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收起手机,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她无所谓的耸耸肩,“记得通知各家店的店长。董事长去世,下面一定会乱作一团。这时候餐厅可不能再出岔子。” 郁青的脸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我说了不用你管!” 高峤摊开双手,摆足了‘随你’的架势。 五分钟以后她打开朋友圈,郁青发的最新一条朋友圈里的讣告,用的正是高峤写的原文。 她笑笑,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她面前站着另外一个女孩子。郁青的好闺蜜,吴桢。 吴桢得到消息的时间比高峤还要早一些。 她先跑到郁青家去,听说郁青不在以后又跑到医院,刚到医院却听说郁青又和高峤她们一起到了火葬场。 吴桢气喘吁吁地赶到火葬场,见到高峤的时候一颗因为赶路而狂奔的心咽了回去。 “你去安慰她一下吧。她现在心情很差。”高峤压低声音,指一指身后的郁青,“有什么难办的事情给我发消息,我让祝芳岁来处理。” ——她也知道自己做什么郁青都不想接受。 吴桢的生长环境和郁青大差不差。 她们都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都被父母捧在手心。吴桢不知道也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爸爸妈妈去世了该怎么办。她郑重的对高峤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到郁青身边。 郁青坐在火葬场的长椅上,墙上悬挂的led屏幕显示着逝者的名字和火化时间。 郁一明和穆宜的名字明晃晃挂在上面,红色的字刺痛她的眼睛。 “灼灼。”吴桢在郁青身边坐下,“你……你还好吗?” 这是一句废话,但吴桢想不出别的话来。 郁青侧头看着吴桢。她说:“好像是不怎么好。” “没事灼灼。你还有我,还有芳岁姐。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吴桢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搜肠刮肚地说着肺腑之言,但在生死面前也显得干巴巴的无力。 郁青抬抬嘴角笑一笑:“好啊。” 两人静下来。远远不知从哪里传来嚎啕的哀哭,听的人心一颤又一颤。 吴桢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她和郁青从小认识,两个人都是活泼爱说话的性格,凑在一起的时候嘴巴永远停不下来。 吴桢没有见过这样的郁青,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她的脖子被安静扼住,无法呼吸,又不肯逃离。 “那个……”吴桢犹豫着开口,起头以后话很尴尬的僵在半空。 郁青看破她的尴尬,说:“没事吴桢,不用安慰我。” 不等吴桢再说什么,郁青又说:“谢谢你来看我。我会没事的。” 她会没事的。 她怎么会没事呢? 吴桢还是想象不出没有父母的生活要怎么过。她身边其实不缺无父无母的人。远的不提,吴桢的爷爷奶奶很早就过世了。而她爸爸至今还好端端地活着,每天乐呵呵地招呼吴桢,问她今天要去哪玩? 吴桢不敢想有一天失去爸爸会是什么样子。她比郁青先红眼眶,环抱住郁青说:“你不开心就要哭,你一定要哭出来。” “我哭过了。”在太平间,祝芳岁的怀里。 郁青忍着发酸的鼻子推开吴桢,“哎呀,你走吧,你别在我这待着。我本来都好一点了,你搞得我又想哭。” 吴桢眼泪汪汪,“真的吗?” “真的呀。”郁青咬牙切齿,推开吴桢,“你赶紧走吧,我真无语了大姐。” 她还有力气骂人。吴桢想,那自己确实是冒失了。 “我不走,我在拐角等你。” 郁青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 等到吴桢真的消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郁青把落下来两滴眼泪擦掉。 两个骨灰盒,一对父母。 郁青坚持要自己捧着爸爸妈妈,一手一个,像是小时候牵着她们的手一起去游乐园,长大以后牵着她们的手一起出席宴会应酬。 吴桢打了一把硕大的黑伞笼在郁青的头顶。她说这是规矩,骨灰盒不能见光,否则魂魄会飞走。 郁青待在阴影下,坐上高峤的车,和吴桢祝芳岁一起前往墓地。 告别仪式在墓园举行。 父母的墓在爷爷奶奶边上,是坐北朝南的好地方。新年来给爷爷扫墓时郁一明还开玩笑,以后埋在爷爷边上真不错。他当时被郁青和妈妈共同瞪了一眼,没想到那天的话竟然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为现实。 郁青的心口被通击,眼眶红了又红。 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因为身后有一众父母的好友和生意合伙人。 下车前高峤喊住她。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的。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交代你。” 郁青坐在后排,高峤坐在驾驶座,两人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 “灼灼。下了这辆车你会见到很多人,有的人今天是真心来哀悼你父母的,有的人是来看笑话的。还有的人是为了来看看新任的郁园董事长能不能接起大任的。” “你下了车以后可以难过,但是你不要哭。” 弱者才会哭。 郁青忍住眼泪,看着父母下葬。