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川打量了眼这充作药房的屋子,一室的药草香。 见除了他们三个再没其他人,低下声问柳郎中:“大夫,我想向您打听打听,这几日除了我可还有其他像受了这伤的人找您看诊?” 柳郎中停下笔,狐疑看了他一眼:“未曾,怎还有其他人?” 周行川既问出这话也想好了对词:“我自醒来后就感觉脑袋像蒙了层雾,想不起许多事,只隐约记得应该还有人与我是一道的,可我听徐叔他们说当时只见了我一个。” 柳郎中一听这话,还以为他的身体有别的情况,赶忙让他坐下重新把脉,可脉象平和,也许是先前养得好,即便受了这伤他的身体也没太大的异处。 “原是如此,那我替你留意留意,若有消息就告知你,至于你说想不起许多事,我估摸着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也许等伤好后就想起来了。” 周行川抬手揖礼:“多谢大夫。” 柳郎中接着写药方:“你大后日再过来换一次药。” 周行川得了医嘱,又拿了三天的药,就告别柳郎中扶着柳阿婆先送她回家。 期间柳阿婆热情邀约要留他做客,可周行川心里记挂着廉昭,也不想去阿婆家添乱,便谢了她的好意,提着药回徐家去了。 * 廉昭的事没有下文,徐家的活却做完了。 有了柳芽的帮忙,隔日又做了一上午,连午时都不到就把将近十二亩的水田全给播种完。 忙完春耕大家都可以松口气。 接下来也不必再没日没夜赶着地里的事。 而周行川知道一时半会间找不着廉昭,又见徐家停止了忙碌,在吃完午饭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要沐浴。 这沐浴可不是随随便便擦擦身子,而是洗沐和泡浴。 徐风来听到这要求后是一脸的无语,完了又是一副‘你怎么敢’的表情。 虽然周行川也担心他吵起来,可自他醒后这三日,不能洗沐就算了,身上的衣裳也穿了数日,哪怕是在春季不像夏日那样炎热,他依旧觉得自己跟咸鱼没区别。 所以无论如何,今日这沐浴他洗定了。 其实徐风来也没想着跟他吵,大抵也是知道让他腌了这么多日确实委屈他,便丢下一句话:“想沐浴可以,自己生火烧水。”然后就不管了。 周行川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生火烧水算什么,撸起袖子就是干。 但事实证明并不是他有决心这事就一定能做好。 首先他伤了一只手,其次他根本就不会生火,在这两种条件的加持下,他不仅没把火生起来还差点把厨房给点着了。 导致徐父徐母最后手忙脚乱进来帮他。 而徐风来和柳芽则坐在屋檐下看戏。 柳芽一脸鄙夷:“啧啧,大少爷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连生火都不会。” 徐风来看着侧边浓烟滚滚的厨房,心情颇好:“多熏几次就会了,日后再把生火的活交给他。” “有道理,诶,明日我们上桃山去摘些桃花回来酿酒?” “成啊,再去摘些野菜,这季节的黄蒿菜正嫩。” 周行川被熏得头昏眼花从厨房里出来那会,看见的就是两个哥儿沐浴在阳光下有说有笑的样子。 尤其是徐风来,从斜上角打下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即便是粗布麻服,可俊秀的眉眼依旧让人挪不开视线。 周行川甚至能看见他浓密而卷起的睫毛。 与现在有些狼狈的他不同,此刻的徐风来悠哉闲适。 平白让他有一点...羡慕。
第7章 周行川若想洗沐是不太行的,他的脑袋瓜子还用纱布包着,真沾了水那可出大问题。 当初徐父给他清理头上的伤口时也只是简单擦了擦,是柳郎中为了更好的观察伤势在徐风来不在屋内那段时间拿剪子给剪掉了,所以头发沾染血迹的地方不多,如今就算要洗也只能把中尾段洗一洗。 周行川也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对此事有异议。 在徐父徐母的帮助下,周行川总算把火生了起来,然后是掌着火等水开,期间徐风来一步都不曾踏足厨房,他就在屋檐下坐着与柳芽谈天说地。 说到高兴的地方就大笑,一点哥儿的矜持都没有。 周行川就是听着他这样的笑声把一锅水烧开了。 他自己打了水去洗浴,可到洗沐时却犯了难,最终还是徐父帮的忙。 徐风来坐在竹凳子上,虽与柳芽说着话,眼角余光却飘到了浴室门口的徐父和周行川身上,当他看见徐父打了水小心翼翼给周行川洗沐时,他转过头抱着双手,一副老爷的样子:“阿靓,你让我爹伺候你这是另外的价钱。” “什么?”没发现自己对阿靓这名字接受良好的周行川一头雾水。 “我爹这双可是砌墙的手,多少屋子在他手上建成,今日你让他帮你洗沐那是不是得另算?” 周行川还没说话,徐父先说了:“别听这孩子瞎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现在伤着,别想那么多。” 柳芽听见了,悄悄跟徐风来咬耳朵:“阿靓这小子是给楠叔喝了什么迷魂汤?” 徐风来咬回去:“我要是知道早把这药解了。” 柳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自为之,我看再过不久你就得多个弟弟。” “滚蛋。” “也是,做相公差不多要什么弟弟。” “你要真是闭不上嘴就回去找孙阳说。” 柳芽撇嘴:“一言不合就提孙阳,没劲。” 徐风来双手抱胸冷笑不语。 不过柳芽到底没有多坐,插秧的事忙完了他也得回家去做点事,可不能一直待在徐风来这说话聊天。 