那才叫畅快。在家受的气都消了大半。 就该嫁不出去的好!要他像大姑子那样,帮趁着家里帮衬到二十岁再说。 不过自己这个和善又委屈的小婶形象还是得立起来,于是等朱二婶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半真半假地维护道:“我们舒哥儿怎会做那种事情。他那一手打猎的本事可是认真学来的。” “就是当个哥儿常在外头飘着,也没那个成家的心思,我看着都急。” 朱二婶心里嘲讽。 还飘着,怕是跟四五个男人中间飘着呢。 金兰那边又说起叶以舒其他的事儿,朱二婶想着刚刚的话,快速洗完了剩下的衣服,匆匆离去。 她定要全村知道,这叶以舒是个荡夫淫、娃。 * 村中无所事事的人多,妇人夫郎常常聚在一起,口舌也多。 叶以舒早知道自己的名声被村中的人编排得坏透了,但只要不嚼舌根嚼到他跟前来,他便当不知。 这会儿他正刚进了深山,背上背着弓箭,腰后别着斧头。 一身灰布衣服走在山中兽道,身如猎豹,目光如炬,盯着一只肥硕的野鸡。 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颜色也好看。叶以舒举起弓箭瞄准,手上一放,野鸡慌乱拍着另一只完好的翅膀飞动。 叶以舒疾步追上去,逮着鸡脖子拔去箭矢就收入麻袋中。 靠山吃山,这万里大山中,蕴藏着数不清的宝藏。 叶以舒抬头望了望几乎被遮完了的天光,喃喃自语道:“明日送娘去看大夫,诊金或许可以用蛇胆来付。” 蛇胆能入药,一些少见的蛇的蛇胆更是珍贵如金。 叶以舒不想动那一笔存款,所以今日要能找到等价诊金的东西,这一趟就算来着了。 但人不能运气总那么好,这一趟除了手中的这一只野鸡,便再也没什么了。 午间,叶以舒找到山上的竹屋休息了一阵。 用屋里现成的锅烧了一壶热水,就着手上的面粉豆渣饼填饱肚子。 下午又去几个陷阱里走一圈,还是空手而归。 太阳快落山,悬在西边红得发暗。晚上山里各种动物都会出来,叶以舒还想碰碰运气。 竹屋是附近的猎户修的,他能住着过夜。 丰年镇十几个村子,猎户也不少。有的是家传,有的就像他这样是拜师学艺来的。 叶以舒十岁拜师后,跟着师父学功夫。十五岁跟着师父进山,跟了两年,现在算是自己单打独斗。 因为师父跟施二叔常常结伴,猎的是深山里面的大货。没点能耐,就是这深山都容易进得去,出不来。 师父不放心他跟着,加上叶以舒比较喜欢一个人行走在山中,所以今年就自己单干了。 晚间,林子里起了雾气。 林木森森,参天大树如鬼影晃动。 狼嚎、鸟鸣、虫叫声,哀哀切切,最容易激起人心中的恐惧。 叶以舒不敢离竹屋太远。也不知道那些动物知道这边猎户来得多,晚上出来也不往这边靠近。 叶以舒放空了几箭,最后手上又只添了一只野鸡。 次日天亮。 叶以舒精神绷紧了一夜,天明之后便早早下山。 回到家,只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红衣,用了点早饭就打算带自己娘出发去大竹村。 但这边还没出门呢,外面就有个生面孔找来。 那人来了就道:“是叶家吧,宋大夫让我跑个腿儿跟你们说一声,他刚刚被镇上一家病人请走了。” 叶以舒追问:“那他说过什么时候回吗?” 那人摇头道:“宋大夫医术好,收的诊金低,这十里八乡的病人都爱找他。我瞧着他鲜少有空,你们要看病,下次赶早一点比较好。” “谢谢,劳烦告知。” 那人说完,就背着背篓走了。 他是上竹村的,来下林村走亲戚,只顺带给宋大夫捎个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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