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崖兰未开花的时候,和那些依附在悬崖上的杂草荆棘看起来毫无差别。传说,它是由鬼魂的阴气滋养而生,会开出洁白细长的花瓣,随风在河流的奔嚎声中摇曳,正午阳光洒下来,便美丽孤绝地令人心惊。 它的花期只有半月。 半月过后,花瓣凋落,整个植株会在一天内腐烂,没有第二次花期。众人无法预测它腐朽后种子落在何处,便也无法得知下一株鬼崖兰的真身,唯有在其冒出花骨朵之后,才能分辨。 上一次有人见到鬼崖兰开花还是十年前的事,为了知道它开花的时间,有爱兰者派人日日在崖边盯着。最近有人看到崖下的某株杂草开出了花苞,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州府。 以闻行道的脚程,日出时分离开萧然山庄,上午便抵达了鬼涛崖。 在他离开之前,方柳给了三个锦囊,嘱咐他分别在抵达后、摘花前、回山庄时打开。 当时的方柳嘱咐过后,缓步走过来,若无其事地掸了掸闻行道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将锦囊递给他,问:“可记住了?” 两人离得极近。 他才是真的呵气如兰,还找什么天下至绝的兰花。
第6章 执棋 作为一庄之主,方柳每日要忙碌的事不少。 自清晨日出时分,令闻行道去摘花后,他就以忙碌为由,请别逢青回别院休息。 别逢青不知他为何要让闻行道去摘花,他倒是也想为方柳寻觅喜欢的东西。可好容易方柳才愿意与他说话,不将他视为无物,他便不敢多问。 能时时刻刻待在方柳身边,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别逢青走后,方柳回到自己的院落内,品茶听属下述职。 他动作不紧不慢,纤手起落之间,自有一番洒脱的韵味。依风和赛雪两名大丫鬟站在他身后,轻轻摇动摇动熏了香的木扇,缓缓为他扇着风。 属下全程态度恭敬,汇报时简洁明了一丝不苟,一看便是训练有方。 忽然,方柳指尖轻敲了敲桌面,而后手臂撑在桌面上,手懒散地扶着脸庞,勾唇道:“算算时间,以闻大侠的脚程,如今该打开第一个锦囊了。” 他不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看到他勾唇的仆从,却仍旧个个红着脸低下了头。 依风是服侍方柳最久的人,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唯有她始终沉稳,低头问说:“小庄主为何对闻行道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方柳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态度随意道,“考察罢了。” 依风困惑:“考察?” 方柳神色淡淡看她一眼。 依风立刻埋头认罪:“奴婢逾矩,请小庄主责罚!” 依风是跟随方柳时间最长的丫鬟,自然知道,他虽对他们这几个心腹较为宽容,却不喜有人对他的决策刨根问底。她不怕被处罚,只怕小庄主疏远她。 “无事。”方柳执起茶盏摇了摇,轻描淡写道,“转眼,你已跟了我这些年了。” 依风:“誓死追随小庄主。” 房间里其他仆从闻言,同时低头齐声喊道:“誓死追随小庄主!” . 万丈峡谷之上。 抵达写有“鬼涛崖”三个字的巨石处,闻行道打开了第一个锦囊。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不需摘”。 花不需摘? 若是寻常人翻山越岭兜兜转转后,看到这张字条,恐怕会气愤地将剩下的两个锦囊都拆开,又或者是原路返回,找作弄自己的人讨个说法。 闻行道也知晓,这位方庄主恐怕是故意拿自己当个乐子,意图不明。他沉默片刻,思及方柳说第二个锦囊要在摘花前打开,决定按照他说的去做。 且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练武之人眉目清明,闻行道站在鬼涛崖崖边向下望,轻而易举便看到了崖壁上含苞待放的鬼崖兰。 它的植株的确如杂草一般,质朴而不起眼,如果不是其上开出了一点白色的花苞,没人会注意到它。 鬼崖兰生长的地方离崖边有数丈远,壁立千仞,寻常人恐怕下去便不复返,故而无人可以轻易将其摘取。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人摘花,只是守在崖边观赏兰花孤绝清冷之姿的原因。 闻行道心底估算,确定以自己的轻功能做到攀壁摘花,便气定神闲地找株古木休憩。 静候花开。 ———— 萧然山庄内。 申时刚至,陈平走过了进来:“庄主,别逢青求见。” 方柳放下纸笔,淡声吩咐说:“直接引他去花园。” 他近来事务繁忙,每日只有午后有些闲工夫。 别逢青得知此事后,便在其他时候安心待在院子中摆弄自己的银针和药材。午时过后,便时刻算计着时间,在方柳可能闲暇的时候,来求拜见。 前几日,他的求见皆被拒。 今天是第五日,别逢青仍坚持不懈,方柳心情不错,没有再拒绝他。 萧然山庄的花园有好几处,最大的一处在山庄中间,花园内怪石假山林立,山上流下来的溪水路径此处,在花园中间汇成一道小湖。工匠在花园里建起几座雅致的小桥,使其跨过清浅明澈的溪流,溪边是打理得茂密的珍贵花草,湖上则建了一座亭台。 方柳过去的时候,别逢青已经在亭子里焦急地等候多时。