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消息灵通,说不定我刚踏入这座城,他便知道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刘敬口中那人,众人都心照不宣。 一人道:“真有你说的那么神乎?你回来可还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呢。” 正当大家大眼瞪小眼时,忽有一黄衫小童来报,“刘副将,我家大人有请。”那小童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冲着刘敬行礼。 刘敬给众人递了一个“你看我说什么”的眼神,“这可不就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回头吩咐站在门外的小童,“告诉你家大人,我这就过去。” 众人眼见刘敬卸了身上的甲胄,一刻不停留转身便走,纷纷议论起来。 “刘副将不是一向与林公公不对付吗?这回怎么上赶着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副将现在也是从京城回来的人了。我听他们说京城来的人,都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九曲回转肠。刘副将定是待了些时日,跟那些人学坏了!你看平日里林公公说话和咱们说话,那都是藏着掖着,一句话能讲出七八个意思来。” 那人拍手叫定,“你说得在理,应当就是这么个回事。” 这一路上,刘敬把两人相见的场景想了又想,暗暗揣测那阉人听了京城中发生的一切会是一副什么情态模样。京中的消息传到北疆需要一些时日,林蕴目前可谓是瞎子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胆战心惊地幻想自己前途命运如何。 “刘副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形略微瘦弱的年轻人。他身子骨畏寒,边塞风雪早至,他前些日子便披上了狐裘,却不显得臃肿,仍是羸弱单薄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一张白玉似的脸陷在蓬松的狐毛中,边关的日光猛烈,林蕴待了好几年,却还是适应不过来。他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唇边带着淡然的笑,不卑不亢地站在刘敬面前。 “林大人。”刘敬双手作揖,姿态随意,神情也颇为倨傲。林蕴却不怎么在乎地笑一笑,云淡风轻地将他的锋芒一一化解。 “我此次是来接你回京的。”刘敬单刀直入,并不打算与他多作纠缠。 刘敬将京中的情形一一交代过,林蕴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可决定他的去留。无诏书也无旨意,他点点头道:“好。”林蕴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让刘敬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屈得很。 他快言快语道:“林大人这几日可以准备一下。” “好,那便劳烦将军了。”林蕴说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调,压低了声音,原本尖细的嗓音淡了些。 刘敬拱了下手,行了个简单的武人礼便离去了,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 入秋后,百里荒草场渐渐泛黄,也长到了齐膝那么高,军队的战马平日都是放养在这里的。刘敬一人牵着马,慢慢走着。 过膝的草没了马蹄,狂风吹过,沙沙作响。刘敬踢了踢脚下,他循着记忆,牵着马继续走。偶尔蹲下薅一把在手中,放在鼻下用力嗅着。 林蕴找到他人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刘敬仿佛一个好玩的少年,走走停停,时不时抓一些野草放在手心打量着。 “刘将军!” 刘敬回头一看是他,舒展的眉心微微蹙起,“林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蕴自然注意到了,他却当做没有看到,自顾自笑道:“我找刘副将自然是有要事。” “林大人客气了,唤我表字即可。” 林蕴笑道:“那便无理了,肃之。” “嗯。”刘敬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草,心中有些烦躁。林蕴的声音绵软沙哑,低声唤他时细声细气的。 林蕴见他一昧低着脑袋,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也不气馁,把自己来此的意图交代了出来,“百里荒入了秋,正是跑马的好时节,我想学骑马。” 刘敬抬首,神情略带惊讶,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个遍,就像是第一次才了解到这个人,“你不会骑马?”果然,京中的贵人娇生惯养,别平白磨坏了那一身皮肉。林蕴来边塞也这年头了,若是有心,骑马这等事早就学会了,就连那个脑满肠肥的监军老太监都会坐在马上颠儿几步。 林蕴见他神情愕然,解释道:“坐马车少说也要走四十余天,骑马会快一些。”他唇色发白,却还是冲刘敬笑了笑。 也许是在平坦无际的草原上,风格外大,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刘敬苦恼地挠了挠头,若要让他去教林蕴,他是百般不愿意的,但他又想起了他家将军临行前的嘱咐,便不情不愿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选一匹马。” 马厩里的马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地打着响鼻,抖闪着身子,皮毛光滑如锦缎。见有人来,在围栏不安分地踢踏着步子,看起来比人还要高半个头。这里的马都有着人去打理,马厩里的味道不是很重,淡淡的马粪味混杂着一股草料的气息。 林蕴看着这些高头大马,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刘敬不由得在心底讥笑起这个人,果然连男人都不算的人,胆子能大到哪里去。 看管马匹的军士殷勤地过来问候,刘敬和颜悦色道:“给这位大人选一匹马,脾气要温和,脚程要好些。” 那军士上下打量了几眼林蕴,似乎也认得他是谁,咋舌道:“林大人这身板……不如选一匹小马驹,性子也温顺,骑起来也不会伤着人。” 林蕴颔首道:“那便有劳你了。” 那人选的是一匹褐色的小马驹,四梯雪白,名为追云。它刚断奶没多久,被人牵着颠颠儿地跑了过来,林蕴摸了摸它柔顺的鬃毛,追云亲昵地将脑袋蹭到他手底下。林蕴见状,眼底的不安稍微平息了一些。 