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善? 哼,指不定心里怎么骂他草包窝囊呢。 兄友弟恭? 哈,那这个弟弟可真是太恭了,恭敬到日夜诅咒他哥原地暴毙的程度。 雍盛在心底冷笑迭迭,一时间只觉四周风霜刀剑严相逼,他想回家。 用完早膳,太后留皇后吃茶,说是吃茶,其实是婆媳间说几句贴己话。 这么多年来,这是谢良姝第一次近距离看她这个侄女,以往每次省亲或宫宴,谢折衣都一个人坐得远远的,高高瘦瘦,显得异常乖巧沉默,今日朝见礼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说出的完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与她性格不相符的是她的长相,原来竟这般明艳动人。 “你倒比我原先印象里的长得好些,以往竟是不曾细瞧过。”太后垂眸瞧着手里的奏章,“只是性子过于拘谨,若是不改,恐怕难讨圣上欢心。” 谢折衣敛目盯着太后的金线绣凤裙摆,回话:“不论我性子如何,圣上都不会多看我两眼,我又何必折腾?” 声调较寻常女子低些,但也不过分喑哑,谢良姝因她这句话倒是高看她一眼:“你能这么想,也不失为一个通透人。我谢氏女,从不屑以色侍人奴颜婢膝,比起妻,你更是辅佐圣上的臣,这点你要铭记于心,记住了这点,往后你也能少生些怨怼之心。” “儿臣谨记。” “你是个懂事的,哀家很喜欢。”太后放下折子,垂下手。 谢折衣忙上前搀扶,手在轻轻颤抖。 太后笑了笑,以为她紧张,安抚性地拍了拍那微凉的手背,笑道:“原来你也只是个铁皮葫芦,强撑样子。” 谢折衣做了个深呼吸,敛去眸中霎时狂涌的杀机,稳住因竭力隐忍而颤动的手,低声道:“折衣从小仰慕娘娘,能随侍左右,心里激动。” “这张小嘴也甜。”太后明显被取悦,带着谢折衣往御花园走,突然道,“听你父亲说,你常常去城东醴泉寺?” 谢折衣点头:“佛门清净,每每心有郁结,那就是个排忧纾解的好去处。” “不错,哀家幼时也常去寺庙进香。”太后眼里现出一丝怅惋,似在追忆早已逝去的少女时光,“醴泉寺可有宣讲佛经的大家?” “有位延真大师颇擅佛”谢折衣回说。 太后颔首:“不错,哪日你便带哀家一同前往,共沐佛光。” 这日,皇后伴太后游完御花园,下午接着与皇帝同去奉先殿行宗庙礼,忙完一通,回去便病了。 太医一日来请三回脉,也诊不出什么具体的病来,只说兴许是心病,建议多走动多游玩。宫里许多人则说皇后这是被皇上气病的,试想,哪个新娘子在新婚当夜被新郎官儿抛下不生气不着恼呢?尽管皇上后来又做了很多面子工程,送这送那嘘寒问暖,但足足半个月过去了,圣驾再未涉足凤仪宫一步,帝后如此疏远,也是前所未闻了。 而宫里的风言风语也愈传愈盛,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帝后之间的嫌隙如此之深? 想必是圣上另有恩宠。 不是说晏清宫有几个暖席的宫女么? 宝珠宝瓶还是什么宝的,准是她们分走了圣上的宠爱。 言之有理,尤其是那个宝珠,模样生得最好,假以时日,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宫里多的是见风使舵踩高捧低的势利眼,见皇恩似乎泼在了宝珠身上,就都有事没事跑来晏清宫巴结奉承,你一句我一句,捧得宝珠飘飘欲仙,私下里便真拿自己当起了正经主子。 这日夜里,雍盛偷偷温书至夜深,没办法,想活命就要精通帝王术,什么兵书策论祖训礼制,别人该懂的他都得懂,别人不懂的他也要懂,懂了也要装不懂,学了也要当没学。 谁说穿书就是躺赢?简直放屁,让他也来穿个炮灰皇帝试试,一着不慎三集嗝屁。 雍盛学得头昏脑涨,放下套着春宫封面的兵书,照常洗漱更衣,梦游般走到榻边。他不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人,所以每晚都会屏退宫人,等怀禄收拾停当掩门出去,他才撩开床帐,这一撩,愣住了,依稀看到榻上有个人影,揉了揉眼睛。 模糊的视野清晰了,他也彻底清醒了,打了个激灵。 天爷啊,怎么他床上有人? 还是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长得还很不错? 作为在新时代绣着红旗长大的好男人,雍盛第一反应就是扯过床单,兜头将女人瓷白的身体盖了个严实,一脸非礼勿视的正经。 “你是谁?为何在朕床上?”他冷静地思考,思考爬床的这位是哪位。 女人不答,柔若无骨的手灵蛇一般,已缓缓摸上榻边皇帝的衣摆,涂着丹蔻的指尖轻拢慢捻,极富技巧地攀至腰间,正在金玉搭扣上流连忘返。猝然间,她口中发出一声甜腻的娇呼——雍盛掐住了她作乱的腕子。 “啊……”她随即借力滑出锦被,磁铁般吸附上来,双唇间透出一种绚丽的红,勾引挑逗,“圣上,轻点儿。” “我想起你来了。”雍盛勾起女人尖俏的下巴,雾黑色的眼睛玩味地眯起,“宝珠,对不对?” 宝珠登时面露喜色,鼓起勇气看进男人眼底,火热的心里却呲啦一凉,那双眼睛的表面虽浮动着浅浅的笑意,底色却是一片冷漠讥诮,没有半点动情的倾向。 难道是暴露了? 不,不会,这些天她小心谨慎,半点马脚也没露。 那一定是方式方法不对。 她尚存一丝侥幸,因为她坚信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点毋庸置疑,除非狗皇帝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圣上还记得宝珠,宝珠心里……好生欢喜。”她转换策略,拉过被角适时地羞红脸,“自那日御花园献舞得窥圣颜,奴便害了病,日思夜想,肝肠寸断,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盼着,只盼着圣上能多看奴一眼。” 吐露芳心似乎让她难堪,她用贝齿咬住下唇,身子轻颤,泫然欲泣。 雍盛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耐心地等她演完才发问:“你今日真要留宿这里?” 宝珠以为他被感动,急切地点头。 雍盛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给她机会:“不后悔?” 宝珠被问得满腹狐疑,有些犹豫,最后仍是摇头:“奴对圣上的情意比金坚比海深,永不后悔。” 雍盛气笑了,广袖一翻,龙帐顺势垂落:“好,那就如你所愿。”
