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退兵,萧氏可徐图自立,大司马定有妙计,我不便置喙。但若关破,其一萧氏另投明主,舍大周而尊羌夷,但羌人无常,此为下策。” “其二令长姊与萧国相依据长江,择元王经营江南之地,萧氏南迁,再图北伐。” “其三蜀地有天险,粮草丰美,为诸州之首,宜令子弟携一幼王,入蜀自立。如此可三分大周天下,但萧氏之力不绝。” 当天夜里,使者奉大将军印信叫开长安城的城门,背着广陵王的赦书向江南快马奔去。 第二日清晨,大司马立陛下次子元智为蜀王,加司空萧岧为益州刺史,并择萧氏子弟为蜀王属官,送三岁稚童入蜀。 ———— 春光明媚,斋堂药香袅袅,深沉的涩意比最浓的俨茶还要重。 后门鬼鬼祟祟停下一辆马车,赶车的郎君英挺俊秀,正是休沐在长安的卢猷之,他看四周无人,将缰绳三两下栓到树上。 从马车上下来的女郎戴着幕篱,身段婀娜,她似乎十分在意婢女怀中的幼女,亲自用腰扇为熟睡的稚婢遮着太阳。 药堂空荡荡,正门虚掩着。不仅桓医工不在,连经常在柜台后用研钵磨药的孟医工也不在。 好在桓医工与世家交际颇深,卢猷之知道她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向二人打手势,示意自己去桓府寻人。 卢猷之刚走不久,稚婢就被药香熏醒,脸蛋红红的,哭哭啼啼要喝水。 为掩人耳目,萧夷光此行出来只带了商音一个人,连乘坐的马车都是卢猷之赶来的。她让商音哄着稚婢,自己从桌上取了一只茶盏,凭着过去来过的记忆,摸到斋堂厨下。 好在厨下的大锅上冒着热气,里面是满满腾腾的一锅沸水,不需要再想办法烧水。 萧夷光松口气,顺手拿过搭在锅沿儿上的葫芦瓢,舀了锅心的一盏子清水。 热气自下而上,水声哗啦。 一道声音突兀的从灶旁传来,“是阿柔吗?” 萧夷光手一抖,将瓢摔进锅里,溅出的热水给乳脂般的手烫出几点印子。 右手不远处,一只半人高的釜冠斜倚在墙边,釜冠遮住了躺在摇椅上的少女。 “可以脱衣衫了么?” 那少女轻轻问道,她抬头看向萧夷光,耳边听见舀水声,手指颤巍巍地竟解开腰间绦带,将披在单薄肩上的绯红圆领袍脱了下来。 这件圆领袍只为遮羞用,以至于胸腹一丝不挂,甚至能看到粘在骨头上的精瘦皮肉。 轻薄至极! 萧夷光迅速挪开眼睛,包羞忍耻之余,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第18章 坐以待毙不是萧夷光的性格,她移开视线的第一刻,就看到肉案上的玄铁闪闪发光。 眼疾手快地顺了把剔骨刀,她指向眼前的乾元,慢慢退步到门边。 “阿柔,你在做什么?” 二人僵持了半响,萧夷光发觉到少女的不同,那少女虽半裸着望她,但眼神里并无任何欲念,双手攥着垂下躺椅的衣角,像是被人缚住手脚的猫奴,唯有疑惑和小心。 剔骨刀在她眼前毫无章法挥舞,少女连眼睛都不眨,不仅无动于衷,嘴里还呼唤别人的名字。 萧夷光哑然,手中的刀也慢慢落下,她认出这名“登徒浪子”的身份,不过半日不见,瘫痪的王太女竟又变成了个瞎子,体质弱到连稚婢都不如。 王太女的肌肤惨白得不像话,胸腹上没有多余的赘肉,薄薄的一层皮仿佛一戳就破。 簇拥在萧夷光周围的人都是身姿矫健之辈,丰神绰约足以彰显长安气度,至于像王太女这般羸弱的,还真不多见。 商音说她出了翠微台便吐血,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导致的目盲? 左右她昨夜殚精竭虑,已经费尽心思将广陵王救出鬼门关,萧夷光自觉问心无愧,与元祯两不亏欠,便偷偷转身打算离开。 “你个淫贼!瘦得跟个鸡肋骨似的,也好意思在八娘面前脱衣露肉!” 隔着半丈远,商音愤怒的唾沫星子都喷上了萧夷光的鬓角。 商音捶胸顿足,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她一个小小婢女,哪能料到如今乾元都能变态到跑去厨下猥亵八娘。 当仁不让地抢过剔骨刀,商音勇敢挡在萧夷光面前,不让元祯的丑陋身体再污染八娘的眼睛。 反观元祯那边,也在忙不迭掩住春光,她委屈得要命,只是泡个药浴,孟医工为她关门谢客,死士也守在正门,谁能料到还能有其他人溜进来呢? 来者脚步轻碎,进屋一言不发就舀热水,元祯的衣衫早就脱干净,只留了件圆领袍遮羞,她当是苟柔进来试水温,便主动脱衣准备入浴。 明明是体贴婢子,到了人家嘴里却成了恬不知耻的淫贼,元祯隐约发觉自己唐突的是一名坤泽,这下更百口莫辩,偏生又瞧不见来者是谁,挨了好一通辱骂。 “孤、啊不,我、我不是有意的。” 待到手忙脚乱地系上腰带,元祯挂上歉意的笑,抬脸分辨来者的位置,却不料骂声变成粗重的鼻息,下一刻她的右肩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哎哟。” 痛呼一声,摇椅向后翻倒,元祯滚了一圈,仰面摔在地上,两条鼻血流到嘴里,与磕破的嘴唇交汇成河。 好痛,是一头壮牛冲进来把自己撞翻了吗? 元祯试着用手撑地,痛到涕泪横流,原本她只有两条腿不会动,现在又加上了一条右膀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被重新拎起前,元祯趁着被掐住的脖子还能喘气,大声呼救:“救命!来人啊!上官校尉!” “你还好意思找人来?” 