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受伤的是自己,不是小师弟那就好了。 师尊会不会像抱小师弟那样,把他抱在怀里,那么急地带回去救治。 会不会也日夜不休地陪在他身边,为他输送灵力? 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要一点点,他就能救团团了。 团团…… 想到此处,乌景元狠狠攥着衣袍,把袍子揪得皱皱巴巴,跟纵横交错的树皮一样难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如今才发现并没有,他依旧对往事耿耿于怀。 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像根毒刺一样,折磨得他快疯掉了。 可师尊什么都不知道。 师尊依旧高高在上,依旧冷漠清冷,也依旧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即便乌景元的身上,早就被师尊打上了深入骨髓的烙印,一辈子都无法清除。 原来他对师尊还是怀有期待的,可师尊却不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爱。 乌景元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看着大师兄凝重又难受的神情,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反正,反正都成现在这样了,也不差再多坏一条腿……” 声音越来越低,他不想在大师兄面前掉眼泪,忙低了低头,使劲攥着拳头,忍住哭腔,再抬起脸时,还冲着大师兄挤出了笑。 “大师兄能来看我,我真的好开心……不过,以后还是别……”话音未落,就被大师兄打断了。 “不丑。” “嗯?”乌景元有些错愕。 “不难看。”大师兄深吸口气,语气很轻,可神情怅然又苦楚,“景元一直都是景元。” 乌景元张了张嘴,被惊到说不出话来,怎么都想不到大师兄居然会跟他说这些。 他做梦都想从师尊口中听见的话,如今却从大师兄口中听见了。 长时间的压抑和委屈,在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眼泪,决堤似的滚落下来。 乌景元一边躲闪,一边喃喃自语说对不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他到底对不起谁了? 可除了说对不起,不知还要说什么。 他把脸慢慢往胸口埋,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就跟下了场小雨一样。 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面前的大师兄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拢在宽袖中的大手,松了紧,紧了松,因为攥得太过用力,指尖完全失了血色,惨白一片。 心底有一块地方,被眼泪浇透了,深深陷了进去。 寒风刺骨,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火堆已经熄了,山洞里黑灯瞎火,伸手都不见五指,唯有大师兄身上穿的湛蓝色袍子上,隐隐闪着银光,浮光般流动,非常鲜活。 乌景元很快就不哭了,尴尬又局促地坐在草堆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两手收拢在衣袖里,一直乱绞。 气氛很沉闷,僵持了不知多久,像石雕一样沉默不语的大师兄,突然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乌景元以为他终于要下峰了,再不走自己都快憋过气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眉开眼笑起身相送。 哪知大师兄走到山洞门口,突然驻足不前了。 乌景元到嘴的一句“大师兄下山慢点”,就这么卡在嗓子里了。 跟小尾巴似的,站大师兄身后,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大师兄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赶?! 这个字眼太严重了! 而且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吗? 乌景元有点懵,怔愣着说:“我没有赶……” “那好,”大师兄突然松了口气似的,“我留下陪陪你。” 转过身来自顾自地取出明火符,屈指往床铺上一弹,腾的一声,山洞里瞬间亮如白昼。 乌景元嘴角有点抽搐,敢情大师兄刚刚要走,只是虚晃一招,真实用意是烧他床铺啊。 “暖和些了么?”大师兄望着眼前的火堆,在火焰的炙烤下,清俊的面容半明半昧。 “呃,嗯。” 现在是暖和了,那之后呢。 吃了这顿,下顿挂在墙上吗? 乌景元也看着火堆,没好意思吭声,站了没一会儿腿就酸了,只好邀请大师兄一起坐石头上。 这一回大师兄没有拒绝,同他挨着坐在了一处,大师兄问他饿不饿,乌景元还没来得及回答,怀里就蓦然被塞了一个大纸包。 拆开一瞧,居然是一只完整的烤鸡。 还热气腾腾的。 倒是奇了,这么冷的天,刚刚两人又瞎聊那么久,烤鸡隔着纸包着都烫手,难道大师兄是揣在怀里,一路护着上峰的? “吃吧。”大师兄捡起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戳了戳。 乌景元嗯了一声,拆开纸包后,想了想,先扯了根鸡腿递了过去,大师兄只是瞥了眼,就冷淡地说:“你自己吃。” “我吃不了这么多。”乌景元说,“大师兄不用担心我,每天都有人给我送饭。” 话一出口,大师兄的脸色就沉了几分。 乌景元悻悻然地住了口,想着大师兄或许在练辟谷术,自己也就不客气了。 大口大口啃着香喷喷的鸡腿,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刚刚哭了一回,委屈消了不少,这会儿吃着有滋有味的。 吃饱喝足之后,又烤了会儿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被全世界捧在手心里宠爱着。
