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可见笑的,擦擦雨水,当心感冒。”阿初给秋水递过来几张纸巾,随后又颇为惊喜地发问,“我近几年每晚上临睡前都在循环播放这首歌,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冷门的歌曲?” “我是这首歌的填词人。”秋水这才意识到音响里正在播放的是自己填词那首《比银河还遥远》。 “你不是在城北开修理铺吗,又怎么会……”阿初仿若在一时间陷入迷雾。 “除去营生之外不能有一点点爱好吗?人除去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之外总归要有些理想吧。”秋水笑着问身旁一脸疑惑的阿初。 “难怪……”阿初又是感叹。 “难怪什么?” “难怪我觉得你的脸初看起来不像是典型生意人,你的眼神里丝毫没有生意人的狡黠和圆滑。” “我觉得自己严格来说不算是生意人,至多算个半吊子修理工,阿初,生意人在你眼里就那么狡黠和圆滑吗?”秋水闻言抿着嘴唇反问阿初。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继父也是生意人,我本意是想表扬你来着,奈何我嘴笨。”阿初连忙摇头摆手地解释。 “你的嘴巴才不笨呢,我在听节目时还以为你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完全没料到你在现实生活中年纪看起来竟然这么小。”秋水借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又偷偷打量她的脸。 “我今年刚好二十二岁,你呢,小象?”阿初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她好似很期待秋水即将给出的答案。 “我今年二十八岁,我们之间整整差了六岁。”秋水呆愣愣地望着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六岁?那你和我爸妈之间差了十四岁,爸妈生我那年才二十岁。”阿初得逞似的掰着指头假作仔细计算秋水与她父母之间的年龄差距。 阿初父母与秋水十二岁的年龄差不知为何让她心生绝望,秋水在冥冥之中似乎期盼着什么,可是“六岁”与“十四岁”这几个字眼又将她心中的期盼与现实扯远,秋水无法想象自己在未来某一天如何能够与六岁年龄差的女孩子开口谈论爱情。 阿初青涩的年龄与稚嫩的面容,令秋水在与她接触时无形中背负了一种背德感,秋水不忍心对年仅二十二岁的阿初提及任何关于爱的表达,她的年龄似乎在日常生活中做秋水的后辈更为合适。 “小象,你看,马路右侧那个红顶房子就是我家。”阿初伸手指向一栋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三层小楼。 “好的。”秋水减慢车速缓缓将车停到阿初家楼下,两人之间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所以秋水尽可能拖一秒是一秒。 “你为什么一路都手捂着胃?”阿初在临下车之前回过头问秋水。 “晚餐时候那道凉菜太辣,我吃得胃里很不舒服。” “你跟我上来喝点热水吧,喝点热水再加一片面包胃痛就会缓解,我平时喜欢吃辣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你一定要相信我。”阿初一脸真诚地邀请。 “那……麻烦你了。”即便明明知道不远处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可以轻易地买到热饮与面包,秋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随阿初回到她的住处。 那所红顶小楼内部比秋水想象中的还要破旧,每一层都有一个横跨东西的长长走廊,每个人回家时都要经过金属焊接的单薄外跨楼梯,阿初住在三层最边角的那一户。 “我租的房子里面很破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哟。”阿初用钥匙打开门时很不好意思地对秋水耸了一下肩膀,秋水向后退了一步,后背不小心撞到门旁的长方形灰白色电表箱。 “我当年寒暑假在海都做兼职的时候住过地下室,我不相信你的房子比我住的地下室还要破旧。”秋水下意识地回过头瞄了一眼属于阿初房间的那只电表,只见电表铅封已经被拆掉,内表垂下一根多余的线。 阿初进门之后顺手打开悬在天花板下方的白炽灯,她的房间确实比秋水想象中的破旧,最致命的地方是仅有的一扇窗户正对面是一面红砖墙,白日里无法见到阳光,压抑得如同牢房,唯一让人舒心的是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很干净。 “我去给你烧水,稍等我几分钟,你等我的时候顺便在专辑上替我签个名。”阿初在抽屉里取出那张名为《比银河还遥远》的唱片和签字笔塞到秋水手里。 “我拜托这首歌的歌手给你签名吧,谁会想要填词人的签名?”秋水将唱片与签字笔重新放回阿初写字桌。 “我想要填词人的签名呀,我……我这人天生就对文字很敏感,你确定不满足我这个心愿?”阿初一边插老式水壶电源线一边请求。 “好好好,我签,我签。”秋水取下笔帽签下自己的笔名,随后又在下面画上一头简笔小象。 “我看看你签了什么?”阿初在烤面包机里加热了两片吐司。 “你看看满意不满意?”秋水将唱片递到阿初手中,阿初或许不知道,这是秋水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作为填词人给别人签名。 “签名我很满意,小象我也特别喜欢,但是……我还贪心地想要一句来自填词人的祝福语,你看在我给你烤面包的份上好心成全我好不好?”阿初双手握在胸前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好好好。”秋水提起笔在阿初唱片上写下一行字。 “祝阿初,如风一般自由。”秋水一边写阿初一边念。 “满意吗?”秋水再一次问阿初。 “相当满意。”阿初指腹轻轻划过那一行平常到在报纸散文中随处可见的祝福语,随后又指着唱片封面阿初二字下方的位置眼巴巴地请求,“小象,你可不可以在这里帮我加上银河两个字。” “当然可以。”秋水挥笔在唱片上签下银河二字。 阿初俯下身子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裹唱片摆入抽屉,秋水那一瞬仿佛看到她在像呵护婴儿一样呵护自己郁郁不得志的音乐理想。 秋水在过去这么多年里一直将自己置身于尘世的劳碌之中为理想撑伞,她从未料到从前那些一个个夜里呕心沥血写出的字句,如今竟然可以幸运地被所爱之人夜夜聆听并悉心珍藏。 阿初安顿好唱片心满意足地关上写字桌抽屉,秋水手中握着签字笔百感交集地凝望着面前的阿初,她想这或许就是自己长久以来痴迷于音乐理想的意义。
