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冢周围温度已高,阵阵热气扑面涌上,地面更是烫人。严千象眼见宝剑即在眼前,饶是再烫也浑然不觉,两眼放出精光,贪婪地趴下去,拽住洞口岩壁处插着的一柄剑,猛拽了三下,把剑拽了下来。 本想再多拿两把,但关子轩一剑劈来,严千象就势一滚,滚到一旁,爬起来恶狠狠瞪了关子轩一眼,怀中抱剑,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道:“好小子,你等我再来取剑!” 关子轩垂眸看去,却见严千象拔出的是最外面一柄剑,品质最是不好,也不知怎么就让他当成了宝贝,不禁失笑。但即便是再次的剑,也只有归云山庄门人配用,当即带人再追,却见严千象逃跑方向实在奇怪。 若是他们从大门攻来,本该原路返回,往东而去才是。但严千象却径向西行。归云山庄所在青峰山,并非只有山门一条路可以进庄,还有几条奇诡小路,非轻功绝佳之人不能上。 很显然他们并非从山门处上来,而是从小路进了山庄。关子轩又忽然想到他们身上的血迹,如果不是从山门进来,他们身上的血是从哪来的?在庄中遇见了什么人么?可所有人要么守在山门,要么守在剑心冢,又哪来的旁人? 关子轩在心下盘算,从这里往西,会经过藏书楼,几间弟子屋舍,但是必然没人,还会经过……宋川宋溪所住的院子。 难不成那血,是宋川宋溪的血? 关子轩浑身一震,提剑往那院子处奔去,片刻不停。其余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在关子轩身后,发足狂奔。到得院外,看清院中场景,不由得停住脚步,愣在原地。 只见院中倒着四五具尸体,拂尘长剑四散,血液满地。在院子正中央,一少年背上插着两把长剑,身上衣服被拂尘撕出道道裂痕,尽皆被鲜血浸染,半跪在地,一手驻剑,另一手圈过两个孩童,脑袋低垂着,靠在两人身上。 宋川宋溪哭号道:“哥哥!哥哥!” 褚裕不像是谢夭那般能忍痛,疼昏了过去,又被两人哭醒了,哼了一声,脑袋勉强动了一下,声音又涩又哑道:“……吵死了。” 宋川宋溪冷不丁听见他说话,虽然止住了哭,但还是忍不住抽噎,四只小手手足无措地去捂他伤口,但伤口太多,又太大,手太小,似乎怎么都捂不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道:“哥哥,你在流血,你流了好多好多血。” 褚裕勉强睁开眼看着他们,看他们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看他们努力伸出手,好像忽然就看见了自己。他尽力从怀里掏出两块方糖,道:“别哭了,哥哥请你们吃糖。” 那糖上沾满了血液,看上去黏糊糊的。两个小孩子忽然愣住了,不是因为血,而是因为害怕。毕竟上次也是如此一般,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块黄糖,吃完之后便要杀人。 褚裕用袖子胡乱擦了擦上面的血液,等了一会儿,轻声笑笑:“不吃算了。” 就要收回,宋溪忽然一把抢过他手中糖果,放在嘴里大口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哭。宋川也抢来方糖,扔进嘴里,两只手仍尽力去捂着褚裕身上伤口。 宋溪哭道:“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我以后不戴这个了!”说着就去扯颈间的虎牙项链。褚裕道:“那是你爹爹妈妈给你的,关我什么事。”两个人都一怔,不由得再次哭起来。 褚裕喘息着笑道:“……甜么?” 两人一边胡乱点头,一边道:“甜。”却见褚裕眼睛慢慢闭上,再不说话,头也慢慢地垂下去。两人一时间忘了哭,惊愕地看着他。宋溪大着胆子推了推褚裕,却见褚裕毫无反应。 两人顿时嚎啕大哭,道:“哥哥,一点都不甜!你不要死!” 适逢关子轩赶到,恰好听到这一句,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甚至理解不了此情此景,乃至两人的哭喊,代表着什么意思,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褚裕好像死了。 可是怎么会死呢? 他还没把自己打哭,还没用自己祭他的剑,怎么就死了呢? 他走到一半,忽而跌倒,又站起来,继续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 褚裕于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两个小孩震耳欲聋的哭叫声,他想骂:“你们这样哭,我怎么睡觉啊?”又忽然感觉到一个人影笼了过来,那人脚步虚浮,手里提剑。 褚裕心想,还没完没了是吧?一咬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宋川宋溪,再次起身出剑。两个小孩一屁股摔到地上,吃了一惊。关子轩身后众人也惊叫连连。 关子轩眼见剑风袭来,却躲也不躲,只觉得劫后余生。 褚裕身形却一顿,他于一片血色朦胧中,看清了来人,提起来的心气忽然松了,浑身一软,手里的剑哗啦一声落地。 关子轩抢上前把人接住,心头一震,这时只听得褚裕低声道:“关子轩,我是好人,对吧?” 说完这句,褚裕眼睛合上,再无声息。
