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一边希望青城封控期早日结束,一边又矛盾地期望找到其他理由让阿初能在家里多住上一段时间,她很想拨开云雾对阿初多一些了解。 “阿初,你住右边这间卧室好吗,我住左边这间,晚上如果害怕你可以随时叫我,反正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走廊的距离。”秋水将阿初领到修理铺二楼的另一间卧房。 “我真的可以在夜里害怕时叫你吗?”阿初不敢相信似的向秋水再一次确认。 “当然,我说可以就可以,对你我不会讲客套话。”秋水见阿初陷入思忖表情很是认真地回答。 “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气啦。”阿初听到秋水这番回答失落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 “阿初,睡衣和浴袍。”秋水将手中衣物放到阿初床头。 “你前任留下的吗?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暖色系。”阿初指腹轻轻拂过面料舒适柔软的浴袍。 “新的,买来后只洗了一次,我买来是……”秋水言语间匆匆咽下后半句,她没有办法直接告诉阿初,那次在路德餐厅见面之后,当晚她便参照古籍排了命盘,古籍命盘解析显示秋水的正缘会在今年出现,床头的浴袍睡衣即是她为不知是否存在的正缘女友所准备。 “嗯。”阿初见秋水心不在焉便没有继续向下追问。 江范当年的背弃行为的确将秋水伤得很深,她对过去那段感情心中有三分遗憾,七分恨意,那之后她对爱情一直抱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逃避态度。每当身旁有人示好,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的那种逃跑,即使很狼狈也无所谓。 即便如此秋水在六年之后因为阿初仍旧对爱情重新燃起期盼,阿初像一道切断过去与现在的分割线,秋水发现自己依然对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那种无与伦比的温暖与细腻深深迷恋。 “床单被套……也是新的,我没有保留前任物品的习惯。”秋水随后又在顶柜里翻出一套床品,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阿初再解释一下,否则阿初会误以为平时经常有伴侣来她家里。 阿初铺床单被套的动作专业又麻利,秋水在一旁几乎插不上手,只见她三下五除二便把四角掖得方方正正,床单被子转瞬铺得如酒店一般规矩整齐,如同一位训练有素的魔术师。 “阿初真是了不起啊。”秋水见这情形忍不住感叹。 “小象,你怎么傻呼呼的,铺个被子能有什么了不起呢?”阿初铺好被子后转身推开玻璃窗,夜风仿佛等不及似的顷刻涌入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清新与风的凛冽。 “我觉得无论多么微小的事情能做好都很了不起。”秋水担忧地看着站在窗前眺望青城夜色的阿初。 阿初今晚已经不需要再去广播电台主持《青城夜谈》,她虽然嘴上说对广播这件事已经没有丝毫热爱,内心一定还会残留几分失落吧,毕竟那是她主持三年多的夜间节目。 秋水看着阿初窗前那一抹冷清的身影,她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自己当年决定在海都互联网公司递交辞呈时的心境,既不甘心,又有不舍,可是在亲情的召唤面前她别无选择。 秋水其实很喜欢那份看起来很枯燥,实际也很枯燥的工作。每当工作的时候忙碌会像一场无声的洪水一般侵占她的大脑,她只需要躲在办公室小格子里当一台机械的赚钱机器,如同社会巨轮中一颗微小且不起眼的齿轮,转动,转动,转动……平凡且又了不起。 阿初低下头声音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合上玻璃窗,房间内顷刻回归安静,秋水知道她一定在很努力地平复自己内心的风浪。彼时秋水很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对于第二次见面的两个人来说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唐突。 “一方面,台里确实一早就在打算砍掉《青城夜谈》,我失业早早晚晚,几乎是必然。另一方面,我在这三年多里被祁台长安排过无数次相亲,如果要是对方看不中我还好,如果对方看中我,我却不同意,祁台长就会在平时的工作中频繁地找我麻烦。 同事们也觉得我这种行为实在是不识抬举,毕竟我学历只是职校,各方面条件和大家相比十分一般,他们都不懂我在挑剔什么……问题是,我今年才二十几岁啊,秋水,他们为什么要无视我抗拒步入婚姻的意愿呢,他们为什么要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呢?”阿初对秋水倾诉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烦扰。 “祁台长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把你当做一种人情资源,对吗?”秋水听过阿初的倾诉顿时对祁台长生出一股厌恶。 “对。”阿初点头。 “这家伙真该死,我那天真该把他的唱片机捣烂。” “你怎么比我还恨他?”阿初见秋水一脸愤恨哑然失笑。 “我痛恨这世上所有让你感到不开心的人,你在节目中为那么多人排忧解难,你的上司却在生活中不停地替你制造麻烦,这种人我怎么能不恨他?” “我的小象可真善良。”阿初侧过身爱怜地轻轻抚摸秋水的面庞。 “阿初,我可以做你的树洞吗?”秋水鼓起勇气讲出藏在心中已久的希冀。 “为什么呢,小象?”阿初抬起头满眼不解地望向秋水。 “每当听你安抚那些在人生中遇到困扰的听众,我心里就会想,阿初真的很像是一个可以容纳世间悲苦的树洞,那么谁又能分担阿初心中的悲苦呢,所以我想成为阿初的树洞。 我想抚平你内心泛起的每一个涟漪,我想倾听你内心每一个微小的情绪,我想象丛林中的怪兽一样无声吞咽阿初在生活中所有的酸涩苦楚,我希望阿初做这个世界上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女孩。”秋水如同求婚一般郑重地向阿初请求。 “好呀,秋水,我的小象,我的树洞。”阿初今夜答话的时候语气分外温柔。
