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两声,清霜“啧”了一声,挑掉了来者的长刀,正要继续进攻,便听得身后蓦地传来凉凉的一声: “别动。” 冷汗沁出,身后亦有不速之客,泛着阴凉的刀锋不知何时已架在了自己脖颈边,顾云篱手探进衣袖里,指缝间正捏着一柄小刃,还未能取出来,那人便提着刀鞘打了一下她肘臂的麻筋儿,冷声道:“都说了别动!” 清霜愤愤转头,身后也已涌来这帮入侵之人,郑烨一同被押了上来,嘴里还在嚷嚷着叫骂。 烛火被重新点起,顾云篱眼前这才明亮起来。 小小的船舱,此时挤满了人。 清霜的剑被扔在地上,被几个一身黑衣的人架住动弹不得。 来者四五人,一身墨色的夜行劲装,皆备以兵刃,似是来者不善。 “几位,我们不过是押一批药材而已,犯得着你们如此大动干戈?”郑烨看向顾云篱,眼里有些许愧疚,再看那几个黑衣人,又愤愤起来。 “如此说来,你们当真是押药材的。”身后的人冷冷出声,顾云篱却感觉架在脖颈上的刀锋往开挪了半寸。 “我等皆是清贫之人,只求保命,若你们为劫财而来,我床头那小箱子里都是财帛,你们拿去便是。”约莫出来这几人似乎并不是为了害命,顾云篱身体放松了几分,尝试着开口。 “我不要你们的钱财。”身后的人回,“这船上,可有郎中?” 四下安静了几分,清霜眼里莫名其妙,盯着那人,又目光探寻地看向顾云篱。 未几,顾云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开口道:“我便是郎中。” 这话说完,她便感觉周遭那几人松了口气,紧接着,脖颈边上的刀也撤了下去,那人按住她的肩头,以命令的口吻道:“如此正好,你立刻穿好衣服收拾东西,随我上船,给我家主人医治!” 原来,这帮人是有求于人。顾云篱瞥了一眼这帮人还未来得及收入鞘中的刀剑,忍不住一哂,这无论如何也不是求人的态度。 没等她同意,这人便一把松开了她,扯着另外几人向外走去。 “慢着,将她留下来。” 她指了指清霜,又道:“她是我的药童,需为我洗针煎药。” 那人看了一眼清霜,勉强点了点头。 一出船舱,顾云篱这才看见,自己这艘小船边又泊着一艘船,比自己这艘大上些许,她被不由分说地架上了船,入眼的便是满地的血迹。 这艘船,方才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此时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 清霜揪着她的衣袖,眼里的戒备中多了些无措。 顾云篱伸手拍了拍她,定着神跟着他们上了甲板二层。 室内燃着通明的烛火,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群人在中间黑压压地围着什么,见来了人,一个个张望过来。 这群人训练有素,迅速退开,她也总算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位“主人”。 他一身灰色的儒士袍,四五十岁的模样,蓄着短须,眉心处还有一道经年的深疤,此刻,他面色惨白,嘴唇乌紫,前胸袒露开,左肩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横亘在那处,还在不停往外渗着乌血。 几乎没有思考,顾云篱立刻便断定了:此人中了剑毒。 由不得两人再犹豫,押着两人黑衣人便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寒刀架上脖颈:“还不快治!” 顾云篱吸了口气,稳住呼吸,接过清霜递来的镊子。 医者仁心,她丝毫没有怠慢,施针封住穴道,仔细比对剑上残留的余毒,直到喂这儒士吃罢了药,这才停歇下来。 接过清霜递来的帕子擦汗,那群黑衣人赶忙又围了上去查看那人的状况。好在那遍针药是生效了,他唇上乌紫退下,呼吸逐渐平缓。 顾云篱目光复杂地看向那群人,眼神逐渐幽微。如此架势,这群人绝不是什么寻常商人官员。若因此淌了浑水,惹祸上身,便是得不偿失自找麻烦。 轻轻舒了口气,顾云篱闭了闭眼,扶着船舷站起了身,欲和这帮人辞行。 而就在这刹那,围在中间的一人衣摆下垂,动作间,一角金色骤然从漆黑的衣料间泄露。 那是一块瑞兽金龙雕纹腰牌。 放观大豊,细数所有朝廷、衙门亦或是江湖之上的帮派,只有一股势力在如此嚣张地使用着本只有皇帝能够使用的金龙纹饰。 ——中原龙门。 海风骤然呼啸而过,吹入顾云篱耳中,却宛如惊天响彻起一道惊雷,霎时间将她的脸劈得煞白! 眼前似乎又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妻离子散的悲歌之中,顾云篱看见有人举起了火把,冷漠地注视着自己,随后,无数火把在夜幕中燃起,将房屋瓦舍、垣木横梁燃烧殆尽。 他们深色的衣角纷飞而起,露出里面掩藏的金色龙纹腰牌,眼前的一切虚化起来,转而又戏剧性地与现实中的那块腰牌重叠。 几乎是刹那,顾云篱抓起清霜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姐……?” 手指抵上她的唇瓣,清霜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顾云篱。 “走,不必知会他们!”顾云篱压低了声音,拉着清霜便走向了两艘船之间搭起桥梁的甲板。 郑烨正在那头心急如焚地等待,见两人疾步走了过来,立刻便迎了上来。 “顾娘子,你们……” 顾云篱却打断了他:“郑官人,劳烦你撤走甲板,咱们掉头绕路!” 清霜也急急忙忙跟上她,眼底里虽有不解,但却没有质问反驳,因为此刻,顾云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惨淡凝重。 “可是……” “多出来的日头,我照样双倍付给你工钱,郑官人,这一路上颠簸凶险,还碰上这档子事儿,待行至终点,我请船头们喝酒。” 