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凌照青动了。 他把自己艰难地移到轮椅上,然后慢吞吞地逛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屏幕里才再度出现凌照青。 轮椅上的凌照青的腿上搁这一大堆东西。 而在最上面的,则是一面镜子。 一面从来没有在家里出现的镜子。 沐斯年都不知道他藏在哪儿的镜子。 凌照青把镜子摆好。 接着。 凌照青闭上眼睛,就开始给自己的头缠上绷带,一条条白色的绷带避开五官,又能很好地盖住脸部,凌照青缠得很熟练。 绷带缠好了,凌照青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接着,他带上一顶假发。 然后是帽子,再是墨镜,还有三层口罩。 最后,裹上一个巨大的围巾。 凌照青眨眨眼睛,盯着这样的自己。 虽然说很繁重,但他依稀好像从中找到了一点从前的自己的模样。 而屏幕外,沐斯年也这样盯着凌照青。 视频已经播放完毕。 沐斯年把ipad还给秘书。 林婧雪看见儿子的模样,反而笑了:“看明白了吗?沐斯年,你养了十年的人,不止是个已经毁容了的,他的心也毁了,你花了十年时间,根本没把人治好。” “你对他的爱,一文不值,根本就帮不了他。” “说够了吗?”沐斯年很平静地说。 “没有。”林婧雪说,“或者你可以再去问问他,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结婚,愿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沐斯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亲,一个十年了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人,他活不久的。” “砰!” 一声巨响。 碗碟飞溅。 碎渣砸在地上,连林婧雪都吓了一跳。 沐斯年却很平静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说:“母亲,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再在你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沐斯年径直走了出去。 当天晚上。 沐斯年一回到家,就到处找凌照青。 然后,又在玫瑰花房里找到了凌照青。 呆呆望着玫瑰花的凌照青。 美丽,孤独,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沐斯年笑着走进去:“阿无。” 凌照青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整理了一下表情,打理了一下花枝:“来了。” “嗯。”沐斯年弯腰,从背后环绕住凌照青,手搭在凌照青的胸前,问:“怎么每次来花房都要戴口罩和帽子?” 凌照青说:“花粉容易过敏。” 沐斯年:“那帽子呢?” 凌照青:“你管那么多?” “行。”沐斯年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隔着帽子亲了亲凌照青的头顶,“我哪有资格管我家的国王啊。” “神经。”凌照青骂他。 沐斯年又亲了亲:“骂得真帅。” 凌照青:“……。” 不过沐斯年时常这样,有时候简直像捧着神明一样把他捧着。 花房里,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 沐斯年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明天有个聚会你去吗?我哥难得回来一趟,所以爸妈和哥都在。” 感受到怀里的凌照青身子突然的僵硬。 凌照青说:“不去了吧,我去不太方便,挺麻烦的。” “哦。”沐斯年说,然后在凌照青的脖子边蹭了蹭。 “痒。”凌照青推他。 没推动。 一会儿后。 沐斯年转了个圈,走到凌照青前面,然后蹲下,仰着头,问:“真的不去吗?阿无。” “真不去。”凌照青说。 “真的不去吗?真的吗?”沐斯年再次说道。 凌照青气了,一把把手里的玫瑰花扔到了沐斯年的怀里,然后说:“我说不去就不去,沐斯年你可真烦。” 闹起脾气了。 沐斯年把怀里的玫瑰花,拿起来,然后举起,笑吟吟地问:“你是在向我求婚吗?好的,我答应了。” 凌照青没有反应。 一时间,气氛变得凝滞。 沐斯年眉眼弯弯,一脸幸福的模样:“啊,跟阿无结婚,可是我18岁以来的梦想,没想到就要实现了。” 话音刚落。 凌照青就恶狠狠地摘掉口罩,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口罩打在沐斯年的身上。 一张扭曲的,像融化掉的蜡层附着的脸就这样展露出来。 一张脸上半张脸眼睑半拉,轮廓已经消失,交错的恶心纹路盘桓在早已泛着白的肉上,只有另半张脸上半部分还算完好,露着一双悲愤又绝望的眼睛。 “沐斯年,结婚,你就跟我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结婚吗?你看看我,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你看这些玫瑰,开得多艳丽多美丽,我呢,我呢?你不如拿一把刀,把我的脸给呙了,剩一副骨架跟你结婚都比这个好。” “放过我,沐斯年。”凌照青说。 所以,这场吵架,其实是凌照青单方面的冷战。 冷战双方还算平和,但好几天沐斯年和凌照青都没有说上话。 唯一的联系只有沐斯年给凌照青发的消息。 他在公司时,就会一日三餐地提醒凌照青吃饭。 比闹钟还准时。 于是,那天。 