卢猷之恨不得将她的圆领袍撕碎,若不是有萧八娘拦着,他定然要挖掉这淫贼的腺体,让她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卢郎快住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卢猷之的出手如电,萧夷光来不及解释,元祯就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她当机立断,赶在第二拳落下前,出声喝止了卢猷之,才好歹将人解救下。 笑话,这淫贼衣衫不整,一双眼睛直盯着八娘瞧,其中还能有什么误会。 卢猷之寻不到桓医工,赶回来时听商音的咒骂不绝,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等循声赶去厨下,连他都亲眼见着那乾元衣下的空荡,圆领袍遮不住的小腿,领后惨白的锁骨,都肆无忌惮地袒露在八娘面前,就差强迫八娘在身下婉转承欢了! 他没打算放过这淫贼:“八娘,你莫要心软,就算我不打她,送去京兆府也自有人收拾她。” “谁许你打她!” 像连根拔起又抛弃的野草,元祯被粗暴扔进摇椅,面上感到拳风一紧,即便看不见,她也紧闭双眼,咬紧牙关。 沉重的拳头却没落下,她却嗅到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气,接着摇椅一震,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撑在她身上,按住胸前衣襟的手忍痛一颤,旋即又抽开。 方才一拳可以解释成误会,若再继续殴打,伤了王太女,朝廷与广陵王,甚至与元氏皇族就要彻底决裂了。 萧夷光为护元祯周全,情急之下,又用身体格挡开两人,差点被他推到元祯怀里。 “八娘,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卢猷之久梦乍回,怒气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后怕,他忙去扶萧夷光,一双大手还未触及到罗衫,就被躲了开。 怎么可能没事,卢猷之的蛮力能打死一头老虎,骨头挨上他的拳风都要碎成渣。 这人一意孤行也是极可恶,萧夷光眼角绯红,轻柔的嗓音满是怒意,呵斥道:“王太女殿下并未轻薄我,你却不听劝阻,只想打她泄愤,若我不拦,你怕是要将人活活打死!” 越说着,萧夷光想起自己的阿娘和蔼,阿母温柔,两人鸿案相庄,一家人其乐融融。反观卢猷之,她还没嫁进卢氏,就已劝他不听,日后若要拌嘴,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心底燃起莫名的烦闷,萧夷光用手指按了按肩膀,纵然卢猷之第二拳的力度已减了三分,衣衫下的皮肉发肿,剧痛到好似被生生撕裂开。 她不敢想象元祯的伤有多重,勉力忍着痛,萧夷光收拾残局,催促卢猷之道: “你还发愣,这是广陵王的太女殿下,你将人得罪不轻,快给殿下赔罪。” “我——” 对个半死不活的乾元道歉,卢猷之拉不下脸,支支吾吾。 元祯却不关心打人者,她疑惑的沉思一阵,问道:“是萧八娘在这里吗?” 萧八娘的音色柔美清亮,如明珠落玉盘,一经入耳,很难忘却。 只是,她天仙似的人物,不染凡尘,怎么会亲到厨下舀水?听他们二人的争执,方才那一拳,还是八娘替自己挡下的? “太女殿下,是我。” 王太女脸上全是血,半边身子动不得,身上的袍子也快成了碎片,萧夷光有愧,主动关心:“殿下如何在此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婢子。” 果然是萧八娘,元祯急忙用仅剩的好手整理衣衫,不过捋来捋去,只得了满手又皱又碎的布条。 一件外袍盖到身上,萧夷光将元祯的尴尬瞧在眼里,就用眼神催促卢猷之解下外衣,她披上元祯肩头,又替她掖好衣角。 元祯感激地抬头,忍痛道:“斋堂的孟医工要我泡药浴,水都备好后却漏了一味药,苟女史随她去了别的斋堂。” 说曹操曹操到,前堂门响了一声,苟柔和孟医工说说笑笑地走进后院。 撞见厨下三人,苟柔笑声凝滞,她背着药篓,拨开他们闯进去,见元祯还活着,先松了口气。 这股气旋即又冲上脑门,元祯的脸快被血染成花了! 怕苟柔发作,惹怒萧八娘,连累阿父,元祯抢先道:“阿柔,这位是萧八娘,昨日我在翠微台见过她。” 辱骂的话呼之欲出,苟柔满腔怒意地朝窈窕的女郎一瞪,火气顿时消散,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到最大,笑意盈盈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奴婢平日常听萧国相夸赞八娘容貌,今日亲眼见了像是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元祯:……虽然孤也知道八娘极美,但阿柔你谄媚到都能长出尾巴了。 死士们也闻声而至,不太宽敞的厨下挤了一堆人。 萧夷光隐约听到稚婢睡醒的哭啼,忙遣商音去哄孩子,转身又见元祯的部曲目呲欲裂,恨不得将卢猷之当场大卸八块,只好代他又道了遍歉意。 这位郎君姓卢,八娘又为他致歉告罪,怕不就是八娘的未婚夫婿卢猷之吧。 妒意一闪而过,元祯不再忍痛,而是放开手脚,捂着肩膀痛呼:“哎哟,孟医工在吗,孤的肩膀是不是折了。” 孟医工揭开外袍,皮肉姹紫嫣红,看得她是触目惊心,她谴责:“卢郎君与王太女结了什么仇?竟将人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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