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好玩?” 魏春羽亲了亲他紧绷的肩峰,眼里燃着欠揍的挑衅:“就这样,好玩儿!” 裴怀玉猛地起身,见他霎时失神地松了手,亲了亲他翕动的唇瓣,带着他下去说:“那头儿有镜子,你且试试——” “哪个更好玩儿些?” 魏春羽给了他一肘,手足乱蹬:“去你的!我还伤着呢......” 这无赖哄着他,含糊笑道:“抬个头的事儿......” 胡闹半天,醒来已是傍晚。 客栈侧边对着条河,水波推涌成网,网住人的目光。 两边是黑瓦白墙矮房,眼前是梦里江南落日。 隐入云层的下半轮太阳,融化在水波中,漫天镶光的云层下,点点鸟群迁来飞散,扑棱声装进空荡的胸腔,成了永恒的心跳。 魏春羽长久地望着裴怀玉,他背手站着,不知在想自己还是政事。 于是他趁机轻手轻脚溜走,等冥想的那人回了神,他已提着热气腾腾的鱼烩与片鸭回来,冲他晃了晃:“陛下,这里有两份折子要您批改,您看?” 他略扬着眉与脸,一股得意的气托着他小臂与胸脯抬起,满面霞光轻覆着,给予他意气风发的神采。 裴怀玉乐意之至地接过他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他玄色暗纹的衣裳松松交着领,透着一派松懒闲适的安定之气。一切天子的担子架子都卸下来,双臂从背后腋下没个正形地穿过又交拢,就这么拥着他两人四足地别扭走路,笨重又可爱。 他声音埋在魏春羽肩上,乐闷闷的—— “是三份折子。” 他的陛下,总和冬天一起来,春天一起走。 魏春羽在最难熬的季节里和他相拥,在所有冰都化开后,背上剑独行在潋滟春光里。 一年四季都不可恨,只常常想念。 魏春羽到菩提境中洲君年纪的那一天,和裴怀玉回了敬远寺。 他指着换了几番的新雨链,说:“当时你就坐在那,安静又漂亮,叫我稀罕得很。” 裴怀玉握着他的手,像挑着大婚的杆子引他走近,坐下撑肘于桌,歪头瞧他:“这样?那叫我看看,有多稀罕?” 他笑得像狐狸,带着意味不明的狡黠。此刻眼里亮晶晶的,仰面对着他始终牵着的爱人。 灵力早已成了岁月大火中碎裂的古迹,他的发与面上也落了霜。 然而魏春羽一遍遍、一遍遍地凝视,叫目光如行动迟缓的百足虫,爬过裴怀玉的每一寸。 风自天上滑下,静默地瞧了他两息的魏春羽屈身,抬手轻轻摩挲他的面颊。 他心里觉着,能见到老去的裴怀玉,真是上天眷顾、大地宽厚、人也没有白费那样多心血与气力。真是太好太好。 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里溃堤的感动,被裴怀玉用那样温柔与鼓励的眼神注视,他很多时候是想哭的。 然而君王翘首翘得累了,终于懒得鼓励他,干脆一把拎着他的领襟,对上他陡然凑近的惊慌的面孔。 “哑巴了?怎么还不稀罕稀罕孤——” “莫不是故地重游,装第一回见面呢?” 裴怀玉用虎口掐着他面颊,揉圆搓扁,恶声恶气唬他:“那这个魏二小公子,你被我看上眼了,我乃大业第十二代君王裴怀玉,要绑你回去做面首,你是自己系绳子还是我来捆?” 魏春羽瞪他,含糊不清地表态:“暴君!我喜欢的是温温柔柔的姑娘家,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 谁知这信口的胡诌真惹怒了君主,他将双臂穿过魏春羽的腋下,将人彻底提到腿上后,插进他的十指根部,将他反剪了锁住—— “哦?温温柔柔?姑娘家?” 魏春羽看他眉眼间带了几分认真,心道不好,急忙在演戏中途凑上去亲了他好几口,叫裴怀玉差点东倒西歪。 在这人终于又瞠自己一眼,埋怨自己的“不上道”后,才用下巴戳着他颈窝,“嗯嗯嗯”地道:“对!反正不喜欢你这样豪取抢夺的暴君!喜欢晴乐,喜欢孱姝,都不会喜欢你!” 这下裴怀玉是真的有点来火了,他用额头轻轻撞了下裴怀玉,咬他的耳朵恨恨道:“口、是、心、非。” 他搂着魏春羽,亲他的眉骨,吻他的鼻尖,将脑袋埋在他头发里,闷闷道:“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喜欢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孤更清楚。” “就是孤真的‘豪取抢夺’了,难道你昨晚和‘暴君’玩得......” ——“不开心?” 他是怎么用上朝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讲这样的事情的? 魏春羽想了十多年,也没明白。 他朝周围瞧了瞧,一时没有人来,便猛一下用力将裴怀玉扑下去,自己及时抽手垫着了他的脑勺。 柔软的绸衣和倾泻的青丝都重叠勾结在一起,裴怀玉摊着手任他胡作非为,但魏春羽只是闷住他的嘴巴,隔着手一下一下亲了又亲,怒气冲冲地道:“佛门净地,你嘴巴里......脑袋里干净些。” 裴怀玉笑着冲他眨眨眼,示意他松开自己、要说话。 但魏春羽才不管他,顾自凑到他眼皮上,亲得他不得不闭了眼,痒得扭着面孔去躲他。 “唔,魏春羽!含玉!停、停,我听着人来了......” 魏春羽装模作样地抬了抬头,实则目光都没有从他喘气湿红的面孔上移开:“没有,陛下听错了......” 他按着天子,隔着散乱熏了香的发丝,亲吻他的耳朵:“只要听我说话、只准听我的心跳,别的都不许做......” 