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张允贤原先并不多对苏逸看好,只是半月前,苏逸第一次课考后诸多问题有所不解,便来问他,张允贤只是稍微一点拨,苏逸便如文思泉涌,悟性极高,天生就是块学习的料子。 苏逸只是经书义理虽然记得清楚,但是还未曾融会贯通,等到来日经验积累,说不定,要比自己还出彩。 “既然旁的还有人不信,那你便再多背两篇。苏逸,你入学那日,是八月十一。那你便背一下第八篇和十一篇文章,叫人好好听听,究竟是作弊,还是真材实学。” 苏逸应了声是,二话不说,便滚瓜烂熟的全背了出来,没有丝毫的卡壳。 “述而不作,好古而知今。若是学习心存嫉妒,又或是轻视他人,那又该如何从圣贤的智慧中汲取养分?又如何以谦逊的态度示人?” 张允贤淡笑:“叫苏逸来,不是叫他自证,是叫你看清了学习的要义,唯有厚德载物,方才胸怀博大。读书明事理。如此,才能做好官。” 唐俊脸色红了大半,他先前有多气势汹汹,这会儿就有多垂头丧气。 他算是意识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那一篇文章,他背个五六日才能学个大概。 这家伙,十日时间就背完了整本书,还能记得一字不落。又被讲郎这么一说,实在心生惭愧,从头红到了耳朵尖,道了歉,这才退了出去。 苏逸见事毕,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见讲郎说:“但你也不要骄傲,不过背了几篇书,还不算是真正的学会。我给你那几本书读的如何了?” 张允贤通过前两次苏逸的试卷,算是摸清了他学习的劣根,于是便叫他四日为限,在不落下功课的同时,习完一整本书。等到临近县试,他便能学完一整套。 整整六十册,算得上是后世的题库。 破题全书,经义概述,八股范文,测测里面都记满了蝇头小字,随便一页都有上千字,叫苏逸看的眼疼。 他知晓讲郎是为了最大发掘他的才能,否则这几次考试也断不会有如此之大的进步。 “不要光妄想着囫囵吞枣,什么晦涩难懂的东西都往脑子里塞,那是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干的,算不得有出息。你要自己研习出一套法,学会如何破题,承题,起股,来日上了考场,才能手到擒来。” “先生,您可高看我了。单拎出来每一册书,每一页都有千字。我就是会背,也断不可这样浪费时间。” 苏逸一笑:“可来的路上着急,忘了把讲义也带来了。” “你个不知趣的,不懂与同人交好,才被旁人嫉妒”,张允贤虽然表面训他,但实际对他是格外照看,不然也不会如此信他,叫他一进来就开始背诵:“四日一册书,对旁人来说几乎算是不可能,从里面揣摩名家范文,旁人读几遍就会丢掉。但我慧眼识珠,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可别叫我看走了眼。” 苏逸拱手:“定不负先生重望。” 苏逸临走前怀里又被塞了两册书,不知道又是讲郎从哪里翻出来的,说是当成课后作业,有不懂的便来找他。 这才是真的叫他不眠不思的学习。 苏逸下午上完了课,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两口水,就再次挑了灯,一直看到周围的人都走干净了,又听到书院的打更声,眼睛也累得不得了,这才收拾干净了书案,打算回寝舍睡觉。 只是还未出门,就被人摸黑堵在了墙角,他口鼻被人捂着,发不出声音,只能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瞪了他一眼:“你松开我。” 谢明眴叫他小声些。 他是翻墙进来,怕再遇见巡院的人,将他给撵出去。 苏逸嗤了一声:“既然没胆子,还翻墙?” “这不是见你学的忘了家,又怕你连人也一块忘了,来帮你温习一下。” 谢明眴堪堪的将人松开,但还是大半个将人圈住,“说说,我叫什么?” “谢明眴,你若是发了疯,就去医馆抓药,叫人多扎上两针,何处来这找我胡言乱语。” 苏逸哑然。 “医馆抓药不准,我怕吃坏了,这才前来寻你问药”,谢明眴道:“我且有一问。这疯病和相思病可有共通之处?” “有”,苏逸话语直白:“都是神志不清的傻子才得的病,治不好。” “不把脉问诊,在这信口雌黄,诓我没学过医?” 谢明眴闻言笑着辩解:“在家中整日忧心,怕你冻着冷着,又怕你不好好吃饭,瞧瞧,这黑眼圈重的。看得叫人平白的心疼。” “说这话也不怕我笑你。夜里十点放在之前你睡了吗?” 苏逸做势伸脚要踹他:“靠这么近做什么?又是黑灯瞎火的,平白无故灭了我的灯,又不叫我回去。等旁人一会儿找不见我,要来寻,就把你抓个正着,然后送去衙门报官。” “你又逃不掉,他们既要来,不也把你抓的正着?”谢明眴道:“就给你安个幽会情郎的名头。” “明明是被人抓着,想走也走不掉,你这人不安好心”,苏逸难得安静了一会儿:“阿月还好吗?” “好的很,身强体壮,逼着让我教他练武”,谢明眴道:“练了也好,叫他以后护着你,也好。” 苏逸:…… “他才十一二,你就要他拿刀拿剑,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苏逸咬牙切齿。 谢明眴道:“多想了。谁家不是从小开始训练?等到真养大了,想学了的时候,都已经定型了。” “你还不如叫他多读些书”,苏逸有点气:“再等等吧,等书院放假,我再回去好好收拾你们两个。” “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儿怎么又要收拾我?