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番下来,略显疲态的我军更是一个不慎,竟被敌军突袭劫持了支援来的粮草。是以,现下我军陷入了即将弹尽粮绝的绝境。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玄影当机立断,分派出二十名精兵组成小队,护送副将冯越霜突围出城,前往距此最近的深昙关请求支持。 道尽涂殚,兵行险着。 突围行动选定在夜里进行。 . 两日前。 更深露重,幽静诡秘。 浓重暮色中,掩映着簇簇幽微火光——那是敌军密密麻麻的监视。 苏玄影屏息立于城楼之上,如炬眼眸死死凝聚于下方城门口,半息不敢移开。 副将冯越霜带领的突围小队已经在那待命。再过半刻钟,城门就会打开一条小缝,而后,突围小队便会在副将冯越霜的带领下,策马一跃而出!届时,不仅仅是突围小队必须悍不畏死地应上敌军正面发起的袭击,开启的城门更是会成为一个明晃晃的破绽!是以,在突围行动完成之前,谁都不可松懈半分! 寒风微微搅动城楼上的幡旗,勾得旗尾在虚空中轻轻打了个旋儿。 远处敌营驻扎处的火光似乎更亮了些,间或又有新的亮光燃起。 一只未归巢的鸟雀似乎着了惊,扑簌一声从枝头跃起。 苏玄影在心中默念着时刻,拳心不自觉地一点点紧攥…… 还有约莫十五息,十三息,十一息,十息…… 九息,七息,五息…… 两息,一息,就是现在! 半刻钟过,苏玄影当即扬手,发号开门! “开!” 随着一声号令,城门缓缓而开—— “众兵士听令,随我——”“唰”的一声,冯越霜拔剑出鞘,“出城!” 只一剎那,呼嚎振聋发聩,火光响彻天际! 幽静与对峙。 应声而碎。 . 那夜。 瞿丘城上,流矢漫天,数万满契,围我精兵。 朔风骤起,寒鸦过境,马蹄翻飞,呼嚎开径。 碎骸冲天,沙地饮血,刀剑寒光,齐齐嘶鸣。 头颅滚地,铁甲低吼,几何乡梦,半数已尽。 终是,换得一人突围而去。 . “按照路程,还有三日,冯副将便能带着援军返还,”苏玄影背转过身,出口的话语掷地有声,“这三日,即使存粮已尽,即使补给不足,即使折枪断戟,也要把瞿丘城给我守住了!” 众人闻言齐齐拱手高呼。 “是!将军!” . 冷风飒飒,结束了议事的苏玄影随意取了一件披风,再次只身踏上城楼。 然而待苏玄影登上城楼,才发现此处竟还有旁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看衣着应是普通兵士,正席地而坐,低头处理着手上的物什。苏玄影见状有些好奇地上前。 “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闻声仰头,见到是苏玄影,当即搁下手中的物件,躬身行礼,“见,见过将军!” “不必紧张,”苏玄影勉力掩起眉间的倦意,浅笑着问,“你是何人?” “啊,回,回将军,我叫叶凌天,是,是一名步兵!”叶凌天稍显紧张地捧起方才鼓捣的物件给苏玄影看,“我正在修理我的刀。” 苏玄影闻言看向少年手中躺着的刀,刃口有些卷了,木质刀柄处似乎也有些毛刺,想来使用起来不会太过顺手。苏玄影想想当下守军中的物资,也就了然了这柄刀缘何是这般模样。 “抱歉,军中补给不足,没有更好用的刀供你替换了。” “啊,不碍事不碍事,”叶凌天有些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将军,我们不是很快就要有援军了嘛!等我们胜了,好使的刀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眼前的少年看着明明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此刻只穿了一件简便的步兵单衣,单薄的布料被夜风卷向瘦削的身形,脸上还沾上了一块不知哪来的脏污,但那双满含希冀的眸中,却盈满了只叫周遭黯然失色的光彩。 “嗯,很快我们就要有援军了,等此战胜了,一定给你换把好刀,”于是苏玄影也笑了,又自叶凌天的手中接过那把钝得卷刃的刀,“我教你用巧劲儿使刀如何?这样你杀敌肯定能更有力。” “凌天多谢将军!” 刀影疾疾,衣角翩跹。 城楼上,有两人迎风而立,一静一动,挥刃风起。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熹微,东方露白。 旭日。 将至。
