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抬了抬下巴:“他走了,现在有什么你可以说了吧。” 乌就屠手执粗茶碗,放至唇边却不饮用,反而长叹了口气,微眯着的碧色双眸有些怅然地看着长空:“我有个秘密,不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 李晟:...... 他有些急躁地敲了敲茶桌,回头看了看闻燕雪走的有多远,如果喊一声他能听到吗? 乌就屠放下手中的茶碗:“实不相瞒,我有唔......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是隐疾?” 听乌孙国的国君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说出那两个字,李晟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了那个地方。
第95章 所愿必得 李晟神色复杂地看向他的裆部,看着应当是壮而物雄的,怎会不中用呢?李晟把自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饶是乌就屠再坦然也被他盯得胯下发寒。 怪不得要支走闻燕雪,一国之君不能繁衍子嗣,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传出去受人耻笑不说,国之根本也会动摇。李晟忽然就释怀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副模样反倒让乌就屠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李晟轻咳几声:“咳咳,广灵帝为求长生之术,寻遍天下郎中巫医,在他的墓中有不少失传已久的医典药方。” 乌就屠看着薄薄的几片竹简,冷笑道:“只有这些,恐怕是不够。” 这可是他们豁出命才带出来的,他居然还有脸嫌弃。李晟也忍不住冷笑:“我母亲年岁不小了,你想让她冒着风险为你产子,是何居心?” 提到乌雅兰,乌就屠冰冷的神情蓦得柔软了下来:“我与她结亲是不得已而为之。今后不管我与谁产下皇太子,她都会是他名义上的生母。” 对方简直无懈可击,李晟无话可说了。他二人成亲,乌就屠自然非常乐意,就连阿兰都没说什么,只有他心怀芥蒂到如今。 关于结亲这件事,阿兰怕李晟介怀,特意向他解释过。乌孙风俗本就如此,莫说姑侄,母子结亲的也大有人在。乌就屠年少继位,父母俱早亡,父亲旧部不肯承认他,贵族们欺压于他,就连母亲部族的族人们也在隔岸观火,不愿伸以援手。乌孙的大贵族们想要将王后之位攥在手里,用以挟制年轻的乌孙王。 先前李晟只以为乌就屠受制于各方势力,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才知道他的另一方考量。在此等状况下,不论与哪族姑娘结亲,他有隐疾的事都可能被发现。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会告诉我。”李晟狐疑地看着,生怕在此之后,又有什么难题等着他。 乌就屠摇摇头,将竹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事到如今,我寻医问药的行踪已经被人察觉,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不是秘密了。” 李晟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乌就屠却摇了摇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说我?说我什么?”李晟心有灵犀地往后看了一眼,闻燕雪正提了一包东西缓缓朝他们走来。 “手中拿着什么?”李晟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瞧。 闻燕雪在他身旁落座,还未开口,乌就屠却抢先道:“是乳糖,用驼奶熬制而成。”他瞧着李晟笑:“哄小孩儿吃的。” 李晟才不管他的揶揄,从闻燕雪手中接过来,拆开便吃。 乌就屠将闻燕雪的满足尽收于眼,露出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羡来。 闻燕雪敏锐地回看过来:“你们聊完了?” 乌就屠平和地看向二人:“嗯,聊完了。现在该说说你们了,我不管今后你要带他去哪儿,但每隔一段时间,记得带他回来看看他母亲......” “够了!”李晟满口乳糖味儿,冲着乌就屠大呼小叫,“我就知道你想当我爹!以后少说这种话!” 乌就屠也不甘示弱:“那以后我的孩子该叫你什么!叔叔还是哥哥!” 乌就屠的侍从见他二人吵起来了,刚要过来劝阻,却听了一耳朵的叫嚷,脚步又慢慢地挪回去了。 李晟冷笑不止,将口中的糖嚼得嘎嘣响。他将手中吃不完的糖丢给闻燕雪,扬声道:“走了!”徒留一个稚气未脱的背影。 乌就屠却察觉到了什么,他喊住快要走远的闻燕雪。败了色的酒庐旗帜在刺目日光下飘荡,那两人的背影暗下去又亮起来。 “没什么,你们去吧。” 不远处是李晟急切的呼唤声,闻燕雪未有片刻停留,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在这之后的不久,艾山从伤痕累累的睡梦中醒来,一睁眼是陌生的地方,寻了许久,也没有见到李晟,他心中失落了好一阵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养好伤,可以回叶城了。他风尘仆仆,骑着快马赶了回去,将阿罗和阿多远远地甩在身后,等到兴冲冲地回到李晟以前住着的小院,他这才发现李晟根本没有回来过。 比他晚一步回来的阿罗和阿多面面相觑。艾山有些伤心,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殿下会与那个人离开,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他们回到安西的当天,城中下了一场雪,灰云扫尽,晨霜凝在窗棂下。雪悠悠扬扬融在土浆中,糖霜一般,顷刻即化。一夜过后,轻飘飘的雪也变得厚重了起来。李晟躺在一张长椅中,将手脚缩在衣裳里。有脚步声重重叩在落满厚霜的路上,声响干而脆。 闻燕雪推门而入,寒风卷着碎雪飘了几朵进来。他外出许久,已积压了不少公文,刘敬一见到他,便怨声载道,现下都带回来处理。屋内昏沉黯淡,他将角落的蜡烛点燃了几只,莹莹烛光笼罩在他脸上,他正对着李晟浅浅微笑。 他凝视着李晟的眼睛,久久不愿错开目光。李晟以前总是在暗处偷眼看他,如今他们四目相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对方。从闻燕雪充满各种复杂情绪的眼中,看自己。 