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长了嘴,生了舌,就是该替自己辩解,否则还不如当个天生的哑巴,他也不愿让自己不明不白,背上残害同门的黑锅。 凭什么? 深吸口气,乌景元神情认真地说:“那日,宁师兄奋力把小师弟设的结界,扯开了一道口子,是我先闯进去的。” “那时我见小师弟在炼化护苍剑,情急之下就撞翻了剑炉,把剑抢了回来。” “呸!可你一点伤都没有!反而是我的长红剑当场断成了两截!!!”孔鸿明对这事耿耿于怀,本命剑毁,简直比捅穿他胸膛,还让他难受! 乌景元不想再让着他,当即眸色一冷,毫不客气地道:“孔师弟,我在同师长们说话,岂容你插嘴?” 他一向温和,很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孔鸿明一时有些愣住了,等缓过神时,气得更狠了。 乌景元算个什么东西? 居然敢当众训斥他,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长红剑因此折断,小师弟恼羞成怒,竟往我身上扑来。”乌景元条理清晰,把事情的真相,尽数说了出来,“我虽成了废人,但依旧是护苍剑的剑主。本命剑忠心护主,这才误伤了小师弟。” 话到此处,孔鸿明已经气得蹿起来了,恼羞成怒道:“你这么说,那反倒都是我的错了?我是看你天天可怜巴巴的,到处求人救你的劳什子破剑灵,所以才好心好意,要把两剑融合到一起!” “你不仅不知好歹,还毁我剑,要我命!”他快气炸了,本来年纪就小,又容易冲动,一恼起来就要冲下去打人。 可还没冲到乌景元面前,就被从高位上飞掠而来的一股灵力,捆了个结结实实,嘭的一声,就摔倒在地。 “大殿之上,岂容你放肆?” 苍溪行收回指尖灵力,对此事已有决断,但在发落之前,他还是望向了乌景元,态度疏远,“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真有。 乌景元看了看一旁满脸怒容的师祖,又看了眼冲他点头,示意他大胆说,不要怕的小师叔,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师尊的脸上。 明明近在咫尺,师尊的面部轮廓,却模糊不清,他明明很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师尊的脸,可最终看见的,只是惨白的雪花片。 他讨厌死这双鱼眼了!!! 乌景元道:“此事与宁师兄无关。” 苍溪行不说话,幽深晦涩的目光,居高临下凝望过来,可这一回,是乌景元把目光错开了。 那双眼眸暗色越深,其余人也没有再开口,似乎都想听听,乌景元还有什么话说。 “弟子虽是无心之失,但终究还是误伤了师弟。”乌景元垂下头,语气闷闷的,“听凭师尊处置。” 最终师尊罚他去思过崖面壁思过,但没有定罚期,只说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才许离开。 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不满意,但苍溪行是一宗之主,他的话,任何人都不能反驳。 被押送后山前,小师叔还凑过来,压低声儿说“你且忍几天,等那老家伙前脚一闭关,你后脚就能出来了。” 还嘱咐乌景元,不要死脑筋,回头和师尊好好说,撒撒娇,服个软,糊弄糊弄。 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师尊从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再说了,乌景元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认为护苍剑有错。 如果一定要论这个错,那错就错在,他不该拜苍溪行为师,不该踏入玄梧山,更不该以身为祭,毁了一身清白和修为。 他最大的错就是,不该爱上师尊。 到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 乌景元蜷缩在思过崖上的石洞里,勉强靠着生起的一堆火取暖,望着外面簌簌飞落下的雪花,眼前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也不知道师尊想罚他面壁思过多久,如果他一直想不清楚,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再过不到两个月,就到除夕了,不知到那时,他能不能被放出来,跟大家热热闹闹吃顿年夜饭。 记得去年除夕夜,乌景元重伤难行,独自躺在房里动弹不得,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门外响起的烟花爆竹声,还有弟子们欢快的笑闹。 他的重伤虽然在山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让整座玄梧山愁云惨淡的。 但只是短暂的,新年的热闹氛围很快就冲淡了蒙在山中的愁云。 那时乌景元还没换上鱼眼,看不见窗外绚烂的烟花,只依稀间听见有弟子高声念着,“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人间即将迎来新一年。 乌景元当时还天真地想着,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应当同师尊完成了合籍之礼。 当徒弟和当道侣是不一样的,他当惯了师尊的徒弟,不知该如何当师尊的道侣。 但他可以慢慢适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可就是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今天。 被罚到思过崖的弟子,每日只有一餐饭,而且还都是清汤寡水照人影的米汤加咸菜窝头,这也是惩罚的一种。 乌景元一点都不嫌弃,有的吃就可以了,他还不想死,即便面目全非,沦为了废人,依旧想好好活着。 