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行道单刀直入:“寻医鬼。” “是么。”方柳似乎并不吃惊,漫不经心道,“让我想想,最近有何大事发生。” 闻行道不语,任他猜测,他总觉得方柳似乎什么都知道。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方柳说道:“听闻武林盟郭盟主卧床不起,难不成至今未被医治?” 郭征卧床不起的消息,武林盟没有大肆宣扬,甚至刻意对外隐瞒了部分消息,但有心的势力仍能探查出来。 若想在江湖上混下去,总要时刻了解江湖上的大事。 即便是医仙谷这种与世无争的势力,弟子出来历练之前,也会先了解一番江湖事态,为历练一事行便利。 因此,闻行道并不感到惊讶。 他称赞道:“方庄主可谓长目飞耳。” 方柳:“闻大侠谬赞。” 闻行道又问:“别逢青……” “他今日不会来了。”方柳打断他。 闻行道:“为什么?” 方柳:“让他睡下了而已。”说着,他拿出一个青色瓷瓶,“用他送我的迷药。” 闻行道了悟。 从初见时的印象来看,别逢青对方柳毫不设防,别说是无意中被下了迷药,就算是方柳当着他的面将迷药撒进他的茶碗中,他怕是也会面不改色地喝下。 闻行道敬了方柳一杯茶:“方庄主这是想阻止我请人治病?” 方柳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执起茶杯,慢悠悠地说:“你又怎么知晓,你提了请求,他就会随你去呢。” 闻行道盯着他葱白的指节:“故此,我有个提议。” 方柳勾唇:“嗯?” “想必方庄主也知道,别逢青救不救人,只需你一句话。” “那你,”方柳合上了茶盏,“可要让我看出有趣的戏。” 说完,他一振衣袖翩然起身,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过来一位小厮,恭敬道:“闻大侠,奴才带您去客房居住。” 闻行道:“带路。” 小厮:“是。” 房檐下雨落成珠,庭院内的草木与怪石蒙在水雾之中,耳边萧萧风声与滴答雨声连绵不绝。 他似乎还能瞧见方柳抬眸时的姿容。 ———— 次日。 时候尚早,闻行道和别逢青便都被人叫醒,教下人引到了山庄中的一处楼阁。 别逢青甚至一副药效未退的模样,精神不济浑浑噩噩。 不愧是出自他手的迷药。 传说医仙谷的人各个在药毒中长大,因此这世上多数的毒药、迷药,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了作用。可如今别逢青送给方柳迷药,用到了他自己身上,效用仍旧拔群。 方柳大约是刻意让小厮掐着时辰去叫的人,闻行道和别逢青迎着还没消退的月色,在楼阁下相遇。 别逢青未看闻行道一眼,一听到丫鬟说方柳在阁楼上,此时正等着他们用膳,便立时急色匆匆上了楼。 闻行道却不急。 他从善如流地看了眼阴暗的天色,又瞧了瞧灯火通明的楼阁,心底思索这位方庄主是要做何事。 迎接他的丫鬟见他没有动作,娇滴滴提醒道:“闻大侠,小庄主有请。” “小庄主?”闻行道说,“为何不直接称呼他为庄主。” 如果说摇风县的人称呼方柳为小庄主是因为习惯,倒能解释得通。但萧然山庄的一众奴仆在上任庄主死后,仍旧称呼其为“小庄主”,便着实有些不应该了。 这问题并非山庄密辛,丫鬟如实回答:“是小庄主让这么喊的,说他少年意气,不想被喊老呢。” 萧然山庄的每一位奴仆,提起他们的小庄主时都心怀恭敬,且难掩喜爱之意。 得到答案,闻行道不再多留,上了楼。 阁楼有三层,每一层都极高,建筑雕梁画栋,琉璃瓦屋檐翻飞。 方柳就在顶层等待着他们。 踏上顶楼,闻行道发现此处视野极好。萧然山庄本就坐落在丘山上,而这座楼阁,则建造在相对最高的地方,后方依靠树木葱郁的山顶,余下三面可以将山庄、以及山脚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是观景的好位置。 此时还是夜幕四合的时刻,东方甚至没有泛白,半夜雨停之后,天色变得极好,不知何时挂了漫天的星辰,一弯淡色月牙挂在天际,为夜色笼上如水的光亮。 楼阁三层的窗户都呈打开的状态,四面通透,能轻易看到外面的风景。无论是极目远眺,还是伫立俯视,又或者仰望夜空,都别有一番滋味。 而比这景色更撩人的,是着一袭墨兰色衣衫,懒懒散散依靠在软塌前饮酒的方柳。他罩衫松松垮垮,内衫的前襟也松散,皮肤白到透亮,与深色的衣衫对比强烈,颈前的一片皮肤显得玉润光滑。 这个人仿佛会下蛊。 他指尖执一白玉杯,美玉做的杯子尚比不得他如葱根的指尖剔透,他半敛的桃花眸中好似含着一汪初春时冰雪消融的山泉,目光分明落不到实处。他的面容一如初见时出尘绝艳,每看一次都惊心动魄,花瓣般的薄唇轻抿,咽下一口清酒。 酒是好酒,景是美景,人…… 楼阁上下都能闻见那勾人醉倒的香。 别逢青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为他斟酒,眼中涌动着骇人的情思。即使方柳未曾看他一眼,他仍旧甘之如饴,好似能靠近他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闻行道承认方柳姿容的确无双。 然即便少年慕艾,也不该放下尊严,像是人手上的提线木偶一般,没了思维主见,听之任之。