第13章 “砰——” 森寒碎屑凌空掠过! 苏玄影死咬着牙猛一侧身—— “刺啦——” 长剑为血所累,凝滞间衣角尽碎! “看吶,这是个将领!” 骤然一声嚎叫炸裂耳畔——沙尘激昂间,攻破城门的满契敌军已踏着云梯蹿上城楼! “喂,弟兄们,首领说了,带回这瞿丘城守城将领首级者,重重有赏!” 苏玄影凝眸瞪向面前眼神浸满贪欲的满契敌军,竭力攥紧被污血扯拽得愈发沉重的长剑,维持思绪的飞速运转。 现下登上城楼的满契敌军不过十余人,但这是因云梯承载受限所致,眼下瞿丘城已然被攻破,大批的满契敌军从瞿丘城内的通道拾阶而上不过是须臾之事。而自己在方才的激战中身受重伤,长剑也因持久不间断的厮杀出现了缺口,眼见得下一息就要断裂。 似乎,一切都在昭示着,已经撑得太久了…… 十天的苦撑,等来的却并非援军——而是满契敌军预备大肆攻城的号角。 敌我实力悬殊,我军只能如网中困兽般竭力鏖战,周遭的兵士、部下、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等到苏玄影被腹部的伤口扯得神经剧痛不得不停下时,他才堪堪松了下手中的剑柄——瞿丘城,失守了。 面前的满契敌军渐渐锁定了目标,苏玄影被逼至城楼的西北角——身后的城墙下方,是退无可退的护城河。 倏尔,竟有一片残雪从天而降,缓缓落至苏玄影已有些发颤的剑尖。 只一瞬,便顺着污血缀满的剑身坠下,沾染上几丝腥红,融入早已赤色斑驳的石砖。 在这石砖砌就的方寸之地上,在这鲜血漫过缝隙,沙尘剐蹭折戟的地砖上,在这城楼之上,此刻,苏玄影与蜂拥而围的满契敌军两相对峙。 上方的雪纷扬而至,间或跃至城外,间或跃至城内。 瞿丘城外,满契围剿,浮生遭劫。 瞿丘城内,屋舍残垣,尸横遍野。 “咳、咳!”苏玄影拼命压下胸前陡然涌起的一口鲜血,颇有些愤愤地瞪了自己的腹部一眼。 身上其余几处的伤倒是还能撑住,但腹部方才为了护住一名部下,生生挨了一击,此刻险险隐藏在甲胄下的伤口血流汩汩,深可见骨,连带着招式动作也受了极大的拖累。 只是,竟仍是未能护住那名部下…… “喂,弟兄们,这家伙好像受了重伤,咱们快上!” “啧!”眼见得面前的满契敌军欲要围拢而来包抄自己,苏玄影忍不住啐了一口,干脆一甩手中剑刃有缺的长剑,竭力忽视腹部那撕扯神经的剧痛,抬眸踏步而前—— 既然长剑久战有损,那便赤手而上! 既然战友尽皆战死,那便孤身迎敌! 既然瞿丘城早已失守,那便以身殉城! 苏玄影掌间缓缓蓄力。 反正,不过是再撑下去而已! . “将军,已经第六日了,再这样下去,我军会撑不住的!” 军帐内,苏玄影勉力按下心头的焦躁。 第六日,已是副将冯越霜突围离开,前去深昙关求援的第六日。按理来讲,两地来回的路程,策马最多不过五日,可今日,已是第六日。 “现下伤亡几何?”苏玄影只能再次提及这个每日都要言明的问题。 “回将军,近日来满契敌军的攻势愈发猛烈,而我军的粮草在三日前就已彻底断绝,连疗伤药物也尽数耗尽,加上两日前突围一役的损耗,现下军中可以一战者,已不足三千……” “三千……日前派出的斥候回报,现下驻扎在瞿丘城外的满契敌军,少说还有八万兵力,”苏玄影的指尖在桌案上绷紧,“如此看来,等待援军,的确是我军目前唯一的生路。” “可是将军……” 苏玄影摆摆手止住了部下未尽的言语。 “我们要相信冯副将,他定能带着援军顺利折返,”再回过身时,苏玄影的眸中又溢满了坚定,“不过是再多撑几日而已,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冯副将回来!” “是!将军!” . 第七日,夜起阵雨。 部分军帐存在漏雨的缺口,为了防止伤口碰水造成感染,苏玄影调派人手紧急修补军帐,然而满契敌军却趁机偷袭。虽然我军及时发觉并阻挡了这次进攻,但军中约有八百余名兵士因此感染了伤口而丧命。 是日,满契敌军来犯三次。 援军未至。 第八日,军中体弱饿死者已逾三百人。 于是开始有兵士学着瞿丘城百姓的举动煮树皮汤喝。瞿丘城地处边疆,田地多贫瘠,今年又赶上了歉收,是以,目下瞿丘城百姓的境况同守军一般难捱。 但军中也不乏苦中作乐之人。比如叶凌天分着半碗树皮汤后,便兴奋地在军中四处喊着“有土地的味道”,引来一片难得的笑。 是日,满契敌军来犯两次。 援军未至。 第九日,满契敌军的攻势愈发猛烈了。 战死者已过一千,而军中伤员更是与日俱增。 伤药早已耗尽,许多兵士身上挨了几道,常常是硬撑着拿碎布条一绑便又提起刀跑出去了。更有甚者,连断了胳膊和腿的,竟也想这么草草处理下便爬回战场。 苏玄影看着,却也不好劝阻。 实在是,无人可用。 是日,满契敌军来犯五次。 援军未至。 第十日,瞿丘城外,四面角声。 援军未至。 . “唰——” 数把刀刃凌厉破空而下! 苏玄影只微一侧身,左肩生生挨下袭来的一击,登时刀口嵌入肩骨,鲜血迸射! 苏玄影闷哼一声,竟是以肩为锢,自刀丛中狠狠劈开周遭围攻上来的敌军,继而双手夹住刀面,连刀带人旋身而转,猛然击倒最近的一圈满契敌军! 然而还未着半刻喘息,立时便又有一群敌军扑面袭来! 见此情形,苏玄影当机立断,一边足下勉力闪避,一边双手前伸,够上刀柄,随即咬紧牙关,猛一使劲—— 鲜血绽若罂粟,刀刃重现眼底! “咳、咳,很好,这下有刀了!”苏玄影猝然拔出肩上刀刃,身躯也控制不住地就要侧倾,幸得以刀刃撑地才将将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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