第120章 前尘尽(六) 谢夭前往剑心冢中途, 忽然看见一个身着灰蓝长衫的人影从草丛中钻出,那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散乱, 疯疯癫癫, 但轻功却奇高, 在这庄中钻来钻去,似是迷了方向。 谢夭一眼看见那人身上的破布补丁, 再看那人灰白胡须,正是两仪观观主严千象。又见他所来方向正是剑心冢, 怀里还抱着剑心冢的剑, 想必关子轩在剑心冢碰到的解决不了的人物, 便是他了。 谢夭心里忽然有了个怀疑, 严千象既然能前往剑心冢盗剑, 便说明他不被姬莲所控。又想起姬莲为人,或许此事全由严千象挑起,姬莲被人所迫也说不定。 但姬莲和江问鹤此时不知去向,要想问清楚此事,需得抓住这人不可。 更不犹豫,当即折改方向追赶, 几个起落, 就已经追至严千象身后,桃花枝点向他肩井穴。严千象半身麻痹, 竟然硬挺着回过身来, 反手一剑刺出,喝道:“谁也别想抢我的宝贝!” 谢夭没想到严千象受自己一剑之后还能回身还手, 向后斜滑,避过这一剑。却不曾想严千象看着自己身上衣服一愣, 而后忽然惊恐大叫道:“谢白衣来索命了!谢白衣来索命了!”转身便跑,更是不辨方向,东奔西逃。 严千象一边奔跑一边疯疯癫癫道:“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杀你的。都怪姬莲,是他非要逆天而行,怪阎鸿昌,是他要设计杀你,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被人盯上记恨,你师兄也记恨你,谁都记恨你!” 谢夭听着完全不生气,反而有点想笑,只是跟在他身后,看他要去哪里。这时一个黑衣人影闪出,一脚将严千象踹翻在地,提着他领子,逼近他威胁道:“你方才说什么?” 谢夭一怔,道:“长安?” 也不知李长安听没听见,头也没抬,只恶狠狠盯着严千象,右手的剑早已蓄势待发,仿佛只要严千象说出一个字来,下一秒就能割了他脖子。 本来事情败露,严千象就疯了一半,不顾性命也要带一柄剑走,见了谢白衣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再见李长安,便彻底疯了。 在他眼里,谢夭和李长安简直如同索命的黑白双煞一般。他高声叫道:“李长安!李长安!”努力挣动,想要就地滚开。 李长安眉头狠狠一皱,就要下手,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谢夭闪身过来,道:“他走火入魔,也活不长了,看看他要做什么。” 李长安和他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哑声道:“可是他说你。” 谢夭无所谓道:“来来回回都这一套说辞,我都听腻歪了。要攻心还得找点其他说辞……”目光在他身上一转,继续道:“比如从你身上来说。” 李长安皱着眉头偏头看他,想让他认真一点,自己没跟他开玩笑,却对上谢夭眼睛,忽地就说不出话来了。 严千象趁李长安手上手劲略松,扯过自己的衣服,就地滚开,发足奔跑。两人跟在他身后,但见他东跑西钻,反反复复,嘴里不停道:“不是我杀你的。上仙救命!哈哈!老道今天要发财啦!”怀里抱剑,一刻不肯松。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可悲。谁也不知两仪观观主日常穿得破破烂烂,却是个视财如命的主,为钱财向黑市、陨日堡售卖噬魂丹,又为钱财舍弃整个两仪观,最后拼死得了一把剑心冢的剑,却落得疯疯癫癫的下场。 严千象不识方向,渐渐把自己逼向绝境。只见前方三面尽皆高耸入云的山壁,他在绝境中跑来跑去,无头苍蝇一般,丝毫不觉得疲累。 两人见状,都不再前逼,站在出口处。谢夭道:“严观主,今日之事,是否是你谋划?姬莲又怎么会听命于你?” 严千象并不回答,只是“嘻嘻”“哈哈”地傻笑。见问不出什么,谢夭叹了口气,心想还是要等江问鹤回来,也不知江问鹤和姬莲那边进展如何。 这时只听得“啊”地一声,严千象被脚底石头一绊,仰天摔倒,怀里的剑又被抛到了天上去。恰好前方是向下的斜坡,严千象就势滚落,在半坡中堪堪停住。 两人走上前去,神情都是一变。严千象滚落半坡之后,与那柄剑恰好拉开了距离,那剑在半空中姿态变换,恰好剑柄朝天,剑锋朝下,正朝向严千象胸口。严千象仰倒面天,丝毫不觉危险,满眼只有宝剑,反而冲着那柄剑伸出双手,叫道:“宝贝!” 噗嗤一声,剑直没入心口,鲜血直流。严千象眼神错愕,可依旧面带微笑,两手直直伸向天空,已然断气。 谢夭和李长安都万万料不到严千象会被自己千辛万苦抢来的宝贝一剑刺死,都觉唏嘘不已。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谢夭走上去,替严千象合上眼睛,转头对李长安道:“走吧。” 李长安却没动,谢夭奇怪看他一眼,这时胳膊忽然被人抓住,猛扯过去。李长安抱住他,低声道:“谢白衣。” 谢夭道:“没规矩。” 李长安轻声道:“我就是没规矩。” 谢夭笑了一下。 李长安安静了一会儿,道:“没事了,师父,没事了。” 谢夭忽然明白他在拐着弯安慰自己,不禁失笑。恩怨情仇哪能说得清呢? 谢夭仰头,看见归云山庄碧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悠悠飘过,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掐住李长安下巴,偏头吻上去。 至少有一个人,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 大战甫歇,归云山庄救治伤员之时,不仅救治自己人,也给两仪观人发了伤药。大部分轻伤之人当天下午就下了青峰山,还有部分重伤留在归云山庄之中。 褚裕背上两柄剑,幸好一柄插在了肩膀上,另一柄从心旁穿过,距离心脏不过半寸,虽然凶险,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太多,昏了过去。 只是当天清查人数,一直没找到江问鹤和姬莲。据归云山庄一弟子说,看见了江问鹤和姬莲一同坠崖。谢夭听闻此消息时,眼前一黑,差点呕出血来,立刻带着人去崖底寻找,如此找了七天七夜,除了找到两片青色和紫色的布料,其余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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