枯枝脆裂,裴怀玉猛地抬膝踹了他一脚,直叫魏春羽面容呆滞地顿住了。 裴怀玉略有歉意,拢了拢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用魏春羽的袖子擦自己满脸的口水,说:“蠢货,真来人了。你简直是......” 了远提着茶壶走上亭阶,便看到好兄弟春意荡漾地对姘头骂道——“恃宠而骄!” 了远:“......”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千秋同照镜中人(…… 了远这和尚, 真有点儿邪乎。 ——十三年模样都没变。 难道做和尚远离世俗了,烦心事儿少,能永葆青春? 光是想想, 都要叫人心动了。 清远池神乎其神的“机缘水”, 被他引入杯中。 魏春羽抿了一口, 淡淡的, 有点甜。和十九岁那年喝的苦涩味道全然不同。 了远拱袖收理杂乱的棋子, 问他俩:“喝了神水,看着前世今生、过去将来了否?” 裴怀玉没有答, 借着转向海饮之人的动作, 咽下微苦的余味。 魏春羽闻言, 笑摆了摆手:“和尚,我们还想晚两年再见走马灯呢!” “玉铮,你的喝起来是什么味道?” 裴怀玉心道,各人喝出的都不同,怎会因换了他的杯盏,就尝出旁人口中滋味呢? 正如不着他人履,无从得知他人路...... 然而。 不等他答,魏春羽就兴冲冲的横过手取来啜了口, 结果面露难色地怪道:“还真不一样, 嘿, 难喝得有点厉害了!” 就在裴怀玉头脑风暴之时,对面旁观一切的和尚若有所思地晃了晃两筒棋子—— “看来果然不能加粗盐,加糖就好了。” 裴怀玉:??? 魏春羽:!!! “好啊, 原来是你个秃头捣鬼!还说什么神水鸟水,我看你给裴怀玉的那杯——是泔水!” 了远摸了摸鼻子,诚恳地注视不幸分到盐茶水的裴怀玉:“玉铮, 我只是好奇,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话到最后,裴怀玉笑得温和过分不像好人,叫他的尾音也虚浮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这笑面虎和声问他:“郎姑娘呢——不会又嫌你木讷跑了罢?” 了远将棋子揣进怀里,神色尚自如:“她力修山水志,不在寺里也是常事。” 裴怀玉“哦”声上扬:“我怎么听说,她上个月跑到东原去了,都不打算回来和你过年了?” 了远收走没加料的茶壶:“人各有志。” 裴怀玉乘胜追击:“我还听说,她抽空写了本话本子,叫《秃驴最是恼人》?” 魏春羽一个没绷住,笑得很不礼貌,他手在桌底下找补似的爬过去,钻到裴怀玉袖子里掐他:“好了啊,不要欺人太甚!” 了远说:“我去讲经了,你们爱来来,不来别再红脸白脸地叨扰我,这是敬远寺,不是戏台班子!” 魏春羽故意借着笑撞在裴怀玉手臂上,问他:“陛下,这人怎么跟你一样儿?年纪越大越炸毛?” 裴怀玉揽住他,责骂里透出十分的不稳重—— “去你的。” 春意大盛时,裴怀玉又离开了。 这一年,裴怀玉已经不惑,魏春羽陷入上辈子和了远一样的等待中。 他们的爱人、友人,说着很快离开,来找他们真正松快地活一回。 然而“很快”是多快,与命数的消耗相比又是短是长,没有人知道。 晃荡的渔船上,魏春羽一连做了两个噩梦。 他梦见身下江水成了宫里鱼池,红白的鱼群宏大,穿梭过船头,像交汇拧紧的两股风。 他觉察渔船骤然一倾,急急转脸,发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面色安宁平静,分明保有春的生机,却在逐渐漫过的绿水里无可挽回地沉没。 没有挣扎,自己也抓不住他。 等到他也扑下去,泪与池水交融不见,身上又骤然一轻。 如同一根紧绷如弦的念想断开。 天地骤然颠倒,池水在狂风里泼洒,叫细密的松叶歪摇呼啸,多灰少白的云,带着珍稀的光掠过头顶。 一切都能覆灭他。 他要很使劲地仰着头,才看得见有个人腾空而起,被飓风吸上天去。 一片混沌中他隐约记起,这人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的天对他而言,是他的故土与归处。 然而他无需动用神思,就知道,他们曾跨越生死相爱,如果分开就等同一场死亡。 光在空中的雨幕中现行,一圈又一圈,一片又一片,诡异而缥缈。 但他无心顾及地冲撞穿越,连滚带爬地追赶,在世界的尽头勉力伸手去够垂下的飘带,最后连手都没擦上。 他跪倒在地,怒斥天地无情,双臂愤然张开,如折翅的鸟在狂风骤雨里,白羽被吹得呼啦乱响。 他徒然地死死盯着天穹,然而无一处不是阴云,他的爱人已无处可觅,再也再也消失不见。 但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留在这世界最深的刻痕,他曾经来过,曾经的曾经一手塑造了自己。 雷电逼近,敲打他的耳膜,他淌下血泪。 直到有人焦急地拍打着什么,问他怎么了? 眼前一片黑暗,一切风平雨息。 他强烈的情绪却仍搅得他五脏六腑成了一团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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