因此等周行川洗沐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徐风来也进了柴房,他的房间如今还被假亲戚占着,唉,想念他的竹榻了。 躺在木板床上正想小憩一会,忽然听见假亲戚的呼喊:“来宝...” 徐风来猛地睁开眼,他在叫什么? 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又传了一声。 徐风来连忙下了床往声源去。 他站在门口,双手撑着门框不耐烦问:“喊什么?” 周行川惊恐的声音响起:“我这是怎么了?” 徐风来一僵。 却见房内,假亲戚坐在竹榻上,掀起了徐父借给他的外衣的袖子,露出一只线条分明且修长、雪白细腻,却诡异的透着猩红点点的手臂。 .......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柳郎中再次被请到徐家。 这回他与当事人面面相觑。 看着眼前这张如此生动魅人心魄的脸,柳郎中也是暗暗提口气。 如玉似宝的人与这间泥屋子着实格格不入。 但柳郎中心下暗想若真是徐家的远房亲戚来哥儿跟了他也不亏。 柳郎中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给周行川做了望闻问切,然后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风轻云淡宣布:“这位少爷身娇体贵穿不得麻衣,让他换身好的衣裳便可。” 徐风来一听简直要疯,怒看假亲戚:“你个败家玩意。” 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骂的周行川也很无辜。 他一个锦衣玉食了十八年的公子哥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流落山野,要过粗布麻衣粥水馒头的生活? 徐风来呼口气,掐着眉心让自己冷静:“可要吃药?” “稳妥点还是吃药好。”柳郎中站起来:“谁与我去?” 还是徐父去。 他知哥儿气着了,要是让他去付诊金估计阿靓活不过今日。 柳郎中要走的时候想起来一事,对周行川道:“你让我留意的事还没进展,不过柳堂夏家昨日来拿了一些治外伤的药,可能与你要找的人有关。” 一听可能是廉昭的下落,周行川身上的疼痒都轻了:“当真?” “你若是着急可以去看看。”柳郎中说完就走了。 留下周行川对着徐风来和徐母。 徐风来正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见假亲戚还有事瞒着,更是冷笑连连,用脚勾了长凳坐下,双手抱胸盯着他:“说,怎么回事?” 周行川忍着身上的痒说道:“我近日朦朦胧胧想起一些事,当夜应该还有人与我一起,所以那日去柳郎中那换药的时候我向他提了一句。” “呵...你再装!” “夫人...”周行川可怜巴巴看向徐母。 徐母一见他这模样就心疼,主动走过来给台阶下:“真的想起了?” “只是一点点,很模糊。”周行川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徐母看见了,点点头:“这是好事,能想起来就好。”她又拉起徐风来到门口小声道:“来宝,我记得你有一身棉料子的衣裳,先找出来给阿靓穿着。” 徐风来觉得不可思议:“娘!” 徐母也知自己此举不对,但事急从权:“他原先那身已经泡了水没法穿,也不能现在去溧水县买一身,好来宝,你大人有大量别跟阿靓一般计较,就答应了吧。” 徐风来也知道如果任由假亲戚再穿着徐父的旧衣裳估计会发病而死,但要他拿自己的衣裳给对方穿,这又算什么事? 但要是不给...他回头看了眼假亲戚。 他估计痒得厉害,身上的红疹子越起越多,很想去抓可因为柳郎中的吩咐忍住了,因此眉头紧蹙,汗水都让憋了出来。 徐风来深吸一口气,对徐母道:“娘,我又花钱又赔名声,他不以身相许都说不过去。”说完这句他就去翻箱子了,留下徐母瞪大了眼。 哥儿这是何意?看上了? 徐母被徐风来一句话搅乱了心绪,还在迷茫的时候,徐风来已经把衣裳翻了出来并丢给假亲戚:“换上。” 这身料子还是过年那会,徐父刚做完一桩活手上有银钱,加上那时柳如春那浑蛋考中了秀才,他觉得哥儿喜事将近,花了大价钱买的。 是上好的棉料子,假亲戚穿不了麻布,棉布应该没问题。 周行川也知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衣裳是属于谁的,一时间也被震惊到了。 一个哥儿拿自己的衣裳给小子穿那是极其亲密的事,而他们... 周行川不愿污了徐风来的名声,可如今自己这情况...要节还是要命? 徐风来也看出了他的踌躇,出门前说道:“你只管把你的嘴闭紧,这事谁也不许说,倘若让别人知道了别怪我赖着你。” 周行川受此威胁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这倒是把徐风来逗笑了。 起码这王八羔子比起柳如春那浑蛋还是有点担当,他拉着徐母走出房间,掩上了房门。 他们站在门口等,过了好一会里屋才传来周行川闷闷的声音:“好了。” 徐风来打开了门却没进去:“你先坐着,若是还起那就只能穿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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