她语气不容置喙,态度坚决,话音刚落,便转身进了船舱,不给郑烨再说话的余地。 左右她才是雇主,思来想去,郑烨立刻吆喝了人去办。 片刻后,船果真如顾云篱所料开始倾斜转舵。 那群人应当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顾云篱指尖冰凉,揪着身上的衣服,不放心似的撑开窗向外望了一眼。 这艘商船已经离他们有了些距离,而夜色之中,那艘商船的船舷边,黑漆漆地站了几人。 乌云遮月,几丝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在他们皮质的黑衣上闪出点点寒冷又肃杀的光来。哪怕是清醒着,噩梦里的一切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上脑海,叫嚣着要将她拖入地狱。 “啪”得一声,她拍回窗扇,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攥成拳头,紧紧地掐在掌心,将皮肤都掐出泛白的血印。 仇恨、恐惧、不甘、懊悔一齐涌上心头,她有些失态,呼吸不匀,清霜吓呆了,倒了水给她喝:“姐姐、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视野里小姑娘一脸的惊慌,她镇定住心神,默不作声地调息,过了良久,她眼睫轻颤,搭上清霜的手:“我没事、我没事……” 清霜仍旧担忧,却忍不住问:“姐姐,那船上的人是谁?是否跟他们有关?” “中原龙门。”顾云篱答,“那金龙腰牌,我不会认错的。” 江湖之中,势力纷繁复杂,小门小派林立,而屹立百年的大派却仅仅那么几个,而自大豊建朝后,朝廷能与江湖和谐相处了一百多年,龙门在其中作为纽带可谓功不可没。 它被人诟病为朝廷鹰犬,又异于三司,一方面直达皇命,另一方面,又半只脚踏进江湖,从江湖中为皇帝招揽人才,纳为朝廷所用。 也正因龙门的存在,为朝廷和江湖免去了不少冲突与矛盾。 “能被一群龙门卫如此看重之人,只会有一人不错。” “一人?” “正是当今中书省同平章事,右仆射右相。” 当年的旧事,顾云篱知之甚少,但直觉告诉自己,当年的隐情之下,涉及左右两相权力相争,这位右相定有一席之地。 那夜火烧云府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她毕生不敢忘,而那群纵火的龙门卫,便是灰飞烟灭她也能记得。 清霜对于她的旧事只略有了解,这一直是顾云篱不可揭开的伤疤,她平常更不想平白揭人的伤心事,遂从不过问。见她又忆起往事,清霜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不要想了,快睡吧,这会儿正该休息了。” 顾云篱也知道忧思过重劳心伤神,点了点头,翻身卧回榻中。 清霜小心翼翼地将烛台盖上灯罩,安抚了她几句,便惴惴不安地到另一间休息。 她本是打算守着顾云篱,一听到她有问题就立刻冲上去的,可这一晚奔波太多,她也疲累,一沾榻,困意便潮水般袭来,眼皮耷拉着,没一会儿就沉进了睡梦之中。
第2章 比她整整小了四岁 此后,船行无阻,不过两日,便抵达了杭州府,两人换乘马车,赶在傍晚前夕终于抵达了临云镇。 拜别郑烨,付了工钱,再将敕令返还,顾云篱便租了几个人力赶着马车回到了临云医馆,前脚刚沾地皮,后脚,倾盆的大雨便如注,没几下,啪嗒啪嗒便将地皮打湿了。 告别深春的最后一场春雨下过,农忙开始如火如荼,宣告着炎热的夏日即将袭来,临云镇不过片刻便安静了下来,仅有些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在来往奔跑。 清霜把闭店的牌子向外一搁,徒手扛起一个大箱子,顶着雨幕跑回弄堂。 弄堂里煮了茶,顾云篱搬了小木凳子,和清霜一起坐在檐下拾拣药材。 雨幕如珠帘,挡住两人视线,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过一会儿,大雨收势,渐渐转小,淅淅沥沥起来。 清霜打了个哈欠,刚想抱怨一句无聊,便听得医馆的那扇木门被毫无征兆地敲打起来。 “啪啪啪!”三声,声音急促,间隔极短,听得人心惊肉跳。 清霜吓了一大跳,从凳子上弹起,拾起斜靠在门口的纸伞便要去看个究竟:“大雨天的!外面不都是写了今日闭店吗,怎么还有人来……” “大约是急病,你去开门。”顾云篱站起身,将药篓盖好,看着清霜将划门的门闩取下,这期间,那敲门声仍旧,劈里啪啦的雨点声中,顾云篱听见了门外的人似乎在崩溃地大哭着。 门甫一打开,清霜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她赶忙躲闪,那人便栽进门槛内,摔在了地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你这是干什么!”清霜额角抽抽了一下,赶紧就将她扶了起来。 来者,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女,穿着不知谁家府上的丫鬟服饰,她一边撑着清霜起身,一边崩溃地呜咽大哭,脸上湿哒哒地全是水渍,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仔细一看,她浑身湿透,手上也没有雨伞,竟然像是冒着雨赶来的。 顾云篱愣了一瞬,倒是清霜率先认出了她:“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一下子便唤起了顾云篱前些日子的回忆,她顿了一下,恍然明白了。 原来是她。 两个多月前,她们行医至临云镇,因着鬼医弟子的名号和高超精绝的医术,引得整个不少江湖人士,凡是患病的都趋之若鹜,就连周边府县都闻名而至,这小丫头便是其一,还算印象深刻。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