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走上前送上白花,给郁青送上安慰。 “节哀。” 郁青今天听到最多的话,“节哀。” 那道声音低沉,苍老而有力。郁青抬起眼,面前的男人将近六十岁,一身黑色的西装笔挺,虽然他脸上皱纹许多,但不减儒雅温和。 “谢谢高伯伯。”郁青小声的应,又看向高如阜身边黑色旗袍盘着头发的女人,“柏伯母。” “灼灼。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你要坚强一些啊。”柏舟的声音低哑。她是小学语文老师,桃李满天下的同时,常年过度用嗓让她留下许多声带结节,从某一天开始突然没有办法发出明亮的嗓音,“你柏岭姐姐本来也说要来,但小风昨晚发烧,离不开人。她让我给你带话,让你放宽心,她等小风身体好了就来看你。” “谢谢柏岭姐姐,给她添麻烦了。小风身体怎么样?我这个当小姨的也很久没有见她,真是抱歉。”郁青恹恹的说着场面话,余光时不时瞥向身边不远处正和某位供应商聊天的高峤。 高峤浑然不觉自己家人的到来,握着供应商的手说着谢谢。 高如阜察觉到郁青的目光,低低咳嗽一声:“你忙,不必费心招待我们,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们夫妻二人真的没有停留。 一直到她们的背影都消失在郁青视线,郁青毫不客气地回转过头正大光明的看还在和供应商说话的高峤。 “……那您自便,我去看看郁青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高峤笑着点点头,结束了和供应商的对话走到郁青面前。 郁青:“你爸妈来过了。” “看见了。” “怎么不打招呼?” “没话说。” “等她们死了你想说也没得说。” 高峤看了看郁一明和穆宜的墓碑,转头面对郁青时眼神真挚:“灼灼,我说句实话,我比任何人都想用她们的死换你父母的活。” 郁青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她意识到高峤在说真话。她闭起眼睛,扯出一抹苦笑:“滚啊。”
第20章 偏爱 高峤脱下西装外套,祝芳岁顺手的接过,挂到衣架上。 “要洗。” 祝芳岁听到她叮嘱,头也不回的把外套上不知什么时候沾到的香灰捏掉,同时说:“知道,干洗。” 高峤对物质要求高,祝芳岁从前和她交往时已经深有体会。她所有用的东西都要经过筛选,用固定的牌子,不愿意凑合。衣服穿一次就要换洗,有一些穿脏了就直接丢,毫不珍惜。 祝芳岁把前一天高峤穿着赶去医院找郁青的裤子已经连夜送去干洗,那上面被溅了许多泥点。高峤看见肯定受不了。 祝芳岁把西装挂起来的同时,高峤接完了一个酒店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郁青在葬礼结束之后没有回家,去了瑞安酒店住进高峤留给她的套房。 高峤在电话里叮嘱工作人员记得按时送一日三餐,“她不吃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中岛台上有一杯高峤倒了还没有来得及喝的白葡萄酒。祝芳岁走到高峤身边,从厨房拿了一瓶养乐多打开放到她面前,“别喝酒了,明天头痛。喝这个吧。” 高峤盯着养乐多,“灼灼也爱喝这个。” 祝芳岁抿了一下嘴,露出一个很刻意很做作的笑:“你们姐俩也真有趣。见面的时候吵个没完,分开了又惦记个不停。” 高峤瞥了祝芳岁一眼。 郁青十五岁那年爷爷去世。当时刚毕业回国的高峤被郁青父母嘱托开导郁青。 高峤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开导别人。毕竟人和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高峤不了解郁青怎么想,她所了解的郁青非常讨厌自己。 人很难被她人开导,更难被自己讨厌的人开导。 但那时高峤正在计划开现在的酒店。启动资金和人脉门路是高峤当时最需要的东西,也是郁青父母拥有的东西。 高峤很擅长伪装。她笑的得体,让郁青父母放心,她会照顾好灼灼。 事实上高峤对这种接送小孩上下学,辅导功课的保姆似的工作厌烦至极。 尤其是被照顾的小孩天天不给她好脸色。动不动就‘你和柏岭姐姐同父同母,怎么她那么好,你这么恶劣?’,‘我不喜欢你,柏岭姐姐什么时候来接我?’,还有‘我不要听你讲大道理,你爷爷又没死,你怎么知道我有多难过?’ 牙尖嘴利,惹得高峤也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两个人往往从郁青一上车开始对呛,呛到下车为止。 其实现在想想,高峤也觉得自己当时挺好笑的。 和孩子计较什么?何况她又是郁青。 两人关系的转折,或者说高峤对郁青印象的转变发生在那一天。 高峤从郁青父母手中得到她想要的投资后便开始为自己的酒店选址。她那天送完郁青上学就开始跟中介一起跑来跑去的看场地。 偏偏很不巧,那天她的月经来了。 高峤平时不痛经,那段时间她忙着找场地联系投资照顾郁青,几乎没有睡过整觉。身体疲惫,自然痛经。 她没有随身携带止痛药的习惯,忍着小腹绞痛和中介分开,开车去接郁青放学。 郁青习惯性的把书包丢到后排,在副驾驶座坐下。车子开动以后她诧异的看向高峤:“你怎么了?” “嗯?”高峤不舒服,话也少。 “平时不是都要教训我别乱丢书包吗?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高峤打方向盘的同时感觉小腹里也有个什么东西把她当成方向盘在绕。她不肯让人发现脆弱,呵笑一声:“你挨骂上瘾?” “你才挨骂上瘾!”郁青愤愤地抱着胳膊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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