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师弟师妹们在长廊下探头,等着师姐。除了一个拄着拐的略显苍白,其他都面庞红润,显然在裴府吃得很好。 裴声行礼致谢,白翎想了想,同样探头出去,冲驾鹤一脉的小辈们笑眯眯挥手。小辈们见识过他断案,勉力放下成见,老老实实回礼。 白翎高声道:“以后来折雨洞天采珠贝,给你们三折市场价哦。” 一阵乒乓哐啷的响声,个别被说中的弟子面红耳赤,差点没拿稳兵刃。 白翎很得意地道:“不要告诉我师尊就行,他超小气。” 漱玉真人无奈地说:“在下有时候,也挺同情诸葛道长的。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啊,白师弟,说句不中听的话,莫非天道用你来平衡他的气运?” “嘢?你什么意思,不要临走了还攻击我啊。”白翎哼哼,不满地啃了一口煎饼果子。不过他明白,于漱玉真人这样的修炼狂魔而言,损他才是卸下心防的开始。 女修笑了笑,请他日后得闲,一定要到驾鹤一脉的洞府做客。她结成仙印,鹤车浮现,载他们凌空飞去。 白翎手搭凉棚目送,发出一声“哇哦”。待鹤影消失,裴声问:“白仙长,你知道响儿状况如何么?” “他啊……” 白翎面上的笑意淡了,惆怅道:“师兄攒了七百年的家底儿快被他吃光啦,还没出那个炉。” “请仙长记下所有花费,裴家一定偿还。” “不是还不还的问题。”白翎轻咳一声,寻思师弟再不出炉,该炼成哪吒了。他忧愁地说,“我怕他出炉直接破境,修为比我还高。天啊,以后我这师兄颜面扫地,岂不是给他当狗的资格都没啦?” 裴声面露困惑,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但不敢确定他的意思。 她迟疑片刻,说:“响儿自小尊师重道,白仙长……当师兄就好了。” “啊,不行,我要早作打算!家主你放心,师兄说过他死不了,只是要用天材地宝续命。等回到师门,我去师尊那里薅点好东西,保证师弟焕发第二春。走啦!” 白翎把油纸包成一团,转身便跑。 不过他想起什么,又停下步子。 裴声见白衣青年欲言又止地回身,与他对视片刻,淡淡道:“我知仙长想说什么。放心,我不恨诸葛道长。沉溺于过去的不止怨灵,活人更甚。我,要谢谢他那一剑。” 白翎点点头,终于无话可说了。 不过女子略略展颜,又问:“白仙长早知响儿只是中了法诀,不怕他与案情相关吗?竟让他一直安睡。” “哈哈,毕竟我们的任务是带他回去嘛……有关无关的,我不在乎。”白翎两眼弯弯,露出促狭的笑意,“我早就断定,凶手不是裴舅爷就是你。幸好不是你呀,裴家主,我不想师弟太伤心。” 女子了然道:“原来如此。诸葛道长在西门等你,白仙长,响儿以后便拜托你了。” 白翎一愣,问:“拜托我?” 裴声颔首。 白翎张了张口,道:“托付给师兄更好吧?还是说,你只是跟我客套一下。” 飘飞的花雨中,裴声的面目拢在白狐绒衣领间。 她平静地说:“不是客套。白仙长,我观你心地纯善,绝非传言所述那般。此去望你们平安,仙途似锦。” 似乎有落花飞进眼里,白翎倏地眨了下眼睫。 平安,仙途,哪一样都不是现在的他能痴心妄想的。但…… 白衣青年笑着挥别,道:“好啊。” — 剑修墨蓝织金的背影立在树下,一如初来洛东时。 婆娑的树影披于他身,金钱斑影影绰绰。 白翎呼唤道:“师兄!” 诸葛悟托着香炉回身,递给他道:“你拿着。” “哎?你怎么知道我正想找他。”白翎双手捧住,眯起眼,试图透过镂空的炉盖往里看。 诸葛悟说:“刘大师落网后,已交代了让他醒来的法诀。一会儿,你将小裴唤醒。” 白翎连忙躲出两个身位,不肯接师兄取出的符文。 他惊讶道:“这么快?不用去偷师尊的仙草吗?我还没做好准备……师兄你来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阿翎。你应该有所察觉,小裴并非真正沉睡,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实则五感俱全。”诸葛悟微微笑道,“你之前说的胡话,应该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朵。开心吗阿翎?” 白翎的表情像被判了死刑,掌中的香炉突突直跳,似乎有人迫不及待要破关了。 他捧着烫手山芋,干笑道:“师兄你不会有了新师弟就扔掉旧师弟吧……我叫醒他会死的。他会杀了我,一定会!” “何出此言?” 诸葛悟不清楚他私下的所作所为,问罢,见白翎少见地心虚到沉默,道:“可怜。” 白翎立即说:“师兄也不想我死吧?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扁吧??还是你来叫醒他吧???” “我是说小裴可怜。” 诸葛悟微微一笑,直接把符文塞到香炉撑开的缝里,以及一封书信。 他道:“前面有片花林,我等你们两刻钟。这封信,裴声让他拜师之后再看。你们将来要共处的时日很长,躲不过去的,阿翎。” 剑修转身,在道旁的亭台静坐。 白翎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没有退路可言了。他左看看、右瞧瞧,认命般拖着步伐,走进林中。 裴府的西门外,有满山的梨花树。 白翎心生悲壮,认为在如此美景埋骨,也算一生风雅。 他抱着香炉,往梨花深处行去。细雪般的飞花扑满衣襟,缀在他棕色的头发上,星星点点。 不知不觉间,远离了烟火人家。放眼望去,花树遮天蔽日。天光斜照,映出一块天然的古石台,让白翎眼前一亮。 他把香炉置于台前,照着符文所述念诵。少顷,炉盖轻启,灵香四溢,滚滚流云占据一方天地,宝光大盛。 白翎眯起眼,坚持着读完了,幸好没出差错。 数日不见的少年浮现在古石台上,甫一现身,顿时惊呆了他。 难怪诸葛悟让他来,因为裴响没穿衣服啊!