第8章 帝后大婚才逾半月,圣上就幸了一名小宫女,隔日这名宫女就进了五品才人。 册封的牒纸下了,又将晏清宫荒芜已久的一间阁子收拾出来,配了两个指使的奴才,昔日浣衣局的苦役宫女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正经主子,羡煞许多人。 登门拍马的人络绎不绝,个个端着热情的笑脸,携了蜜糖似的嘴巴,只有当事人宝珠不知为何愁眉不展。 等新阁子布置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绛萼便来道喜了。 本来于情于理,宝珠作为新进的才人,该先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眼下宝珠这儿还没动静呢,皇后就先纡尊降贵遣人贺喜,宝珠被架在火炉上,就是不想去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寒暄过后便随绛萼一同往凤仪宫来。 一路上,宝珠就不安得很。 向来妾见正室,就没有不怵的,尤其是宝珠这种主动爬床来路不正的,心里就更加紧张。若她真跟皇帝有点什么,她还有点底气,这会儿她却跟那刷金的泥菩萨没什么两样,表面上瞧着风光,正主子随手泼两瓢水就能冲垮她。 凤仪宫正殿宽敞明亮,画梁上悬吊的两只镂空银香球飘散着凌水香,皇后身着银红大袖常服,如瀑黑发并未梳髻,只用绸带轻轻束在脑后,腰间悬着扇形的玉坠子,薄纱披帛无声委曳在地。 远远望去,端坐的人宛如一尊完美无瑕的神祗,一步步走近了,才觉无形的凤威和盛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宝珠稳住心神,跪拜:“奴……臣妾宝珠来给大娘娘请安,娘娘这些时凤体可还康宁?” 殿内的寂静就像浓重的雾霾,无处不在。 谢折衣并不答话,慢悠悠饮茶。 宝珠垂着眼皮,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知为何心跳如鼓,攥紧的手心里出了薄薄一层汗。 半晌,实在不堪忍受,大着胆子道:“娘娘?” “你生得清秀,眉眼间倒与本宫的一名旧识颇有几分相像,本宫不免多看两眼。”谢折衣收回犀利的目光,示意绛萼赐座。 宝珠扶着圈椅扶手,屁股刚挨上椅面儿,又听谢折衣开口道:“听你说话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宝珠忙点头:“妾的母亲乃婺州兰溪人氏,妾从小就随母亲客居兰溪。” 谢折衣颔首,又问:“那你父亲呢?” 宝珠面色一白,目光微闪:“妾不知,我娘当年怀我时就与父亲两相离绝。” 谢折衣挑眉:“如此说来,你也不知自己姓氏了?” “妾随母亲姓顾。”宝珠道。 谢折衣道:“家中做何营生?” 宝珠道:“母亲平时做刺绣,卖给大户人家换点银钱,两年前家乡遭了疫病,死了不少人,母亲便带着我辗转来到京畿,适逢宫里头选人,母亲便付了牙人一点盘缠,想办法将我送进了宫。” 一番说辞像是已说了千百遍,流畅精简,半点磕棱也不打。 谢折衣又细细打量她片刻,随口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就说倦了。 宝珠大舒一口气,连忙告退,临跨出门槛时,听闻皇后在背后幽幽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绛萼,前两日读书时见着这两句,你可知什么意思?” 绛萼接话道:“奴婢粗鄙,不能识文解惑,只这两句奴婢却是知道的,是告诫我们为臣为辅的,帮人做事须选对主子,否则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殿外日头正盛,宝珠足下一顿,扭头见皇后精致明艳的凤颜隐没在阳光照不进的阴影里,心下一阵发冷。她咬咬牙,逃命般疾步走了出去。 “娘娘何必出言点拨?”绿绮端了一盘糖渍的桂花枇杷进门,“不如就让她吃点苦头。” “她父亲于我有恩。”谢折衣想起什么,面上现出片刻的失神,等回过神来,垂眸道,“眼下她被人利用,我不好见死不救。” “天底下就属娘娘最心软。”绿绮低头叹息,再抬脸时就换上了轻快的笑容,献宝似地将枇杷递到谢折衣眼皮子底下,讨好央道,“娘娘,刚得来的,吃一颗尝尝?求您了。” 说起绿绮平生最大的爱好,那就是吃,以及到处搜罗好吃的能吃的。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吃食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娘娘不吃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绛萼好笑地拨了拨她的头,“馋猫儿,自己想吃就端一边儿吃去,别来眼前聒噪。”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