第6章 那晚秋水照旧像往日一般深陷于失眠,阿初生物钟早已随着《青城夜谈》长期日夜颠倒,她亦夜深无睡意。 凌晨两点,秋水挽起袖口在角铁货架上翻出一台旧投影仪,三两下换好一支新灯泡,两个人窝在墙壁一端双人沙发上看徐克拍的《青蛇》。 “白蛇为什么会轻易爱上许仙这种懦弱男人?” “白蛇与青蛇之间才应该是真爱,难道不是吗?” “青蛇会冒死救白蛇,许仙呢,他那两只腿长来只是为了方便逃跑而已。” “白蛇青蛇五百年的交情怎么就偏偏比不上一个刚认识的许仙呢?” 阿初看完电影心有未甘地向秋水发出一连串抱怨。 “如果青蛇与白蛇的爱情一路顺风顺水又顺意,那么这世间或许就不存在《青蛇》,如果梁山伯祝英台一生相亲相爱,朝朝暮暮,白头偕老,那么这世间或许也不存在代代相传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人们虽然嘴上不说心底总是更偏爱悲剧,或许只有悲剧才能够长留人们心中吧。”秋水听到阿初的抱怨仰头望着房顶天花板认真地猜度。 “可是生活已经很苦,很苦了……”阿初在昏暗光线中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下次一起看喜剧。”秋水言语间将一颗水果硬糖送到阿初唇边。 “吃了糖果生活就会变甜吗?”阿初将糖果含在口中转过头问秋水。 “吃了糖果生活不会变甜,但至少嘴巴会变甜,甜一点点是一点点。”秋水关掉投影仪撩开窗帘一角,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阿初看完电影上楼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回房间睡觉,秋水半倚着床头用耳机听阿初从前节目的录音,她自从被阿初的声音虏获开始便在每天听节目的时候保留音频,唯有如此她才可能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随地听到阿初的声音。 “啊!”秋水耳边响起好凄厉的一声叫喊。 “阿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秋水光着脚冲到阿初房间。 “我做了好可怕的噩梦。”阿初睡眼惺忪地伸出双手紧握秋水手臂,如同在一望无尽的海面抓住一根浮木。 “别怕,我在呢。”秋水用睡衣袖口帮她擦拭额头渗出的细汗。 阿初的头发很浓密,额头上方有美人尖,她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秋水见她睡着便放慢动作抽出手掌,阿初的睡颜看起来很像那种家族里乖巧懂事人见人夸的模范后辈。 秋水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她每晚睡觉的时候都敞开卧室门,如此走廊里的灯光便会照进房间,她尝试过使用柔光小夜灯或是开启灯光睡眠模式,可是对于一个夜夜辗转难眠的人来说这两种方式亦会让人感到刺眼。 “别再打我了,好疼!”阿初房间里不久又传出一声叫喊。 秋水听到喊声趿拉着拖鞋起身去阿初房间看了一眼,阿初平稳呼吸声在寂静的夜中传到秋水耳畔。那夜秋水没有再回自己房间,她坐在房间门外走廊的地板上守着像受惊小动物一样的阿初,如同孩童守着一枚透明易碎的梦幻肥皂泡。 “秋水,你怎么睡在地上?”阿初隔日中午一脸惊讶地在走廊里把秋水唤醒。 “你昨晚一直都在做噩梦。”秋水揉了揉眼睛从地板上起身。 “你……这是为了守着我,可是……你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阿初站在那里一脸担忧地望着秋水。 “反正我也睡不着……呆在哪里还不是一样。”秋水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拉开走廊尽头处的窗帘,窗外耀眼阳光顷刻洒满走廊狭长的空间。 大抵是因为阿初住进家中的原因,秋水今天洗澡都要比平日里更加细致,脸洗了两次,牙刷了三次,恨不得把自己和换下的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里烘干消毒。她迫不及待地想给阿初留下一个好印象,尽管阿初根本没有功夫留意这些细节。 “小象,早餐来喽,不,应该是午餐才对。”阿初连忙更正。 “阿初,你简直太了不起了,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饭菜。”秋水望着餐桌上色泽诱人的饭菜感叹。 “你又说我了不起,只不过是做个饭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呢,我们镇上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基本都会做饭。”阿初回身盛了一碗热汤端上餐桌。 “六七岁……难道你也六七岁的时候就会做饭?”秋水难以置信地问落座在餐桌对面的阿初。 “当然啦,人不够高就踩着一个小板凳烧火做饭,你一定没有见过我们小时候用的那种老式厨房,铁锅土灶,炒菜煮饭都很香气四溢,我现在倒是时不时很怀念那种小镇的烟火气。”阿初取下围裙随手放到一旁,她的身上依旧穿着昨天来时的那套衣服,秋水这才想起昨天阿初来得匆忙根本没有顾得上带换洗衣物。 “我四岁的时候被父母送到外婆家寄养,外婆家里使用的也是你说的这种老式厨房,只可惜我外婆并不擅长做饭,我小时候有一次连吃了十八顿平菇炒油菜,后来两三年内都不能再碰一口平菇。”秋水听阿初这么一说不禁也回忆起当年在外婆家寄居的那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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