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柳放下汤匙,执起银筷一抬,便拦住他的筷子,阻止了他夹菜的动作:“你们医仙谷的所谓历练,便是每日吃吃喝喝么。” 别逢青回答:“谷中对历练向来没什么要求,只要出谷,一切从心。” 两人的银筷相接,你来我往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直到饭菜重新掉进了盘中。别逢青没能得逞,为方柳添菜。 他肉眼可见地惋惜了一瞬。 方柳从容放下银筷,不紧不慢道:“那我要你救人呢?” 别逢青不解:“为何?” 方柳:“一时兴起。” 而且,别逢青实在有些缠人。 别逢青先是错愕,然后莞尔:“如此,我便听你的,去去就回。” 说罢,他饭也不吃便站起了身,随那富绅离开。半个时辰后,他再回来时,带着一箱的金银珠宝。 别逢青将那宝箱推给方柳:“这是诊金,送于你。” “不必。”方柳看都不看,便断然拒绝,“既是诊金,给我做什么。” 言下之意,让他自己收着。 别逢青沉默了一瞬,倏而笑了:“也对。这些珍宝没甚么稀奇的,配不上你。” 说罢,他走到窗边,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直接从二楼倾倒下去。 琳琅玉石、金银翡翠玎珰落地,碎的碎散的散,日头一照,满地的流光溢彩。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住,然后抬头看向别逢青,见他无甚表情,便开始哄抢地上的玉石珠宝。 街上哄乱声四起,别逢青回头,看向方柳:“什么样的珍宝衬什么样的人,下回我不会再拿这些下贱东西脏你的眼了。” 方柳抬眸,叫了他的全名:“别逢青。”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淡雅如烟,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人觉得分外悦耳之余,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别逢青应声,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空箱子放在一旁,温和问说:“怎么了?” 他眼中的执念痴态,却和温柔毫不相干。 果真像黄鸽所言,医仙谷出来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疯魔。 别逢青此人,批了张温朗的皮,疯的含蓄内敛。 方柳直视他的双眼,淡声说:“如果你还想继续跟着萧然山庄的队伍北上,从现在起,不要违背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别逢青连忙问他:“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么?” “是。”方柳语气云淡风轻,眼底的清泉凝成了寒冰,“还有些厌恶。” 听他这么说,别逢青心中一紧,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他又克制地后退一步,这才开口说道:“怪我,是我没忍住自己的性子。我日后什么都听你的。” 方柳留下一句:“记得你说过的话。” 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之后的路途中,方柳若是倦了别逢青总围在他身侧,便会使唤他去给人义诊。后来甚至让他在县城的街边搭了一个摊子,站在那里为行人诊病。 别逢青听之任之,毫无怨言。 他挺拔俊逸,站在街边义诊时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他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只时不时抬头,朝坐在酒楼二楼窗边的方柳笑的和煦。 待到别逢青抬头抬得次数多了,方柳便赏赐般瞧他一眼,而后便使人关了窗子。 徒留别逢青站在街边失神。 赛雪见状窃喜,对依风说道:“依风姐姐,小庄主终于不忍那别逢青了。要我说,直接把他赶走才好呢!省的他整日闲的发慌,眼巴巴抢我们的活儿做。” 伺候小庄主分明是她们的事,别逢青却总想着插一脚。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是最亲近小庄主的人了。 依风敲了敲她的脑袋:“又瞎说。” 赛雪不懂,她却知晓,小庄主这是在训练别逢青的服从性。只是训练方式独特,和属下、弟子的时候稍有不同。 小庄主在拿捏着一个度,他的手中仿佛握有一根绳子,时而宽泛时而收紧。他限定了界线和奖赏,就像在驯服桀骜冷血、野性未消的山林猛兽。 寻常人绝不会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小庄主之所以手到擒来,是因为那野兽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对他虔诚地顶礼臣服,匍匐在他的脚边。
第16章 山贼 越过长江继续向北,路过的村子和城镇便不再如江南一般富饶,沿途甚至遇到了一些饿死的游民。 旧国被攻陷之后,外邦还欲继续攻占城池,朝廷派人议和,许出去大量钱财。自那之后,徭役苛税过重,时逢北方大旱收成骤减,底层百姓生活日益艰苦。 方柳看在眼里,着依风继续记录民情,却未曾停留。 夜里路过一处山路,走在最前面的陈安忽然停马,并抬手阻止了后面的人继续前行。 萧然山庄这一行人虽然精简,但都是训练有素。陈安一有动作,一众暗卫立刻便一手勒马,一手搭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别逢青既然能独自外出历练闯荡,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也察觉到不对,将袖口浸染了剧毒的毒针夹在指尖,并靠近了马车,欲守在方柳身旁,免得还要他亲自出手。 依风沉默地坐在马车前,安抚着躁动的马匹。赛雪则满脸的跃跃欲试,抽出腰间软剑,眼神发亮看着前方。 