第5章 鬼崖兰 方柳身边的大丫鬟依风见闻行道上来,便躬身对他说:“闻大侠,请入座。” 闻行道坐在另一侧,对方柳说:“巳时对月饮酒,方小庄主好雅兴。” “大雨初歇,空气清朗。”方柳摇摇手中的玉盏,盯着杯中美酒,悠然道,“起来饮酒静候日出,不正是好时候?来人,为闻大侠斟酒。” 其他丫鬟上前,欲为闻行道倒酒,闻行道抬手:“不必。” 说完便自己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朝方柳和别逢青举杯:“敬方庄主,敬别神医。” 别逢青见方柳举杯回敬,便也拿起自己的杯盏。他的视线从方柳身上移开时,就变回了原本的自己,一派谦润公子周到疏离的模样。 三人喝过几轮,闻行道开口说:“其实闻某此番来访,是有事相求。” 方柳:“请说。” 说完,他浅浅勾起唇角,一副等候好戏的模样。 闻行道摸不透方柳的心思,回忆起昨晚他说的话,明白自己只有见招拆招这一个办法。至少看方柳的意思,他不会刻意从中作梗。 只是不知为何,方柳似乎笃定自己请不动别逢青出手。 闻行道看向别逢青,拱手:“医仙谷常年避世,或许不知,我武林盟郭盟主不慎身中奇毒,闻某奉命,想求别神医出手,救治盟主。” 自从出谷以来,寻找别逢青治病的数不胜数,他拒绝起来早就驾轻就熟。只见他边去拿酒盏,要为方柳斟酒,边笑说一句:“不救。” 闻行道:“别神医有何要求,尽管提。” 别逢青轻扣杯盏,悄然看了一眼方柳侧颜:“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闻行道岿然不动,淡生说:“别神医不说,怎知给不了?” 别逢青轻笑一声,不作答。 闻行道又问:“听说别神医为别人医治时,会让对方与自己比试?” 别逢青扫了闻行道一眼:“闻大侠久负盛名,武功高强,我不是对手。” 闻行道说:“不禁医毒。” 别逢青依旧不言。 在年轻一辈的武林中人里,闻行道的武功可以说是鲜有敌手,有些盛名已久的前辈也要避其锋芒。高手有罡气护体,别逢青虽善毒,却真没把握在被闻行道擒住之前毒死他。 况且,他也不想耗费时间去救那劳什子的武林盟主。 “叮当——” 一道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闻行道和别逢青循声看去,却见方柳不知何时将手中白玉做的杯盏掷到了地上。白玉杯被磕掉了一角,那一角摔得细碎。 别逢青立刻焦急问说:“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方柳揉了揉眉心:“无趣,且聒噪。” 别逢青想代替他,为他按揉眉心,却被躲了过去。 “有事莫在我萧然山庄讨论。”方柳站起身往窗口走去,“昨夜留二位一晚,如今雨停了,你们下山去罢。” 别逢青急声道:“你可是还生我气?” “嘘。”方柳忽然将冷白手指抵住唇瓣,示意他噤声,随后,他看向窗外天际轻声说,“东方渐白,黎明将至。” 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好听入耳,引得两人都朝窗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东方果然泛起了鱼肚白,地面线与天际交接处天光乍现。只那一线,一层层将浓重的夜色侵染,教人能隐约看到山下连绵的田地和远处的村落。 村子里升起了炊烟,一道白雾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越过白黑交界的线,消散在浅淡的星辰里。 方柳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仿佛出了神一般。直到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万物,从楼阁敞开的窗子里洒在他的脸上。 沐浴在暖金晨光中的人,美好的似真似幻。 闻行道站在方柳侧后方,说:“方庄主可愿帮扶我武林盟一次。” 早有预料他会求自己,方柳抬眼,眉目流转间风姿万千:“凭什么?” “昨日方庄主说想看有趣的戏。”闻行道问,“何谓有趣?” “听说——”方柳侧眸,此时的表情甚至是恶劣玩味的,“鬼涛崖的兰花开了。” 闻行道了悟:“如此,我便为方庄主摘来。” . 鬼涛崖是一处知名的险境,并不在莺州境内,却也不算远。 那地方地形特殊,山与山之间裂了一道峡谷,底下深有万丈。 传说几百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围猎之战,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此地,后来年遇饥荒,附近寸草不生,又埋了一层荒骨。那之后,万千孤魂夜夜在高原上哭喊怒吼,此地便裂开了一道峡谷。 久而久之,裂开的峡谷之下不知何时有了水源,奔涌的河水从山顶流下来,水声在峡谷间回荡,竟似万人悲泣。 正因如此,这里便有了“鬼涛崖”之名。 经过数百年的变迁,此处地势变换更为险要,站在崖边向下看,崖壁几近垂直,唯有正午的时候阳光能洒进崖底,那些依崖而生的植物无不强劲。 譬如杂草和荆棘,隔着数十尺便能看见一丛。 和这些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不同的是,鬼涛崖的崖壁上还生长的一种兰花——鬼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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