第3章 那天阿初的温水与面包确实有效地缓解了秋水胃部的疼痛,又或许是阿初那个用手帕仔细包裹唱片的行为从心底温暖了秋水全身。 秋水离开时带走了剩下的半片面包做纪念,等一回到家里,秋水便用拍立得记录下那半片面包,如此便可以将这份温暖的记忆在相册永久珍藏。 那晚夜阑人静时秋水依旧开车在街道上游荡,她像着了心魔一般不知不觉将车停在广播电台前的那片停车场,凌晨三点一到,汽车音响里传来阿初温暖柔和的嗓音。 “亲爱的听众晚上好,欢迎收听夜间广播节目《青城夜谈》,我是阿初,每天凌晨三点准时聆听您的心事。” 阿初照旧与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听众热情而又耐心地交流,秋水却第一次在听她广播节目时走了神。阿初动听的声音如云朵轻柔漂浮在秋水耳畔,她那晦暗压抑的房间同时像投影一般浮现在秋水脑海。秋水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设想,阿初每天夜里下班回到牢房似的家中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秋水又开始无法自制地心疼阿初,心疼只在现实世界中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她,秋水觉得自己近来好像是得了一种难医的心病,对于阿初的惦念像羽毛一次又一次轻拂过心尖。 阿初主持的广播节目时常一个小时,四点半左右秋水在青城广播电台正门见到她的身影,阿初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的帆布包站在马路边挥手打车,秋水见她上车便发动车子不远不近地一路尾随出租车。 阿初不知为何在离家还有两个路口的位置提前下了车,秋水为了不让她发现只好将车速放缓慢,目送她一阶一阶地踩着生锈的金属外跨楼梯上楼,目送她打开白炽灯重新进入那个压抑房间。 秋水一边听着那首《比银河还遥远》一边隔着车窗望向阿初的房间,时而感觉似乎有一根红线在无形之中牵引两人彼此靠近,时而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异想天开。 “你这个爱做白日梦的贪心鬼究竟在奢望什么呢?”秋水打开天窗悠然躺下凝望天空中璀璨的星河。 “那帮二手车行里的家伙像商量好了似的出价六万,我不想便宜他们…我要不还是卖给你吧,麦给他们心疼,卖给你我倒是不心疼,钱你也不用着急给,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算,你权当帮我处理掉一个糟心的麻烦,我这辈子只需要你最后帮我这一个忙。”江范第二天在被解除拉黑的通讯软件里给秋水发来一条语音留言,她处理问题时依旧像从前那般以退为进。 “那行,八万八,我要了,你卖了车就赶快抓紧时间去国外吧,最好再也别回青城,我一看见你就心烦,已婚女士。”秋水想到昨天在送阿初回家途中狼狈掉落的雨刮器,当即打开电脑转到江范账户八万八,银行账户余额显示一万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狗东西!”江范传来一张气得呲牙咧嘴的动图。 “你转给我八万八自己还有钱花吗?我记得你从小就手散不知道攒钱……” “狗东西,如果没钱就和我说,这钱就当我先帮你攒着……” …… 秋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相继弹出的信息没有回复。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两个人相爱时即便被对方假作生气地叫成“狗东西”,秋水都觉得这三个字里面充满宠溺与爱意,如今这三个字于秋水而言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两周之后祁台长给江范打来一通电话,那人想让秋水去他家中摆弄摆弄那两台旧唱片机。秋水从不上门修理,心里多少有些犹豫,江范向秋水透露祁台长家中各种稀奇古怪的收藏品数目惊人,如果肯走这一趟多多少少可以涨些见识,秋水听江范这么说也开始对祁台长的收藏感到好奇,周五下午便背着一箱维修工具如约去了他家里。 “江范,你怎么也来了?”秋水见江范出现在祁台长家面露诧异。 “祁台长今天约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来?”江范气恼地白了秋水一眼。 “你前阵子不是说马上要出国了吗,人怎么还没走,已婚女士。”秋水并不希望江范在自己的生活中频繁出现。 “瞧把你给急的,我下周就出发。”江范语气中带着一股熟悉地嗔怪。 “那最好了,眼不见心不烦。”秋水假装没听出江范语气中的嗔怪。 秋水从前很喜欢江范时不时对她流露出嗔怪,每每江范动怒时那种气愤中夹杂着无奈的眼神都会格外撩拨她的心弦,如今秋水眼见这些却只觉得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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