陈安看向前方的山林小路,大喝一声:“拦路者何人?!” 两旁的树林立时传来了树木摇曳的声响。 ——显然是有人早早埋伏在此处。 萧然山庄一行人,车马华贵衣着光鲜,除去坐在马车中的主子,以及那两名貌美的婢女,随行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人。任谁去看,都会觉得他们是好得手的富贵人家。 正是山莽土匪之人最愿意下手的对象。 埋伏的人没有斟酌太久,便浩浩荡荡走出三四十号人,高举手中兵器,前后夹击将方柳他们包围起来。 领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身材健硕满面胡须。他手持一把方天戟,站在众喽啰的身前,粗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 “扑哧——”那人还未说话,赛雪便禁不住笑出了声,“都过去这些年了,这些没脑子的山匪说的竟还是老掉牙的话,这重复来重复去的,总没甚么新鲜花样。依风姐姐,你说好不好笑?” 依风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当年,她和赛雪被山贼杀了父母夺了钱财,虏上山做童养媳,幸而被尚且年幼的小庄主救下。她们和其他被俘的人一起进入了山庄训练,成了山庄弟子,后来又被小庄主选中,教前任庄主重点培养。 这才从一众人脱颖而出,陪伴在小庄主左右。 听见赛雪的嘲笑声,那汉子先是怒火中烧,可一看清她们二人的容貌,便换了一副面孔,笑得邪肆:“小娘子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等爷杀了这些护卫,便将你俘做我的压寨夫人,定要在床榻之上好生磨磨你这脾气。” 其他喽啰闻言,皆露出放肆的□□,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二当家的可许久没碰过女人了,瞧这两个小娘子皮嫩,正好压回去做媳妇使!” 赛雪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那山贼二当家的闻言狂笑不止:“好!泼辣!爷喜欢!” 余下数十人都跟着起哄,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惊起了一片飞鸟。 “劫富济贫,劫美为妾,再快活不过!” “是极是极!” “这可比前几日抓住的那几个穷酸书生划算多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灵而慵然的声音响起:“二当家的?听你的口气,我还当有多大排面,结果只是个被人骑在头上的东西。” 说罢,方柳撩开马车的帘子,潇洒下车。 霎时间,一众山贼直接看直了眼。 那二当家的习过功夫有点内力,耳目比喽啰们清明,此时更是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呦,队伍里还有这样的美人儿?”他咽了咽口水,激动的面红耳赤,“那两个丫鬟算什么,你们的主子才是人间绝色。公子今日不如跟了我上山去,从此爷只要你一个,吃香的喝辣的供着你。爷虽没尝过男人的味道,但愿意为了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身边的喽啰见状,疑惑地看向他—— 却见那二当家的皮肤肿胀发青,眼耳口鼻皆流出腥臭浑浊的黑血,目眦欲裂,竟是不知何时没了生气…… 再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他的眉心和喉咙处,扎着好几根泛着蓝光的银针,针针扎在穴窍之上。 “砰!” 一声巨响,山贼二当家仰倒在地,口中涌出更多黑血。 这是身中剧毒,不消片刻人便去了! 身旁的喽啰们见状皆慌,拿着武器看向方柳一行人,这才发现那吸走了他们目光的绝色美人身侧,站着个面如冠玉的男人。此时,那男人正抬手,指尖夹着几根细长银针,目光冷冽。 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那人究竟是何时出的手。 别逢青面色冷凝,盯着那山贼二当家的死尸,眼底黑气涌动。 “这么死还是太便宜他了。” 正当头领已死,一众山贼人心涣散之际,山上又下来一名彪形大汉。他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容粗犷留着胡须,手持重达百斤的巨斧。 一名小喽啰忽然大喊一声:“大当家的来了,为二当家的报仇!” 其余人一齐高喊,扬言要为二当家的报仇雪恨,数十人便朝着方柳一行人冲了进来。一旁早已提起剑的陈安、依风等人见状,迎面而上,与他们打成一团。 在这间隙,那大当家的竟还粗声喊了一声:“马车边儿上的美人给老子活捉!” 战场之外的方柳听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活捉?” 他说话时的声音极轻,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下个瞬间,方柳脚尖一点,闪身便出现在那莽汉身前,在场无人看清他的动作。他身上萦绕着清淡冷香,月下抬眸,唇边勾起难察的笑意。 “你有这个能耐吗?” 大当家的几乎被他蛊惑,手中巨斧险些拿不住。 电光火石间,一道剑光闪过,方柳轻盈向前踏了一步。只见他腰间的配剑不知何时出了鞘,剑尖正有一滴血落下,如寒冰上雪梅坠落。 “咣当”一声,巨斧和头颅同时落地。 山贼头领人首分离。
第17章 书生 方柳出手快如闪电,剑尖一点血迹滴落,剑身未曾沾血。 别逢青却快步走到他身侧,递去一方丝帕,说道:“又何须你亲自动手。” 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匪徒罢了,哪里值得方柳出剑。死在天下第一剑的手上,怎么想都是对方沾了光。 及至此时,余下的一众喽啰们终于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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