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打理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 林慕禾道:“往后还要热,每日出来怕是要抱暑了。”她说着,又咳了几声。 “先前顾神医留下的药也快吃完了,娘子,待过几日采买,我再去求几副来……” “小叶,”林慕禾却忍着咳嗽打断她,“已经劳烦她太多事了,我们本不该再有交集的。”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院门被轻轻地敲了敲,伴随着一阵压低了的呼唤声:“小叶姐姐——” 林慕禾一顿,收住了话音:“院外有人?小叶,你去瞧瞧。” 小叶却比她说话先行,早就听出了门外的人是谁,兴冲冲地便冲到门边开门。 门闩一下,便见清霜探进来半个脑袋,立刻冲着小叶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们是偷偷来的,不要声张了。”上回见识了这旧宅里那个嬷嬷的嘴脸,顾云篱便留了个心眼。 林慕禾听不真切两人的耳语,有些着急,扒着身边的枯树便要向着院门处走去。 不能视物,自然注意不到脚下的东西,病树虽然枯败,可原先的枝干粗大,扎在地底几年都不曾萎倒,林慕禾脚下一个不慎,身体便失去了重心—— 也怪她失了分寸,着急起来连平素里走了不知多少遍的路都忘了。 摇摆了一瞬,她忽觉身侧掀起一阵清风,手腕间忽地一紧,有人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扶住了她的肩。 几缕发丝拂过林慕禾的脸颊,顾云篱眼皮一颤,不动声色地将跑出去的那绺头发别到耳后,轻声提醒她:“林姑娘,小心。” 手指一热,林慕禾“啊”了一声,才愕然道:“顾神医……” “不请自来,冒犯了。”顾云篱松开她的手腕,后退了几步,由小叶重新搀扶上她。 林慕禾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四下扫了一圈,手指忍不住蜷起来,问:“不冒犯……只是,顾神医前来,是要……?” “娘子,顾神医说为你找来了医士,可以为你医治眼疾了!”小叶格外激动,先应了一声。 “哎哎,”跟在后面的常焕依皱起眉来,“我没说过能医治好你。” 顾云篱有些头疼地止住两人说话:“正是,只是今日只是来为你切脉问诊一番,至于能否医治,还尚不得知。” 说罢,她偏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尽快吧,我不想让你为难。”这旧宅里看着寂寥,却有不少那恶仆的眼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前来搅局了。 “顾神医思虑周全,”林慕禾愣了愣,轻轻笑了笑,“那便有劳了。” 语罢,几人便朝屋内走去。 “上次一别便下起小雨,顾神医是怎么回去的,不知是正赶上急雨了吗?”她一边走着,一边问。 她似乎又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与自己说着话,却朝向常焕依。后者蹙起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圈,确定了她确实看不见。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顾云篱淡淡眨了眨眼,正要开口,怎料手却被常焕依一攥,硬拉着她站到了林慕禾身前。 “和你说话呢小顾。”掰着她站定,常焕依又拎着清霜先进了屋。 稍站好,再看林慕禾时,便觉得她的脸上也有淡淡的赧然,搞得她也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移开视线,惜字如金地答:“有相识的人,搭了车,并未赶上雨,林姑娘挂心了。” 话说着,就已到房前,林慕禾正要低身迈入,身前的顾云篱却已先她一步,替她将布帘子撩开。 常焕依的声音适时地自里面传来:“莫耽搁了,快些进来吧小娘子!”
第8章 若双眼完好无缺,她应当是个美人才对。 入内,常焕依动作利索,迅速便将银针拿了出来。 她二话不说,在林慕禾手下垫了个盒子,屈指切脉。 原先那场高热过后,林慕禾的脉象除了显得她气血不足之外,再没有什么异样了。常焕依这一切,自然也是一样。她皱了皱眉,转身拿起烈酒洗了一遍针,看着眼前孱弱又苍白的女子,到底是心软了一番:“林娘子,在下需看看你的病灶。” 林慕禾顿了顿,良久,才轻声“嗯”了一声。 得了容许,常焕依便轻柔地抬手,将她覆眼的白纱一圈一圈缠下来。 那布满伤痕的眼再一次呈现在顾云篱眼前。 她眼皮跳了跳,收回了视线。 常焕依轻轻“嘶”了一声,原先心头那点对林慕禾的怀疑探究此时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她有些心疼地用指腹轻轻抚了抚那些褐色的伤痕:“怎么成了这样?” 林慕禾似乎已经习惯了寻常人见到自己眼上伤痕的反应,平静回道:“幼时高热染病,留下了这眼疾,此后日复一日,便成了这样。” 常焕依眉间涌上不忍,拿起一边的棉花蘸着酒为她擦拭干净眼皮,旋即轻声安抚她:“只稍稍取些血,你莫怕。” 这套动作顾云篱熟悉,不过片刻,边听林慕禾吃痛似的“呃”了一声,常焕依已取了一滴血滴入碗中。 鲜血顺着水流下沉,果然,依旧和上次一样沉入碗底,久久不随水流散开。 顾云篱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碗底,便道:“我思索良久不解其法,想来只有那一门道可解了。” 常焕依摸着下巴道:“巫医一脉能让血液下沉至此的不在少数,我更是难以确定……”话说了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紧接着,便拿起另一根银针挑破了自己手指,将血滴入碗中。 身后,小叶在拿着棉花为林慕禾擦拭血迹,全然没有注意到常焕依变幻的神色。 她面色骤然冷了下来,眸色阴沉,盯着碗里沉入碗底,瞬间被旁边那滴同化的血。 寻常健康的人,鲜血殷红,而林慕禾体恤病弱,常焕依便先入为主地觉得,这鲜血发褐仅仅是因为她气血不足。 然而看着自己的那滴鲜血也变了颜色时,她顿时推翻了一开始的猜测。 她面色变幻,风云不断,手中的银针也滚落在桌上,骨碌碌卡进桌缝之间。 “师叔?”顾云篱自然也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她暗暗心惊,再一抬头,入眼的便是常焕依异样的神色。 倏尔,常焕依神色恢复正常,她收回目光,转而向榻上的人问:“林娘子,这病症已有多久了?” 林慕禾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便如实答:“是我四岁之后的事情,如今……也有十六年有余。” 吸了口气,常焕依顿首:“我知道了。” “医士……可是有何处不妥?”她忍不住问。 常焕依却摇头,缓声答:“并非,娘子体虚,待会儿我让小顾给你开两副补气血的药,这几日先喝着……至于娘子的病症,我还需要再研究一番。” 说话间,林慕禾已经将那圈白纱重新缠上,闻言,她只是勾了勾浅淡的唇,道:“……我的病症已有多年,并不急在这一时。它是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医士若是为难,不必勉强。” 她声音轻而温柔,侧颊被午后斜打进来的日光描摹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笼盖下,几乎快要透明。 若是双眼完好无缺,她该是个美人才对。顾云篱在心中想。 可这美,太过脆弱易碎,光是坐在那里,便让人忧心她是否会如瓷器一般因磕碰而碎裂。 常焕依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拇指抠着掌心,良久,才回:“娘子多虑了。今日不打搅了,待改日我们再来。” 她一放话,顾云篱便也跟着起身,朝着榻上的两人作揖:“今日多有唐突,告辞了。” 接着,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却听林慕禾轻唤。 顾云篱停住脚步,疑惑地转头。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掠过门框打在半边脸上,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眨眼的恍惚间,顾云篱看见林慕禾从枕边的匣子里取出了那只略显熟悉的金钗,她不想由小叶搀扶,一个人循着记忆朝着顾云篱缓缓走来。 一股被阳光晒过的温暖的味道向林慕禾侵袭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那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药香,她弯了弯唇,莞尔道:“顾神医,先前你应允我的事已经做到,该收下这谢礼了。” 顾云篱愣了愣,低头看了看那钗子。她的指节瘦削而苍白,阳光下白得有些刺眼,那支金钗也并非名贵,只是普通的款式,祥云之上,泛着日光浮过的鎏金色。 “林姑娘,这钗子太贵重了。”说着,她轻轻卷起林慕禾的手,将钗子推了回去。 听出她语气的推却,林慕禾也难得有些执拗:“金饰不过俗物,顾神医还是不能收吗?” 她平素里总是浅浅弯起的唇角此刻绷得有些紧,无端扯动了顾云篱心口某处。 离开的动作一顿,她眸色柔和了片刻,道:“也罢,那便多谢林姑娘了。”说着,轻巧地从她掌心拿过那支钗子,收进了袖兜中。一而再再而三推却,确实有些扫兴。 指尖轻轻蹭过皮肤,林慕禾呆住片刻,转而回过神来,脸上终于有了丝松快的表情。 “在下告辞了。”顾云篱向她顿首示意,便要离开。 衣袖却被林慕禾揪住。 这举止对于一向温婉平和的林慕禾来说确实有些出格,顾云篱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却见林慕禾一噎,被白纱遮住的半张脸露出来些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赧然。 “……”半晌,她张了张嘴,掌心里莫名起了一层薄汗,于是仰起脸,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谢谢。” 马车声辘辘,路上不平,常有石子绊脚,这一路上颠颠簸簸,驾车的车夫技术更是一言难尽,直把清霜颠得头晕目眩,探出半个脑袋在窗外,痛苦地眺目远方。 “师傅,能不能慢些?”她脸色苍白地扒在窗户边,虚弱地朝外正扬着鞭子赶车的车夫道。 回应她的是更迅疾的抽鞭子声和那车夫干哑的嗓音:“不成啊小娘子!过会儿估计又要有雨,不快点赶上雨就不好走了!” 清霜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默默翻了个白眼,对着空气又是干呕了一阵。 马车内,常焕依支膝搭肘坐着,手中还拿着方才取血用得那支银针。她薄唇紧抿,看着上面铜锈一般的痕迹,绞尽脑汁思考着什么。 这次取血,与原先顾云篱那次的结果一般,她如此凝重,看来林慕禾的眼疾恐怕真的与西南的巫术有关。 良久不见她出声,她忍不住轻声问:“师叔……可有头绪?” 常焕依猛地抬起头,眸光闪烁了片刻,旋即摇头:“没有任何头绪。” “只是确定的是,真的是西南那边的巫术,可这东西我竟从未见过,蹊跷得很。” 她与顾方闻师出同门,虽不及顾方闻神通广大声名在外,可怎么也算是西巫一脉的佼佼者,见过的蛊毒巫术不说成百也要上千,这人眼上的东西竟然毫无头绪。 顾云篱道:“连师叔都未曾见过吗?那师父是否会……” 话音未落,常焕依一扬手打断了她:“你师父他老人家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分不开神,大抵是没空给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看病的。” 额角一抽抽,顾云篱呼吸一紧,赶忙追问:“自身难保?” “不用大惊小怪……我离开西南之前已经帮他脱困,这才有了来给你送信这茬……”她说着,屈指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那老狐狸会有什么事儿,谁能精得过他?你们别操这个闲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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