刘敬站在他身侧,忽然闻到一股幽远淡雅的清香,他不由自主地向身侧看去。林蕴就站在他身旁,不声不响地顺着追云的鬃毛。宫中的内宦净了身,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为了掩盖身上的异味,常会在身上佩戴一些香囊。 刘敬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层原因的,他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想,这味道还挺好闻。 李微的死在大雍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新丧过后,便要另立新帝。闻燕雪越发得忙碌了,身上的朝服也与以往不一般,由深绛变为了玄色。大雍以玄色为尊,只有皇亲国戚才穿得,李晟从他的一些变化和只言片语中多少能猜出一些朝堂上的变动来。 “公子,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晟侧卧在院内的竹制躺椅上,闭目养神,伺候在一旁的少女捧着一只扇子为他挡着刺眼的光。 少女轻轻扇着,时不时偷眼打量这个模样好看的人。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曾想一举一动都被李晟尽收眼底,他勾唇轻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奴婢叫迟迟,今年十四岁了。” 李晟把这个名字放在唇舌间咀嚼了一番,回味无穷道:“春日迟迟,人漂亮,名字也好听。” 少女还未被人这样夸过,不由得垂首敛目,羞红了脸。 他灵机一动,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迟迟对这个漂亮公子亲近了不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婢是家生子,自小便在庄子上伺候着。” 庄子……李晟想到的是那个城外的庄子。他隐约记得闻燕雪年少时,曾有一段时间与闻家闹得很不愉快,连闻府都不愿意回去,看来在那段时间里他住在了他母亲留下的庄子上。 “那你见过你家主子小时候的模样吗?” 迟迟想了想,点点头道:“平日里不怎么能见得到,主子很早便随主君爷爷去打仗了,我几乎没有见过主子几面。” 正当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闲话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李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正是闻燕雪炙手可热之时,来他家闹事的能有几个。他招了招手,吩咐道:“迟迟姑娘,你去瞧上一眼,然后再回来告诉我是怎么个一回事。” “好。”小姑娘得了令,兴冲冲地办事去了。李晟继续躺下,自己用扇子挡着刺眼的光。 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一会儿便消停了。李晟正不以为然之时,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高高越过院墙,抛入他的耳中。 “我是大郎的嫡母,他有什么是需要瞒着我这个做母亲的!” “夫人,恕在下难以从命,您还是请回吧。”李晟听得出来,这声音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侍卫的。 夫人?李晟心底微微一惊,闻燕雪的母亲不是早去了吗?这位难不成是闻亥的续弦夫人?十几年来对闻燕雪不管不问,今日怎么忽然来了,还专门挑闻燕雪不在的时候,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倒要看看,他藏了个什么样的狐狸精在里头!” 【作者有话说】 副cp
第12章 贵宴 “夫人!” 外面吵闹的声音愈来愈响,渐渐逼近,那侍卫竟然拦不住一个妇道人家。李晟心道不妙,下意识要捂着脸回屋里去。他站起身正要离去,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躲?闻燕雪将他藏着掖着,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为何要遂了他的愿? “公子!”迟迟一个扭身,从墙头跃了下来,急急向他奔来,“大夫人与他们打起来啦!” 李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位夫人还真是女中豪杰。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院门被人狠狠撞了开来。 李晟呆若木鸡,与来人面面相觑。姚氏的人与侯府中的侍卫滚作一团,那夫人提着裙角,鬓边的发丝略微凌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李晟心头一紧,忙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未与这位夫人打过交道,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姚氏也在打量着李晟,眸光惊疑不定。 “迟迟,过来。”李晟立在那儿,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他体态端雅,言行举止间显出一股清贵之姿来,竟唬住了在场众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迟迟一溜小跑,挨挨蹭蹭地躲在了李晟的身后。 “你是谁?”姚氏质问道。眼前的年轻人气质并非一般凡俗夫子所有,定然来历不凡,姚氏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心中暗暗揣测此人来历。 李晟暗中松了一口气,以他在京中的“鼎鼎大名”,姚氏竟然没认出他来。他以前与这位夫人没打过照面,不相识也很正常。 既不相识,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李晟将扇子递与迟迟,冲着姚氏拱手俯身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晚辈礼,“闻夫人,晚辈这厢有礼了。在下是燕雪兄的友人,这几日正在府中叨扰。” 姚氏冲身后抱作一团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回首已然谈笑自若:“你是大郎在京中的朋友?以前可没听大郎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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