多少年来的心病骤然痊愈,李晟身子骨都空泛了起来。他本来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谁利用他,谁想要他,他就没出息地顺应谁,能苟且到最后,也算他有几分运气。但是自从他获得了名义上的自由,心上的枷锁却越来越沉重。 好话歹话都被他一个人说绝了,李晟已经做好就这样躺一辈子的准备,但闻燕雪还是来了。细腻却又粗暴地替他谅解了过往,他若再推拒,便有些冷硬得不近人情了。李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他或许是有些执拗。 两人不知湳諷什么时候凑到了一处,他像个无力莽撞的少年,兴奋地喊道:“闻三关。” 闻燕雪用笑了笑,用眼神回应,他听到了。 “我被你藏在这里,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闻燕雪坐在他身旁,将他微凉的手藏在衣袖里。“你说该怎么办?” 李晟眨眨眼,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届时被发现,将军也不好做这个负心人,你也不会赶我走,那就只能连累将军名誉受损。到时候安西城的军民就都知道将军你居然金屋藏娇......” 早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日,刘敬就已经得了风声,闻燕雪还记得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被美色误国的昏君。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闻燕雪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刘敬的眼神,他想办法堵上了李晟的嘴,好让他没办法编排。 李晟闭上眼,唇上印了一个柔软轻盈的吻,因为这个吻,他不可避免地颤抖了起来。身侧全是闻燕雪的气息,将他包裹在其中。 良久,狼毫笔在宣纸上挥斥淋漓,声响轻逸犹如春蚕食叶。李晟安然地眠入一场好梦当中,今日总比昨日更好,明日亦然。 喜至庆来,永永其祥。 【作者有话说】 正文磕磕绊绊地写完了,这篇文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承蒙大家不弃,一直忍受至今。写古代背景的文对作者的各项实力都有要求,而我不自量力,尝试之后才觉艰难。下一篇会尝试着写甜甜的校园恋爱,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去康一康。本篇文还有一些后续,我会继续补充完整,刘敬与林蕴还有番外,我会好好构思,把他们的故事认认真真写出来。 最后一句是《易经》里的,偶然见到,觉得很好,借来一用,与诸君共勉。 番外
第96章 七夕番外:父母爱情(一) 阿兰入宫的第一个年头,她的安身之所被安排到了离皇帝最远的一处宫殿。落叶凋零,砖瓦蒙尘,宫室经久未修缮。大雍的皇宫从远处看金碧辉煌,碧瓦飞甍,很是气派,没人能想到里面也有如此破败的地方,所谓败玉藏金絮,也不过如此。 自从住了进来,她便不被允许四处走动,每日的吃食也有人按时会送过来。过了一阵子,皇帝似乎是忽然想起来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人。 凤鸾春恩车来接她去承露殿,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在她眼中只能看到昏黄宫灯照亮的一截宫道,和宫人们缄默不语的侧脸。 走了许久,阿兰昏昏欲睡,车驾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在睡梦中被惊醒,睁开迷蒙的双眼,前方停着的是一坐步撵,几个宫人内侍低眉顺目地侯在一旁。 除了帝后,能在宫中乘坐轿撵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位,阿兰自然不知那些,她有些好奇地探着头,借着昏暗的微光,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他转头抬眼看了过来。这个男人长得十分漂亮,阿兰自幼在乌孙长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提着灯笼的宫人走在前面,男人的双眸在微光之下犹如流光溢彩的浓墨,玄袍之上的金翅鸾凤熠熠生辉。 宫人们跪倒在地,步撵也被放下,旁人示意她向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行礼。阿兰站起身,双臂在前胸交叉,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不顾旁边教习嬷嬷严厉的目光,她用的是乌孙人的礼节。 抬起头,她才发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用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阿兰也回望着他,她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白玉般的额角上有一处新添的伤痕。 没人敢问他为什么深夜还在宫中,还带着这样的伤出现在承露殿中。这些人似乎都很怕他,阿兰却觉得这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很温和,与其他大雍人的目光不一样。 “他今日心情不好,你进去后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抬头。”说完,男人移开了视线,重逾千斤的目光轻飘飘地远走了,这个人就像他衣袍上的凤凰,扑腾着翅膀,轻飘飘地飞离了。 阿兰回过神,她才意识到方才那人说的竟然是乌孙话。 殿门外的宫女们跪在地上,没有人为她引路,阿兰是独自进去的。殿内明晃晃地燃着数不清的蜡烛,鼻间还有淡淡的幽香,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地面上落满了碎瓷湳諷,还有一些其他的物什,阿兰忽然想到方才那个男子额角的伤,不知道与这些有没有关系。 皇帝就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用银剪拨弄着一只红烛。阿兰看了一眼,飞速地移开了目光,她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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