他把窝头放在火堆里烤,烤得焦黄酥脆之后,夹上咸菜和从山洞里找到的野果,配着米汤吃,也能填饱肚子。 就是野果子有点酸,吃完后感觉连豆|腐都咬不动了,后来他发现烤过的果子,不仅不酸了,吃起来口感更好,索性就用树枝串成糖葫芦,架在火堆上烤,也算是苦中作乐。 只不过石洞里太冷了,乌景元把所有收集到的枯草树枝,简单铺成了床,夜里依偎着火堆睡,第二天依旧冻得头昏脑涨。 好在这种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师兄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后大概是听到了山中的风言风语,就御剑飞上了思过崖。 按理说,未经师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上思过崖,探望有错在身的弟子。 因此,乌景元在看见大师兄的一瞬,先是一喜,旋即由喜转忧,忙让大师兄快些离开。 “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你。” 大师兄一挥衣袖,收回了剑。 不知是鱼眼的老毛病犯了,还是乌景元冻久了,有些神志不清,竟隐隐觉得大师兄今日有些不一样,感觉浑身冷凄凄的,说话的语气也冰冰冷冷的,让人不敢近身。 乌景元没多想,只当大师兄心疼小师弟,遂才对他有些埋怨,刚准备开口解释,可嘴唇蠕动了几下,又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大师兄既然肯违背门规,来此地看他,定是真的心疼他的,否则作甚要来? 总该不是来看他笑话,或者骂他几句,打他几下的,大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乌景元拖着枯木似的腿,才刚站起来,大师兄就已经进了山洞,目光迅速四下一瞥,就瞥见了一旁石头上,没吃完的窝头和咸菜,顿时眸色就深了许多。 “你这几日就吃这个?”语气里隐隐有些薄怒。 “嗯。”乌景元点点头,随即感到有一点奇怪,“被关在思过崖的弟子,都得吃这个啊。” 又没有谁特意针对我。 不过很快他就了然了,大师兄一直恪守门规,可是师尊座下最沉稳可靠的弟子,也是众多师弟们心里,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从来没犯过什么事,更没被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悬崖峭壁之上,饱受风餐露宿,自然不知受过的弟子,吃什么喝什么。 同大师兄凝重的神情一比,乌景元就显得非常豁达乐观,还收拾出了一片还算干净的地,请大师兄坐一坐。 大师兄并没有坐下,目光从残羹冷炙上,扫到了那一堆不能算是床铺的枯草上,最终落在了乌景元明显有问题的腿上,语气更冷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乌景元觉得大师兄这话问得好奇怪,腿当然还是之前从山坡上滚下来摔的啊,当时还是大师兄把他抱去紫竹峰,请小师叔医治的。 本来都快好了,后来经小师弟一事,在雪地里跪了一回,事后还被关押到了地牢里。 可能是寒气入体,也可能是之前在地上滚爬时,又伤着了,总而言之,现在就跛了。 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有些长短腿。 他之前已经尽量踮着脚,努力在人前维系为数不多的体面了。 但方才看见大师兄太激动了,一时忘了踮脚……
第14章 乌景元不想和大师兄聊这个,见大师兄不坐,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索性就站着闲聊,“外面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吗?我之前听宁师兄说,四相门满门被屠,是何人下的毒手?该不会是魔……” 话音未落,眼前一恍,一股森然的寒意,如雪浪般近了身,一手飞快握着他的左肩,一手虚扶他的腰,直接将他按坐下来。 乌景元吓了一跳,等缓过来时,大师兄已经半蹲在他面前,而自己那条坏腿,此刻已经被大师兄手扶着,搭在了大师兄的膝上! 这姿势太诡异,也太尴尬了! 乌景元“唔”了一声,瞬间脸上开始烧,唤了声大师兄,就立马缩腿。 “别动!” 大师兄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同素日里的清朗和煦截然不同,竟还隐隐有一种师尊的清冷霜寒,以至于乌景元乖得跟雪地里的野兔似的,睁大一双圆溜溜的蔚蓝色鱼眼,下意识屏息凝气。 那双大手仔细检查了乌景元的坏腿,隔着还算厚实的棉裤,乌景元都被手上的冰凉刺得一直瑟瑟发抖。 好几次想唤一唤大师兄,可话在嘴里捣了捣,又咽了回去。 见大师兄眉宇几乎皱成了“川”字,乌景元心里一咯噔,明白自己的腿很难治了……其实他心里早就有底了,可当听见大师兄问他,为何不告诉师长们时,眼眶还是有些涩涩得疼。 下意识想攥拳揉一揉,却又不愿让人看自己的笑话。 乌景元迟迟没有回应,那双横在他坏腿上的手,蓦然紧了三分,语气也更沉了:“你在自暴自弃?”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景元清晰感知到大师兄说这话时,有些动怒了。 “不,不是。”乌景元不想被误会,低着头,使劲揪着袍袖,小声说,“我,我没有机会。” 他没撒谎,是真的没有机会。 倘若在被关在地牢里的那十天中,只要师尊肯来看他一次,他都会厚着脸皮,央求师尊帮自己看看伤腿的。 可是师尊一次都没有来。 等他再见到师尊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师尊或许根本不在意他受没受伤,一心全扑在伤重的小师弟身上。 其实乌景元在地牢里,闲来无事时,心里也会冒出不甘心的坏水,想着如果能和小师弟换一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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