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刘知暖偷偷跑到付暄学校跟了她两个星期,发现付暄除了上课基本待在寝室,一切正常。 刘知暖得出结论:付暄纯没良心,白眼狼,养不熟。 她更不喜欢付暄了。 “表姐,没有的事情,我不会跟你们添麻烦的。”付暄用手拽着衣角,艰难说道。 刘知暖再熟悉付暄不过,说话像挤牙膏,她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了,付暄也没多说一个字。 付暄听到刘知暖在电话里“啧”了一声,紧接着她问道:“那你干嘛去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翅膀硬了瞧不上我们了?” “没有!”付暄连忙否认,消逝的每分每秒都在刮蹭她的脸颊,浑身发热难受,耳边嗡嗡,“我兼职挣钱,真的……我发给你。” “打住!我还没活不起到这种地步,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钱了?”付暄仿佛能听到刘知暖的轻蔑声,一瞬间,她坠入谷底。 手机里传来导航的电子音,刘知暖说:“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我把自己照顾得更好。”付暄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的。 刘知暖:“嗯,家你爱回不回,随便你。我马上上高速,挂了。” 不等付暄反应,手机里便传来嘟嘟声。付暄像经历了跋山涉水的旅行,整个人精疲力竭。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只是想证明我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而已…… “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钱了?”刘知暖的话犹在耳畔。 还是瞧不起我,觉得…… 我本来是累赘。付暄心中默念这个事实。 付暄能感知到温度的变化,她估摸着现在已经天黑,拖着椅子回到寝室,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洗漱。做事情的念头支撑着她回到寝室,可她在书桌前又坐下了,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像雕塑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付暄的手机又响了。手机被她落在阳台,她起身去找,坐得太久腿都坐麻了,付暄一手提着腿走到阳台,动作僵硬缓慢。 电话挂了。付暄祈求它不要再响第二遍,凭她的生活经验,骚扰电话不会响第二遍。 付暄扶着移门,思考自己要不要继续找,毕竟她现在的状态挺怠惰的。她思考着,电话响了第二遍。 阳台杂物不好,鞋架、空纸盒、盆全在这。因为着急,付暄弄到了鞋架,不知道踩碎了几个盆。 付暄不太会流泪,她归结于是自己小时候承受能力太差,被骂一句都能哭半天,哭多了,现在自然也就哭不出来。她越想越觉得,其实很多时候没必要、不值得哭一鼻子。 她说的最多的三句话便是“不好意思”,“谢谢”,“算了算了”。 前面两句是对别人说的,后面那句是对自己说的。 但她现在想哭,又不想让自己哭。所以她一手捶着发麻僵硬的腿,一手迅速抹眼泪不让眼泪流下来,一条腿一瘸一拐地挪着,四肢从来没有这么忙过,场面极其滑稽。 在电话响第三遍的时候付暄摸到了手机。 “付暄。” 是景婕。 付暄心里大喊“糟了”,这么久没接电话。 付暄已经准备好道歉的,她等着景婕的质问,毕竟打三次电话,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景婕问她:“学姐?” 付暄捶了两下心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 付暄听见景婕在电话那头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付暄扯谎道:“没有,我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很难堪。 “那……”景婕在那头犹豫,“那我现在要挂吗?” “不用不用!我不困,更没有睡觉!你别挂电话!”付暄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景婕听她的话照做,但付暄却沉默了。 景婕见付暄前言不搭后语,半天不吭声,觉得不对劲。夜风一阵一阵,把她的脸吹得有些干了,她问:“你是把我当成骚扰号码了?” 付暄边摇头边说,连忙抹掉要从眼眶里晃出来的泪水:“不是。” 听到景婕怅然若失地叹气,付暄的心提了起来。 “看来学姐是不想和我说话呀。” 付暄双唇紧抿,用手捂着下半张脸,豆大的泪珠砸下,填满指缝间干涸的河床,景婕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付暄知道她这是在逗自己。 “你……”付暄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不要说这种话好吗?我不觉得这样好笑。我刚才明明……” “我明明用了好多时间想你。”