他工作了一天,直到秘书进来提醒他一天没吃饭了,他的胃才后知后觉地绞痛起来。 但同时的,伴随着的好像还有点其他的什么痛。 沐斯年自己叫了一份外卖,等外卖过程中,他给凌照青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他有些烦,想直接翘班回家。 就在这时,有个电话进来。 没备注,但是是本地号码。 一整天,他都有些罕见的慌乱,是那种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 这种慌乱莫名其妙,看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他更慌乱了,但沐斯年硬生生地压抑了下去。 沐斯年接起,办公室没人,他心里烦躁,打开免提。 声音就这样回荡在办公室里。 “您好,是沐斯年先生吗?我们是市人民医院的,您认识凌照青先生吗?今天在河西水库里消防人员打捞起一具尸体,根据身上的资料显示为凌照青先生,我们通过公安局……。” 第2章 三天之后。 沐氏集团直系继承人为人扶棺的视频上了热搜。 视频中,沐氏继承人形销骨立,表情麻木,仿佛已经跟着棺材里的人一起死去。 沐家花了大价钱才终于把词条压了下去。 然后,又一则本来无人关注的消息悄悄地上了热搜,从吊在末尾,到冲上前十,冲上前三,最后直接引爆。 词条是——。 “近期公安局发现的无名尸体被证实身份,乃是十年前被誉为“神颜”的断层顶流凌照青。” 无数知情的,不知情的网友点了进去。 一段神颜视频,一段电影视频,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掀起了全网舆论。 沐斯年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大哥沐从南,沐从南小心地喂他喝了几杯水,然后叫来了护士。 医生一通检查,说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走后,沐斯年拔了针,就要自己出院。 沐从南站在旁边,没有阻止,只是小心地跟在弟弟身后。 “你要去哪?我让司机过来。”沐从南问。 “我,去,找,他。”许久不开口,沐斯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好,好。”沐从南一边答应,一边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你慢些走,上回你烧到四十多度引起多器官衰竭,身体还很虚弱。” 沐斯年没回答他,但他一走到医院门口,身子立马就顿住了。 远处,led大屏上,正放得是凌照青。 说准确点,是十年前的凌照青,他拍的一条广告。 一旁的沐从南走上来解释道:“他的去世引起了全网热议,不管曾经好的坏的,生前一笔勾销,大家所能记得的,只有他了。” led上,凌照青一颦,一笑,一眨眼,都美得超出了人世间。 仿佛上帝的造物。 沐斯年和沐从南同时听到旁边有人走过的说话声。 “哇,那个大屏上是谁啊,太好看了吧,太杀我了?是新出来的什么idol吗?” 另一个女生很悲伤:“什么idol啊,出那么大事你不知道?他是凌照青啊,十年前的凌照青,当时我可喜欢他了,特别特别迷恋他,他真的长得太好看了,还有他拍的第一部电影,傅江声就是我心中永远的白月光好吗?后面他拍电视剧,出歌,他的星途那么璀璨,可是,可是——,”那女生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哽咽起来,“可他后面太苦了,一夜之间,他的黑料铺天盖地,他从顶流变成过街老鼠,开发布会那天,他还,他还被——。” 女生说不下去了。 另一个女生很懵:“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他在发布会上,被人泼了硫酸,毁容了。”沐斯年说道。 “啊?”女生愣住了,一脸惋惜地看向大屏幕,“天呐,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就被毁了?这都些什么人啊,太可怕了吧。” 女生想着,越看越惋惜,都忍不住跟陌生人说道。 “那为什么现在又放起他来了?是不是因为他把脸治好了?又回来了?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我会去支持他的。” “没有。”沐斯年说,“他死了。” 女生愣住。 她再度看向led屏,呆呆的,心里的情绪极度复杂。 只是见到视频,她因此就觉得难过得要命。 这样的人,就这样过了一生吗? 沐斯年和沐从南搭上司机的车,沿途中,沐斯年甚至还听到了游街的声音。 “凌凌,要上天堂啊。” 游街的声音时大时小,反正一股脑地全进了沐斯年的耳朵。 沐从南说:“弟弟,别生气,等会儿要见他。” 沐斯年木然地看了沐从南一眼,把他看得说不下去了。 到了墓园倒是清净,没什么人。 至于为什么没有什么狗仔和粉丝。 是因为这里是沐家的祖坟,一般人进不来,要有身份证明才行。 沐从南笑了笑,说:“本来我也跟爸妈一样不同意你把他安葬在这,不过现在我觉得很好,至少他可以得个清净。” “嗯。”沐斯年说,慢慢地走上台阶,走到凌照青的旁边。 沐从南没有上去,他在下面等沐斯年。 沐斯年没有说话,他就安静地坐在那儿,他没什么情绪,按理说凌照青死了,他应该难过得要死,可他偏偏就没什么情绪。 他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直到日暮西斜,直到乌鸦啼叫,直到墓碑上染了露珠,沐斯年去擦的时候,还以为是凌照青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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