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安静做着习题,老刘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待老刘一走,大家纷纷回头看向沈确的位置,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沈确把晚自习翘了?” “晚读见她还在这呢!” “真牛逼,晚自习都敢翘,不怕检讨写到死吗?” “沈确没这个胆子的吧?” “她怕什么,谁敢开小卖部,她不还是开了吗?” “她不是刚开始学习吗,怎么就又……” …… 林知远没了做题的心思。现在的情况与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之前她没有督促沈确学习,沈确也从未翘过课,眼下她焦急万分,却想不出沈确会去什么地方。 天这么冷,不知道她的衣服送来没有。 后桌戳着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条,林知远向后望去,只见许可用笔尖戳戳自己手中的纸条,又指指沈确的位置。 “我可能知道沈确为什么不在教室。晚饭的时候沈确问我借手机给家里发消息,她妈妈好像回了不好的内容,晚读下课我给她看了,然后她就不见了。” 林知远心一沉。 沈确的死就是因为原生家庭对她的折磨让她觉得她的世界暗无天日,最终她的努力无法抵御伤口的溃烂,她投降了,她选择离开。 如今重来一次,林知远又怎能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她快速写了张纸条传给许可,自己找了个借口去了趟厕所,在厕所昏暗的灯光下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地说一遍。”许可一下来,林知远就赶过去急切问道。 “就是我纸条上写的,她妈妈应该是对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当时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她又对我笑,我也不好多问。” “她妈妈说了什么?” “就说什么,嗷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使唤我给你跑腿送衣服什么的。我也不是故意看的,我玩手机的时候正好收到这条消息,你也知道手机收到短信会在顶部停留好久,我就不小心瞟到了。” 林知远沉默不语。宁月对沈确不好,她也有所耳闻,所以成年后沈确几乎不与宁月说话,一年到头说的话估计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非必要不交往,非必要不见面。但沈确从未说过原因,每次林知远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描淡写道: “她不好,没有心。” 如今林知远没工夫在这谴责宁月,也没工夫心疼看到这封短信时的沈确,她现在心乱如麻,她现在只想找到沈确,只想快点见到健健康康的沈确。 她让许可回去,自己奔走于学校的各个角落,一切沈确可能去的地方,一切她们去过的地方都找过去。 没有沈确的踪迹。 下课铃响,整个校园变得嘈杂,林知远疾走于昏暗的路灯下。她的后背滚烫,双腿发软,在黑暗中急切地寻找沈确的身影。 那五年她真的受够了,她不想再体验一遍失去的痛苦,她不想再尝一遍幸福得高高飘起又猛然坠落的感觉,她只要沈确,她只要沈确能好好地活着。 她现在只想看到沈确。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 她想起她们每个周末一起度过的时光,一起探索的各个角落,一起谈起的荒诞话题。 “难过的时候,比起人类,我更喜欢与树木,与动物待在一起。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或许,世界上会有一个物种能读懂我的情感,只是我们与它们不在一个维度,反而是我们不能读懂它们的思想。” 长中教学楼旁有一片树林,种着各类树木,中间有一片湖泊,学校的阿姨们在那养了几只鸭子。 林知远用尽全力往那跑去。 果然,就着昏暗的路灯,她看到了沈确的身影,那人直靠在树干上,痴痴地对着湖面发呆,冷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带走了那人的叹息,将一切的哀伤掩于寂静之中。 林知远鼻子一酸,患得患失的酸胀感让她朝那人跑去,紧紧抱住她,狠狠锤向她。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来这里,你知不知道我要担心死了。” 沈确被突然出现的林知远吓了一跳,更被她的反应惊吓住,她无助地展开双手,茫然道:“林知远,你怎么了?” “我担心死了!”林知远擦掉眼泪,碰到那人冰冷的手指,又气又恼,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就往那人身上披,“不声不响就出来,我还以为是我把你逼得太紧让你产生厌学的心理了。” 沈确松了一口气,抬手准备拿下身上的羽绒服:“我不冷,你的衣服你自己穿着。” 林知远瞪了她一眼:“等你的声音不再颤抖了你再来跟我逞强。” 沈确笑得尴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知远反问:“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就是……”沈确抬头望着月亮,“压力比较大,来这里放松一下。” “衣服你还是穿着吧,我这个人不怕冷,站这习惯了这个温度。” 林知远道:“不要,我跑过来热死了,正好脱了散热。” “可是现在上课铃响了,你不回去没事的吗?” 林知远看向她:“你不也翘课了吗?” 沈确笑道:“我已经做好了写检讨的准备。” 林知远与她一起看向湖面:“那我跟你一起写。” “干嘛!”沈确不禁笑道,“这样别人很容易说是我把你带坏了的。” “才不是,是我自愿靠近你,自愿跟着你,没有谁把谁带坏了一说。” 沈确轻笑着,没有言语。 “沈确,好想快点长大啊,长大了就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 沈确往旁边挪了些位置,为她挡住风口:“长大确实很好,我也很想长大。再熬个一年就出头了。” “沈确。”林知远抬头望着沈确的瞳孔,她的眼眸深邃,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看清那人眼中的情绪,“我一直都在这。” 沈确笑着碰碰林知远的脚尖;“你不在这你还能去哪?飞外太空去啊?” 她这人就是这样,避重就轻,一切揭开自己伤疤的可能都要从根源杜绝。她不接受来自他人的善意,因为一旦接受他人的善意,就意味着她要直面那个阴暗潮湿的曾经,那个她连做梦都不想再见的时光。 “上大学我们也在一起吧?” 沈确撇撇嘴:“你的大学我可考不上。” “也不一定是同一所大学,我们离得近一些,最好就是同一个市,就在隔壁,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林知远勾住沈确的小指,轻声问道,“怎么样,你愿意吗?” “我哪能说不?”沈确笑着将衣服还给林知远,“还说我逞强,你的手指都能做冰棍了。” “走吧,回教室暖和一点。” 林知远抬头问道:“不多待一会儿吗?” “再多待一会儿就不是检讨那么简单了。”沈确掐住自己的脖子,“老刘会要我的命的。” 她走在靠池塘的一侧,在前面开路,一手护在林知远的身旁,生怕她摔着。 林知远握住沈确的手,在后面轻声强调:“沈确,你一直都有我在,以后不管是有什么压力或是什么心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相信我会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 沈确低头牵着林知远前进。 林知远继续说道:“你看,就像现在,你说出你学习上的压力,心里是不是好受很多?” 沈确轻笑一声:“是啊,心情舒畅多了。” “那以后你都可以那么做,心里有不痛快的地方,就都说出来。有时候坏情绪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埋在心里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大树遮挡所有的阳光。我们得斩草除根,及时将它扔出去才能让我们的世界透进一丝光亮,你说是不是?” 沈确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林知远:“我怎么觉得你今晚不太正常,话密集得很。” 林知远晃晃手臂,催促她前进,缓缓道:“我只是有感而发。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经历坏心情,这都是人之常情,最重要的是如何疏解,如果一直内耗,反而会让自己不断消沉下去。如果有什么人或者事让你不开心,我们尽量远离就是,把讨厌大声说出来,心里会痛快很多。有时候,学会倾诉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就像你说的,你现在学习压力太大了,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不会逼你,你也可以给自己放个假放松几天。学习不是人生的全部,其他任何东西也是,只有你自己可以主导自己的人生,让自己快乐才是你人生的宗旨。” 沈确转过头,一脸喜悦:“真的?我真的可以放松几天?” 林知远推着她的肩膀:“当然可以,干嘛,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监督你是想让你早些把基础补回来,你要是觉得自己够自觉,不听我的也没关系。” 沈确身上的活力又重现眼前,她踢踏着脚步,表情夸张,语调浮夸:“林知远,我感觉你现在浑身散发着一圈圣光。”
第 14 章 班里难得多个上进的学生,老刘也不好打击沈确的信心,只让她写了篇一千字的检讨,并叮嘱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事随时来办公室找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宁月最后并没有给沈确送衣服,这件事并不奇怪,她骂虽然骂了,但并不意味着她会给自己的孩子送衣服。宁月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什么都自己舒服着来,这个她并不在意的孩子从来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沈确坐在窗边,教室的窗户总有些漏风,这样单薄地坐在风口,身体早晚会被吹坏。好在林知远带了两套衣服,她在寝室里纠结许久,将衣服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对着衣服嗅了一晚上,才将衣服带去教室。 “不用了吧。”沈确有些为难,她一摸袖子料子就知道这件衣服怕是比自己一身加起来都要贵,“一星期都快过去一半了,我每天在教室待着又不冷。” 林知远站在那,与她僵持着。 “真不用。”沈确眉头微皱,“我真不冷。” 林知远直接将衣服扔在她身上:“你要是冻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沈确嗤了一声,笑道:“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风寒哪能传染?” “我不管,我放着也占位置,就先放你这。”说罢,她从沈确的桌上拿了两颗糖走回位置上,好似专门来用自己的羽绒服来换这人的两颗糖。 外面下着小雨,沈确看了眼林知远,抚摸着手上的面料,抽动着嘴角,脱下校服,将它穿在里面。 沈确确实冷,接连的寒风细雨已经让自己的手指僵化,连写字都很困难,但比起身体上的寒冷,她更注重她那固执的尊严,她不想要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她不想让别人窥见她的窘迫,不管现实如何,她依旧想维持她体面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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