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宫无岁误杀喻平安时,已然神志不清,浑不记事,确实不知道失落何处:“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恨剑冷笑一声,“我倒知道。” “你昨夜才上山,今早天命教的人就到桃花渡作乱,先是袭击楚自怜,又把慕家的人引来,还假传我的命令引你和沈奉君下山,你以为慕慈心没认出你的身份吗?你信不信再过两天,各大门派的人就会到仙陵找我要人?” 宫无岁才重生两天,就惹出了这么多乱子,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不应该和这个人沾上半分。 宫无岁道:“那不是更能证明天命笏不在我手中?我若有心作乱,当年被灭门的就不是护生寺,而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柳恨剑像是从未听过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宫无岁,我看你是疯了魔。” 宫无岁微微一笑:“不是我疯了,是你们。你们明知我身负恶骨,天生大逆不道,到哪里都会闯祸,却还是费尽心机让我复生。如今天命笏失踪,纵然我活过来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还白白给仙陵惹一身晦气,你这又是何必?” 他笃定自己复生一事和柳恨剑相干,可他想不通缘由,他和柳恨剑非亲非故,有仇有怨,他当年自刎死得那么惨,足够大快人心,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满? 除了天命笏,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柳恨剑静静听他辩驳,半晌才露出了那种熟悉的,让人厌恶的冷笑声:“你以为我那么想要你活吗?” 宫无岁早就习惯这人说话夹枪带棒,按理说不会觉得不舒服,可这次不一样,那种嘲讽的语气和目光有如实质,几乎要穿透宫无岁,将他的手脚钉住,肆意嘲笑。 宫无岁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柳恨剑反问他:“你觉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宫无岁没说话。 柳恨剑看着他懵然不知的神情,又想起六禅寺那夜大雨中沈奉君灰败的神情。 沈奉君为了这个人,甘愿放弃掌门之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他。 可结果呢?宫无岁宁愿相信是他这个阴险善妒的师兄下的手,也没有怀疑为什么沈奉君当夜为什么会出现在六禅寺,为什么失忆。 再相逢时却已相见不相识,如同陌生人般的交锋,何等讽刺。 天下所有人里,柳恨剑最恨沈奉君,恨他人人瞩目,恨他总是抢自己的风头,恨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总是夸赞阙主当世无双,又遗憾湘君一时瑜亮。 就连他继位仙陵掌门,那些人都觉得是阴谋诡计。 可如今看这二人的惨状,柳恨剑却久违地觉得痛快,他那个人人夸赞,天之骄子的师弟,为了一个与他形同陌路的人,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人怎么能可笑到这种地步?”可笑到除了他柳恨剑,没有第二人知晓真相。 他忽然就懒得生气了,和犟种讲道理是没必要的,他只是阴阳怪气地“哈”了一声,转头就走:“这两天再敢违抗我的命令离开流风阙,我就打断你们两个人的腿。” 宫无岁打断他:“慢着,你先把话说清楚。”这人闯进来耍了趟威风,又什么都不说就走,简直莫名其妙。 柳恨剑瞥他一眼:“说什么?” 宫无岁:“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柳恨剑慢悠悠道:“事情都发生了,何必问为什么。” “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你气血虚亏,只能靠沈奉君为你输送灵力调息,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治好,要是你敢丢下沈奉君偷偷摸摸下山,不出半日你就会心悸而死,再过半日沈奉君也会被你连累殒命。” “反正都是我讨厌的人,你们一起下黄泉,我还清净。” 宫无岁一听,那些猜测好像被证实:“你果然想害他……柳恨剑,你现在连演都不演了?” “那又怎样?”柳恨剑微微一笑,“你还是留点力气去戒堂看看那位天之骄子,他要是被打死了,你也活不长。” “还有,以后见到我要尊称掌门,我若不高兴,你们两都要乖乖滚下山去。” 第11章 柳恨剑趾高气扬闯进流风阙,又趾高气扬地走了,宫无岁如今寄人篱下,又被仙陵抓着把柄,只能瞪着眼睛看他离开,瞥见门外有两个一本正经的小弟子,他灵机一动,招了招手:“诶,乖徒儿们,过来!” 沈奉君不在,流风阙都是交给两个小徒弟看守,宫无岁白天无事和他们聊过天,这对长着异瞳的小弟子果真是沈奉君亲传,虽然年幼,但在仙陵辈分还挺大,金瞳的是文童,知书达理,性格稳重,银瞳的是武童,舞刀弄剑,不爱读书。 见他言语轻浮,武童果然皱起眉,凶巴巴的:“不许乱叫,谁是你的徒儿?” 宫无岁只好道:“好好好,小仙君们,这样可以了吧?” 武童撇撇嘴:“这还差不多……你有什么事?” 宫无岁道:“仙陵的戒堂在哪儿,带我去呗。” 武童睁大眼睛:“戒堂是惩罚弟子的地方,外人是不能进的。” 宫无岁抱着手:“我都跟你们师尊住一间房了,还算外人吗?” 武童狐疑地看着他:“你少在自己脸上贴金。” 