我每天不是想着你,就是主动来看你。” 苏逸怒道:“就许你会点武功,半夜飞檐走壁的。爬墙再叫你给摔着了,又平白多走两三个街头,又是宵禁时间,净给自己找事儿。” “好逸儿,别训我。”谢明眴抓着他的手捏了捏,又极其迅速的松开:“我本以为你会欢喜我来。” “但不是这个时候!” 苏逸压低了声音:“你白日里来,我也不会多说你什么。” “外头人那么多,教我怎么翻墙?还没跨上来就被逮着了,多没面子。”谢明眴还在笑:“这不是怕你名节受损。” “那你这样,我就是清白的了?” “不叫旁人看见,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就是清白的。” 谢明眴道:“况且我们只是闲聊,又不是来谈情说爱,又或者是做出了些不知羞臊的事。” 苏逸拿他没办法。 要说他没羞没臊,要对他动手动脚,但那也只是最意外不过的触碰。 又要说他们两个人真的只是闲聊,那这种朦胧的氛围,全当不知道,那不就是叫他自己装瞎做聋了。 但他又没办法,谁叫这人一直都是这样。
第8章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算得上偷情?”谢明眴神色宁和,头轻抵墙壁,可无人注意到他突然颤抖的指尖,被迅速抽回。 “无情,又哪里需要偷?”苏逸问。 “供你读书供你吃穿,还替你养孩子,我才是活菩萨下凡,哪怕一点情都没有?” 谢明眴仍旧笑着,温和道:“好了,别苦着张脸。这段时间忙没来看你,怕你等的着急,这才趁着晚上有空闲来看看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罢,我看着你走回去。” 苏逸点了点头,却意外的蹭到他有些凉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也只说了一句叫他注意身体,转身提着灯消失在了前往寝舍的那条长廊上。 谢明眴好一会儿才回神,拂了拂衣袖,出了书院,往家的方向走。 —— 在书院读书的这段日子,苏逸学了不少东西,渐入佳境,读书课考月考,反复循环,这才慢慢的适应下来,张允贤又对他实在宽容,看他的眼里都是养了个好弟子的欣慰。 苏逸书学的通畅了,也有时间放松。但却意外的,觉得这个秋天过得格外的快。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气愈发的寒冷,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裹上厚厚的冬衣,寝舍里有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是别提这段时间早晨起床,接来洗脸的水冰寒刺骨,只叫人难以洗漱。 苏逸也睡得不踏实,比往常早起了好些时候,哪怕是去了讲堂,也总好过在这硬冷的床上干熬。 日子越往后走,苏逸的学问就越发的深,下午的时候又进行了一次课考,试卷还没张贴,成绩就已经贴了出来。 苏逸自己心中有底,只觉得前三名应该无差,并不曾自己亲自去看。 事实下来果真如此。 外舍同窗皆是震惊,短短两三月,他便有如此之大的进步。 眼红的人虽多,但好歹都是明事理的读书人。 又有人知晓之前唐俊一事,倒也没人敢教唆,再次构陷苏逸,平白污人清白。 苏逸这才刚从藏书阁里出来,就被讲郎叫走,推门进来的时候,张允贤正捧了本书,看的仔细,听到推门声响起,抬眼睨了一下他:“来了,坐吧。” “是,先生。” 苏逸这次没再忘了带上讲义,可是看那样子,张允贤并不打算考察他:“先放一放。很快就要教五经了,你想好要以何为本经了吗?” “弟子不知这其中门道,还请先生指教。” “五经,乃是诗,书,礼,易,春秋。虽只选一经作为本经,但所占比重却极大。就好比如乡试,头场七道题,五经就占了四道。所以选本经便极为的重要。每经流派各不相同,流派不同,见解便不同。” “当初我入学的时候,讲郎便治诗经,我也学的是诗经。按理来讲,你应该同我一样,治诗经,但我却以为,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性格沉静,洞察细微,治易经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易经最难,主程传,朱子本义,古人治学先治易,取先难而后易,由此可见易经之深奥。我还是要提醒你,莫要因为他人一时之言随波逐流,轻易改变想法,我只是依你之才,提出见解。” “先生是觉得,治诗经和春秋的人太多,又怕我觉得选了治其他经,遇到困难重重,才以为弟子选治诗经吗?” 苏逸正色:“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先生以为我有高才,但我却深知,虽我并不畏惧易经难,不学诗无以言,要达到修齐治平的境界,就要深造温柔敦厚之风,方才助人修身养性。先生,我确定,我选择治诗经。” “你既然这样想,那我便放心了。”张允贤道:“只是你基础不比旁人,治诗经的又是群英荟萃,你可能要吃更多的苦,才能拿到个好名次。” “弟子不怕吃苦,只怕先生不肯倾囊相授。” 张允贤哈哈一笑:“我若不肯倾囊相授,何苦私下叫你来,又和你讲这些大道理。” “是,弟子愚钝,看不透先生良苦用心”,苏逸哪能是真的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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