一见到方柳,他面上便带了笑,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自从方柳肯见自己之后,别逢青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先前雨中跪坐的病弱早已一扫而光。他穿着得体,面如冠玉,原也是端正俊逸的人物。 在别逢青痴缠的视线中,方柳泰然自若,撩了撩衣摆洒然入座。 “下棋么。”他先一步开口。 “下。”别逢青急切道,“我都随你。” 方柳抬眼瞧他,执起一枚黑子,放上了棋盘。 他抬眸的刹那,看呆了别逢青。 方柳用指尖点了点棋盘,别逢青这才反应过来,拿着白子往棋盘上放。随后,方柳不再开口说话,无论别逢青说什么问什么都不言不回,只与他下棋。 别逢青连输五局之后,方柳不耐地按住了棋盘:“你若不想下棋,那我们改日再聊。” “没有不想!”别逢青立时解释说,“是你太厉害了,下棋一道我实在胜不过。” 方柳淡声道:“知道胜不过,就更该把心思放在棋局上。” 言下之意,让他少看自己。 “我知错。”别逢青将棋子归拢好,温声说道,“我们再来一局。” 方柳捻起一枚黑子,两人再度执棋落子。 这一次,别逢青再不敢有旁的心思,一心一意扑在棋盘上,生怕方柳觉得无趣,起身离开。 棋下到一半,方柳忽然看向天色,询问伫立在一旁的依风:“什么时辰了?” 依风恭敬道:“禀小庄主,快到酉时了。” 闻言,方柳指尖一下下翻转那枚棋子,眸中意味深长。 别逢青见状,问他:“在想什么?” 方柳:“有趣的事。” 别逢青:“可愿说与我听听。” 方柳停下动作,定定看向他。 别逢青连忙笑说:“你若不愿,便算了。” “不必如此慌张。”方柳落棋,“我又吃不了你。” 别逢青怅然一笑,他倒宁愿方柳将他当做盘中餐,也好过他眼中没有自己。 “若有需要,请尽管告诉我。”别逢青再度表态,“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方柳扬眉:“什么都能为我做?” 别逢青笃定:“自然。” 方柳问:“何为?” 闻言,别逢青脸色涨的通红,语塞踌躇道:“我……我心……” 方柳抬手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不甚在意地执棋落下,吃掉他几个白子,将对方的棋局击溃的七零八落。 一个二个,不过是贪恋这一副皮相罢了。 浅薄又无趣。 好在尚能利用。
第7章 栽花 闻行道抵达鬼涛崖的第五天,鬼崖兰开了花。 他无心多加欣赏,只立时打开了第二个锦囊,取出里面叠着的纸条,打开查看。 上面写着四个字——“连根拔起”。 上一个锦囊还写着别摘,这一个锦囊就让连根拔起,谁知第三个锦囊会不会让他再种回去。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一开始不要摘花就好。 这位方庄主还真是怪诞不经。 虽然江湖上不乏脾气古怪的侠士,但是如方柳这般捉摸不定的,闻行道还是第一次见。且方柳身份与众不同,武功卓绝地位崇高,这更让他的脾性不加以任何遮掩。 也不知忤逆他意愿的人,下场如何。 幸而闻行道向来擅长忍耐,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耐心十足。 想到方柳说第三个锦囊让回到山庄时再打开,他便将锦囊的事放在一旁,思考如何摘花。他轻功卓越超群,即使鬼崖兰开在崖壁上,也有信心能将其摘下。 只是—— 思及此,闻行道看了一眼站在崖壁上的人。 世上有闲情雅致的人还真不少,鬼崖兰只是花苞的时候,就有人守在了崖边上日日看守。他们甚至搭起了棚屋,阵仗排场比风餐露宿休憩在古木上的闻行道大多了。 如今开了花,守在这的人不多时就把消息都传了出去。此时来赏花的人更多,游人聚集在崖边,有人拿纸笔墨题词作画,有人领着仆役带着餐点仿若郊游。 更有人甚至在崖边上搭了棚子,买卖茶点酒水,看起来生意相当不错。 好一副春日踏青的悠闲场景。 闻行道有理由怀疑,方柳让他摘花,还要求他连根拔起,就是为了让他树敌无数。 他眼眸微敛,俯视崖壁上的兰花。 半个时辰后,鬼涛崖上掀起一阵骚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救命!” “有人将鬼崖兰摘走了!” “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兔崽子?!” “……” “人跑了!人跑了!” 兵荒马乱之中,闻行道拿一块湿布包裹着鬼崖兰带泥的根系,运行轻功,如一道残影,疾速往山下掠去。 无人能捕捉他的身影。 . 行至萧然山庄大门前。 闻行道发现依风正站在那处,仿佛等候多时。 他不多惊讶,只平静问说:“方庄主有何吩咐?” 都是聪明人,依风也不拐弯抹角,朝闻行道躬了躬身:“请闻大侠在此处打开第三个锦囊。” 是要他当着丫鬟依风的面,拆锦囊? 依风又言道:“闻大侠有所不知,这每一个锦囊中的纸条,实则都浸泡了不同的药液。” 闻行道:“药液?” 依风笑着解释:“我家小庄主说了,‘一毒二疏三解’,接触时间不能早也不能晚。若非在规定的时间限制内接触纸条,那闻大侠今日过后,便会身中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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