第10章 十、放荡 白翎双目圆睁,张嘴却说不出话。 隔着丝丝缕缕的白云,隐约可见一具修长光洁的躯体。修道之人,大多体格舒展,但少年肩宽腿长,肌理优美,仿佛是上天的精雕细琢之作。 还有…… 白翎喃喃道:“你真的才十九岁?” 他目光落在某处,飞快地脱下外衫,一把将其罩住。 白翎心脏狂跳,声如擂鼓。 他按住外衫这个角,又怕那个角被吹开,半边身子伏在上面,下一刻意识到某物与自己的鼻尖近在咫尺,霍然起立。 千万不要现在醒啊师弟! 师兄我是死是活在你一念之间了—— 白翎在心中哀嚎,考虑把自己脱光换裴响穿上的可能性。 如果裴响醒来,是师兄陪着光光的他可怕、还是光光的师兄陪着他可怕? 都很可怕! 白翎急中生智,扯开自己的衣领。反正戏弄过裴响那么多次,不差这一回。就说香炉开盖气冲云霄,导致二人爆衣好了,到时候裴响还要向他赔罪呢,至少不能睁眼就一拳招呼过来。 嗯,应该不能。 白翎背对裴响,窸窸窣窣。然而太过着急,他竟然解不开衣带了,使劲一拽,将中衣扯落肩头,露出半扇蝴蝶骨。 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伸来,搭着他肩膀用力。 白翎一声轻呼,霎时间天旋地转。他被脸朝下按在了古石台上,背后覆上一人,清冷的嗓音中蕴含着沉沉愤怒。 他咬牙切齿道:“师兄。” 白翎噎在嗓子眼儿的心一瞬间卡裆了。 醒得真是时候啊师弟!现在两个人都光光的,你满意了? 他欲哭无泪,整个人被罩住,双腕别在一起,身后人仅用一只手便按得他动弹不得。 对方的体温很低,传来幽微寒意,冻得白翎发颤。 他颇具求生意志地说:“我们好像有一些误会……” “什么误会。是要我以身相许的误会,还是回宗门共浴的误会?” 少年靠着他耳后根说话,白翎几乎能听见他牙槽咬得咯咯响。 不仅如此,几缕黑发垂落,滑过白翎的面颊。裴响毕竟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满头黑发色若鸦羽,缎子似的挡住大片光线。 白翎勉强笑道:“看在我废了护身符帮你挡剑的份上……师弟,好师弟?” 裴响不理他,白翎只好彻底抛弃尊严,说:“你饶了师兄这次吧。” 裴响阴冷的吐息拂过他颈项,渐渐没那么急促了。白翎试着扭了扭腰,手腕松了些,于是得寸进尺,转过来与他面对面。 裴响眼疾手快地扯过外衫,将自己腰间围了个严实。 白翎道:“你看,我连衣服都让给你了。对你多好啊?” 少年抬眼盯着他,眸色极冷,似夜幕下的冰原。 白翎却没忍住笑了,一时手贱,勾了下裴响的下巴,说:“我们阿响长得真好看,以后带出去肯定非常有面子。” 裴响错愕地睁大眼睛,没料到刚放开他,此人立刻就死性不改。 他掐住白翎的喉咙,道:“你——” 白翎被迫仰起脑袋,艰难地呼吸。他抓住裴响的手臂,明明比之高一个境界,竟然拗不过其力道,相持不下。 “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挡?” 如此紧迫关头,倒是给白翎记起正事了。裴家一案,他从头看到尾,唯有此事始终不明。 裴响是如何认出裴夫人的? 没想到他此问发出,竟然让裴响双目一颤。少年冷秀的眉眼在融化,凛冽的眉峰松开了,无甚血色的薄唇翕动不停,最后嘴角撇下去,他却死死咬住唇。 裴响无处可避,猛然埋头在白翎颈边。 在他俯身的刹那,白翎分明看见泪光一闪。少顷,一点凉意湿润了他的肩窝。 “……咦?” 掐着他的手松开了。 裴响本来便没下死力,现下更是丧失了全部怒火,仅剩汹涌而来的悲伤。 白翎有些茫然,犹豫再三,轻轻搂住了怀里的人。 裴响落泪很隐忍,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嵌在他怀里,偶尔才难抑颤动。 刚死里逃生、甚至可以说死而复生,死亡的严寒尚未驱散,便想起在自己眼前灰灭的母亲,于他而言,实在有些残忍。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也没有与任何亲人告别。从出生起就注定离家,告别再多次也是无益。那些叮嘱话,已经自小重复了千万遍。 白翎让师弟埋着的半边肩头没有衣物,被少年转暖的气息吹着,慢慢烫得受不了。 可是头回被人死死抱住,仿佛当他是救命稻草,即使裴响的力度大到快把他揉碎,白翎还是没忍心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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