第15章 紫竹峰上。 顾澜夜正在炼丹。 他家书书本体是蛇,蛇一入冬就会冬眠。 虽说书书是条勤奋又努力的小蛇,早早就化作了人形,但还是少不得一到寒冬腊月就迷迷瞪瞪的,成天到晚蔫蔫巴巴,像是才被深秋的寒霜劈头盖脸打过一样。 顾澜夜跟冷血无情的人渣师兄不一样,他对自家小蛇非常宝贝,压根舍不得让小蛇受一点点委屈。 天刚刚擦黑,他就吩咐徒儿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儿,赶紧钻进顾澜夜特意给他烧的暖炕上,舒舒服服睡觉去。 他家书书很听话的,软软糯糯应了声“知道了,师尊~” 有这样听话的徒儿,顾澜夜非常满意,反而不知师兄成天到晚装什么的,居然对同样乖巧的徒儿百般疏远,活像是天生被欺师灭祖的命! “你嘴里又在嘀嘀咕咕什么?” 身后冷不丁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顾澜夜一哆嗦,手里攥的一把药材全撒出去了。 猛一回头,这才发现来人是师兄! “你,你这个人怎么走路没声儿啊?!”顾澜夜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弯腰去捡药材,“今个是什么风啊?居然把师兄您老人家吹来了?” 苍溪行无视师弟言语里的调侃,目光四下逡巡,问:“宁书呢?” “睡觉去了啊,你以为我是你啊,舍得把那么乖的徒儿,往鸟不拉屎的思过崖关?” 顾澜夜对这事还耿耿于怀的,原想着,等死老东西一闭关,立马先斩后奏把小可怜接回来。 结果就是,死老东西既不闭关,师兄也不许他往思过崖挨,甚至设下了结界,宁书就算变回了小蛇,也依旧钻不进去! 谁知道这死男人又抽什么风! 顾澜夜把药材捡起来后,还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倒是肯听你的话。”苍溪行淡淡道。 “那是自然!这放眼整个修真界,就属我们家书书最乖巧懂事了,我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我让他追鸡,他不敢逮狗!不像某只不懂事的鸟,仗着师长的宠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顾澜夜冷哼道,不是吹,就算他随口说一声,好想吃蛇肉羹,他家书书第二天就会把自己的尾巴剁下来,给师尊弄一碗肉羹来。 就是这么听话。 “鸿明自有鸿明的可爱之处。” 苍溪行抬眼瞥了过去,看着师弟得意的嘴脸,脑海中又闪过景元睡着时的可怜样子。 同样为人师尊,他做得确实不如师弟好。 “那你举个例子听听?”顾澜夜露出一副很惊奇的样子,“我倒是不知道熊孩子有哪点可爱了。” 苍溪行阖眸,稍作沉思,满脑子都是从前的景元。 “这是徒儿新做的桃花酥,请师尊尝一尝!” “师尊每天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陪徒儿吃饭?” “师尊,徒儿帮您束发罢?” “师尊……师尊……” 耳边回荡着一声声甜甜的,清脆的师尊,那一幕幕亲如父子般的画面,如同发生在昨日。 可仔细想来,景元已经很久没那么开心地唤过师尊了,自从景元沦为废人之后,他也很久没有仔仔细细看过景元的脸了。 “说啊?”顾澜夜双臂环胸,激将道,“师兄再不说黄花菜可就凉了,多说几条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苍溪行这才回过神来,凝眸瞥了眼师弟,而后便开门见山,说出了此行目的,“景元的腿骨没有长好,你可有法子重新替他接骨?” 闻言,顾澜夜也迅速正色道:“不可能!我对自己的接骨技术非常自信,我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怎么可能没长好?是不是你又罚他长跪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时,明显带了几分怒。 见师兄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顾澜夜一声“操”,差点脱口而出,瞪着眼恼怒道:“师兄啊师兄!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心疼景元了吗?师兄又不是个糊涂蛋,是非曲直我可不信师兄心里不明白!” “纵然再如何愧对小师妹,再如何爱屋及乌偏爱鸿明,也该有个限度吧?” “师兄心知肚明,景元从来就不是个有半点坏心思的孩子!” 苍溪行不想谈论玉瑶,敛眸沉声问:“你只管说,能治还是不能治?” 顾澜夜被他这种使唤人,还有理似的态度气到了,心想,我可不是你们师徒虐恋play中的一环,少拿医修不当人! 我前脚才把人治好,后脚就把人给嚯嚯了,真当我是华佗在世啊? “治不好!”顾澜夜摆了摆手,气愤地说,“腿骨现在都长好了,还怎么治?坏就坏了,反正他身上坏的地方还少吗?” “……” 苍溪行便不说话了,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伤痛,半晌儿之后,他又问:“当真没有法子么?你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提。” “需要你的关心,你的宠爱,你给得了么?”顾澜夜哧的笑了一声,“人家景元一心一意,把你这个师尊记挂在心里,可你倒好,偏心偏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就欺负景元无父无母,在这世间孑然一身,受了委屈也无处申冤,但凡换个有爹有娘的崽子,你这么冷落人家,人家的娘老子不打上门来跟你闹才怪!” 可也正是因为乌景元没爹没娘,这么些年以来,才把对父母的所有幻想和期望,尽数加注于师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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