第 13 章 景婕一听付暄的语气不对,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是有谁欺负你吗?” “没有,我刚才和室友聊天,她们都有事情做,只有我是一直在阳台坐着,我不仅无聊,而且还无所事事。”付暄啜泣着,“虽然我以前也经常这样,但我今天无法忍受这种状态,我就是想到了你。” “我……”景婕试图去理解这话的内在逻辑。 她没明白。 付暄哭得噎住了,咳了好几声。人在委屈的时候情绪最容易决堤,什么话都往外倒:“和你相处之后,我从来没这么闲过,这么无聊过。” “啊——”景婕尾音上扬,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在楼顶的阳台上坐了一整天,她极目远眺,远处的大屏放着广告,建筑鳞次栉比,“学姐这是在怪我吗——怪我破坏了学姐的平静生活?”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付暄心里是恼的,但她这个人发不起来脾气,于是和她商量:“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说话?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那学姐这是想我想哭了?”景婕闻言扬了扬下巴,左臂弯曲撑着右胳膊肘,伸出一只脚来回触地摆动。她脚下的这座单元楼离市中心不远,目光所及皆是现代化的建筑,车流不息,人群扎堆。 景婕头再往上抬也看不见几颗星,霓虹灯柔和的光时不时在瞳孔底跳跃,明明是她在撩拨,她脑中却开始浮现付暄柔情的眉眼。 是这意思吗?付暄反问自己。 客观来说,是的 “算……算是吧。”付暄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想承认的,因为这话听起来未免矫情。 景婕走到墙边,低头踢着墙体,像个幼稚的小学生没事找事,她都没发觉自己笑了。她问付暄想了多久,有多想,什么时候想的,只有今天想吗等等问题。 耐心这种美好的品质景婕自认自己没有多少,但付暄有啊。她以极认真的语气询问,像确认一个夸奖是否属于自己的孩子。 景婕知晓两个人的相处节奏,只要她问,付暄就不会对她糊弄,装聋作哑。付暄的性格她清楚,她隐约察觉到付暄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情绪才突然爆发。她不断插科打诨东扯西扯,让付暄脑子里现在只有她,任何负面情绪、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烟消云散。 等付暄回答完她所有的问题,付暄情绪也已经稳定下来了。 刮风了,付暄当初送的迷你挂件被她安在手机壳上,挂件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毛绒的材质蹭得她手心有些痒。 “好巧啊,我也在想你。” 景婕趴在栏杆上,亮起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她看着建筑里的人影相互错开又重新相聚,“不过我想你更多一点,我想了你一整天。” 付暄不懂,这也要比出个胜负吗。她站得太久,打了个喷嚏。景婕抓住这个间隙,急忙说道:“你看你看,我现在就在想你。” 景婕仿佛能看到她窘迫的样子,心里的恶趣味又得到了满足,“那你只是想我吗,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这下付暄真被问住了,慢吞吞地原地蹲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鞋带。她思考时手不闲着,有盲杖敲盲杖,没盲杖手里得有东西摆弄。 还真是千言万语一到嘴边化为乌有,付暄摸着扣着下巴,犹豫道:“你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规律作息。” 她咬着口腔内壁,不断吞着口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但又怕自己冷场会让景婕尴尬,手背来回试探脸颊两侧的温度,出奇地烫,血管里流淌着心跳的回响。 气氛欲盖弥彰,像她到了嘴边又咽下肚的话。口干舌燥地挤出一句:“谢谢你想我。” 景婕心里啧了一声,付暄就嘱咐这两条她一条都没做到,她感觉自己被闷头给了一棒子。 景婕鼻尖被吹得有些通红,开始解释:“付暄,我刚才不是有意忽视你的,我听出了你语气不对劲,也知道你难过。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直接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肯定会糊弄过去,我不希望这样。”她顿了顿,而后嗫嚅地说:“至少……不要对我这样。” 此刻,付暄才意识被那些丢掉的橄榄现在又被重新拾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暄眼眶发酸发热,闷哼一声:“嗯。” 景婕心脏突突地跳,不擅长输出鸡汤,她突然胆小起来,毕竟话都说到这了…… “学姐,我妈喊我吃饭了,我先挂了。” 话虽如此,景婕没有挂断,付暄也没有着急,二人就这么举着手机。 “付暄?” “嗯。” “你刚才、我是说……从始至终,你想的我都只是一个人吗?” 让冰冷的电子光映着脸侧,只有夜风有声。 半晌,夜风等来人声穿过屏幕,“我不会三心二意做事,你知道的。” 嘟—— 风越来越大,景婕温吞地将手机塞到口袋了,碎发糊了一脸,她露出的一双清亮的眼睛,很快又暗下去。 景婕站在顶楼的铁门前,今夜无星月,单元楼没有窗户,若是铁门关上楼道内没有半点光亮。亮光包裹着她身体的面积越来越小,“砰”的一声,景婕站在台阶上,闭上了眼睛。 下去的第一个台阶是最高的,尽管景婕做了心理准备,落脚时她还是吓了一跳,接着一阶又一阶……她先是扶着楼梯,但当碰到楼梯冰冷的柱子时,景婕浑身哆嗦,她总觉得楼梯柱子间的空隙足够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走。 景婕闭着眼死命甩手,在同一级台阶上移动,摸着墙壁,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景婕小心再小心,还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楼道内的声控灯慢一步亮起。景婕已经适应了黑暗,霎时的灯光令她抬起手臂遮挡。 景婕睁开一只眼缓了一会,才放下手臂睁开双眼,她看着灰尘和冷汗浑为一体融在掌心,神情恍惚,恍惚了付暄说着“对不起”和“不好意思”的场景。与此同时,直挺的脊背也弯了下去。 “你怎么能一点埋怨都没有呢?” “怎么连小脾气都没有?” 过年前几天,杨千艳又一次拉着她去看一位将死之人。景婕深深排斥,排斥历历在目的腐朽和苍老,排斥生命总在没落的下场,可杨千艳极度亢奋,恨意不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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