宫无岁循循善诱:“而且我要是不去,你们师尊不知道会被那个蛮不讲理的掌门折磨成什么样,这么大的事,你们作为阙主的好徒弟,不会就这么袖手旁观吧?” 武童果然被他说动了,文童走上前来,道:“公子顺着流风阙后的小路往西,走到尽头就是。” 他指了路,却没有要带路的意思,宫无岁心说这小孩真聪明,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说完就像阵风似地消失在原地,一路顺着幽径直行,果然在尽头处看见戒堂,堂中围了好几个白胡子老头,表情为难,中间跪着个沈奉君。 他跪得板正,腰背挺直,和六禅寺穿着喜服那夜别无二致。 “凡仙陵弟子,不得轻忽言行,你受教否?” 沈奉君道:“弟子受教。” 啪——戒尺打在沈奉君肩背,把宫无岁看得眼皮一跳。 戒堂的长老举着戒律一条条念,念过一条,就打沈奉君一戒尺。 宫无岁赶来之前,沈奉君已经挨了二十戒尺。 还剩二十。 几个长老约莫也没想到阙主会大半夜被罚,但仙陵门规一视同仁,敢有违者,就算是掌门也必须受罚,与普通弟子同罪。 宫无岁早知仙陵门规森严,但百闻不如一见,他小时候捣蛋被母亲抽两下都疼得爬不起来,硬邦邦的戒尺落在身上肯定更疼。 “等等——”他闪身窜进戒堂,一身夺目红衣与此地格格不入,张扬至极,一看就不是仙陵弟子,众人只好停手看他。 “你是何人?” 沈奉君见他出现,也有些意外。 宫无岁恭敬道:“我是阙主的朋友,在仙陵暂住,冒昧打扰。” 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张狂,他只好道:“阙主虽然两次违抗掌门之命,但第一次是为救六禅寺无辜僧众,第二次是担忧湘君安危才下山相助,还请各位长老网开一面,降低惩罚,打二十下足够了吧。” 几位长老听完果然面面相觑,虽然阙主带着戒尺来领罚,但却没有说明缘由,且他无异议,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听宫无岁说清缘由,也觉得四十戒尺罚得太重了些。 谁知他们还未说话,沈奉君却先开口了:“偷看掌门书信,擅自离山,是我之过。” “违背掌门命令下山,明知故犯,也是我之过。” “继续打。” “什么?”宫无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帮他求情都不领情? 宫无岁气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你就这么听柳恨剑的话,让你受罚你就受罚,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奉君垂下眼:“门规如此,与师兄无关。” 宫无岁“哈哈”一笑:“我怎么不知道有哪条门规是要求弟子见死不救的?你错哪儿了?” 沈奉君道:“六禅寺除鬼是公事,我擅自离山是私情,以公徇私是大过。” 宫无岁一愣:“什么私情?” 沈奉君却不说了,只同几位长老道:“继续打。” 宫无岁还是看着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什么私情?” 眼看着戒尺又要落下,沈奉君什么都不肯说,宫无岁忍无可忍,只好往沈奉君身边一跪:“就算要罚,那也应该罚我,我才是闯祸的人,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你算什么?” 他直挺挺地跪下,拍拍胸脯:“剩下的二十戒尺我来!” 仙陵还从未有过这种仙陵,受罚到一半让另一人代替的,几位长老不好下手,只能等沈奉君开口。 “不要闹,”沈奉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宫无岁莫名其妙:“我哪里闹……” 话音未落,沈奉君忽然伸出手,有点生硬地在他后背拍了拍:“你身体尚未恢复,回去罢。” 宫无岁呆住了。 这是干什么?把他当三岁小孩吗?还是仙陵的特殊礼节? 正要说话,却发现张不开嘴,四肢也软绵绵的没力气。 沈奉君又点了他的穴。 这个沈奉君! 他被弟子拖到一边,眼睁睁看着戒堂长老一条条念戒律,沈奉君低头受教,生生挨下了剩下二十戒尺。 待到明月高悬时,沈奉君的惩罚终于结束,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一边拂净衣袖。 他带着宫无岁往流风阙走,一边解开他的穴位。 宫无岁憋屈了半天,正要发作,转眼却瞥到后者苍白的神情,面庞白得像要化作透明一般,眉心那一点红却显得刺目。 沈奉君容貌肖似其母,宫无岁很小的时候听母亲提起过,说沈母是个修真界扬名的美人,当年低调嫁给沈父,且不苟言笑,因为晕船,所以每每下山都是沈父陪她走路,又常以帷幕遮面,久而久之,众人只以为她清高不近人,沈父一厢情愿。 可后来沈父亡故,她带着亡夫的佩剑独自杀上魔峰,浴血三日,最后与仇人同归于尽,何其惨烈。 经年沉默的人,结局的却这般惨烈,宫无岁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看见沈奉君如今这幅样子,就想起过往,想起修真界传闻。 像沈奉君这样的人,约莫除了他真心在意的,其他人再怎么费劲也入不了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就算宫无岁今晚制止了他受罚,明天他又提着戒尺过来,说不定还要让长老多打二十下谢罪。 他认定了想做的事,别人不管做什么都拦不住。 想通这一层,他没再说什么,沉默下来,和沈奉君并行。 谁知他没说话,沈奉君却先开口了:“刚才点你的穴是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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