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木的美术实验班才高一,处于打基础的阶段,没多大难度。 “看看抽屉里。”林慧颜指了指,没上手。 “好。” 三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下都有一个三层的移动式抽屉柜,楼以璇弯腰,从上到小接连开了两个都没找着遥控器。 “没找到?” “没。” 另一个离林慧颜最近,不等楼以璇绕过来,她便俯身拉开最上头那层。 空调遥控器赫然映入眼帘。 并且屏显有字,证明里面装了电池,证明…事先已有人试过了,空调大概率是运转正常。 “在这里。”林慧颜拿起遥控器,走几步递给楼以璇,“给。” “谢谢。” 遥控器的长度,足以让两人碰不到手地完成交接。 楼以璇自然而然地接过后,将遥控器对准墙角那台空调,按下橙色的开机键。 “叮”一声。 再然后是窗外空调外机的启动声。 室内有些闷热,楼以璇连续按了几下“-”键,冷风打向她的面门。 感受了几秒,扭头冲林慧颜笑:“是好的。” 林慧颜心一抖。 怎么会有女孩子笑起来这么甜,这么纯净,这么好看呢? 比十几岁时,还要好看。 眉目清秀,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展开的笑颜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也像雪后初霁的银装素裹,如诗如画。 只站在她身旁,就仿若置身于一张唯美画卷。 但今时今日的自己,与眼前的漂亮女人格格不入的自己,再不是那抹可以随意入画的旧日风景。 “嗯。” 林慧颜低低地应,又破罐子破摔地问,“你想在这多待会儿,还是……” 楼以璇在林慧颜的“还是”里模糊了边界,快速接话道:“林老师若不忙,那我厚着脸皮再麻烦您一会儿。我之后应该是要开车来,学校里我该怎么停车,教职工需要办理什么通行手续之类的吗?” “不忙,不麻烦。我带你去登记。” “好,谢谢。” 又是“谢谢”。楼以璇不停地在跟她说“谢谢”,也不停地称呼她为“您”。 八年前最该尊师重道的时候怎么不见如此有礼貌,总是“你”来“你”去,不把她当老师看。 而今楼以璇一句又一句发自肺腑的“您”,只会让林慧颜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才让身边的年轻人见了她,都要恭敬地用一个“您”字来开启一段对话。 尊敬前辈,尊敬长者,富有美德的年轻人们没做错什么。 所以往常的她对此几乎没有过半点的不适感。但因为楼以璇,这种不适感袭击了她。 轻飘飘的一个“您”字,幻化成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在她和楼以璇之间砸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光是看一眼,就令她的身体和心理双重不适。 有未知的恐惧,也有隐忍的怒气,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委屈。 楼以璇关掉空调,把遥控器放在桌面,再将窗户也关上。 “走吧,林老师。” 出了办公室没走多远,有别于来时的疏离,林慧颜主动开启话题:“戴久了不会难受吗?” “嗯?” “耳机。” “哦,习惯了。” 楼以璇摘下耳机放进盒子,再装进包里:“音乐是很神奇的东西,常常能给人创作的灵感,对于我们这类…搞艺术的,每一道闪现的灵光都尤为珍贵。” 是这样吗? 可高中那三年从未听她说过,也很少见她听音乐。 “喜欢听什么类型的音乐?” “什么类型都听,都挺好的,都喜欢。” 都喜欢。 是真的都喜欢吗? 林慧颜忽然想起,曾几何时的自己也给过楼以璇类似的回答——都喜欢。 ——林老师喜欢什么花? ——见到过的花都挺好看的,都喜欢。 她当时之所以那样回答楼以璇,是因为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花。 但楼以璇好像信以为真了,把各色各样的花都送给了她,以画作的形式。 在她们共度的,最后一个春天。 而那个春天之后,林慧颜世界里的花再也没开过。 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在走神,楼以璇反问:“林老师呢?” “……?” 正当林慧颜以为楼以璇是礼尚往来在问她关于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她该如何诚实一些的回答时,又见楼以璇抬起右手,食指在自己的眼尾点了点。 原来她问的是:“眼镜戴久了,会难受吗?” 第3章 怎么可以这样。 在楼以璇的记忆中,林慧颜只轻微近视,除了开车之外,日常是用不着戴眼镜的。 听见她夹带关心的问题,林慧颜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她想不起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不在意视力的好坏,不在意头发的长短,不在意衣服的松紧,甚至不在意……形象的美丑。 好似丧失了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般,麻木不仁地过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还好。”林慧颜如是做了答复。 但其实,一点都不好,尤其此时,很不好。 楼以璇没再接着问,跟随林慧颜去到车库,再又去到保卫处。 刚在保卫处填写完身份信息和车辆信息,她随手搁在桌上还没拿起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大宝贝。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楼以璇边拿手机边冲林慧颜示意,走出保卫室接听。 南门是侧门,保卫室每轮有两人执勤,轮流外出巡逻和严守出入口。 这会儿在室内值班的是年近六十的张大爷。 “林老师,你们班这位新来的美女老师看上去不大啊,是研究生文凭吗?刚毕业吧?” 张大爷是天木中学建校之初就在的第一批教职工,已有足足十五年工龄。为人幽默健谈,跟老师们都很熟络。 现今大环境下对教师的门槛变高,民办学校对教师资历的要求也水涨船高。 高学历、深资历,二者必占其一。 楼以璇出去后,林慧颜也挪了脚,立在另一张办公桌旁,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刚掏出来的手机。 “她是海帆艺校的美术老师,海外留学回来的。”说罢怔了怔,补充一句,“应该是。” 应该是硕士,也应该留过学。 林慧颜跟楼以璇的联络,止于高三毕业的那个六月。 这八年零两个月里,她对她一无所知。 “说起学校这个新开的什么美术重点实验班啊,难带不?像……” 张大爷说着看了眼信息登记表,“像小楼这么年轻又没多少教学管理经验的女老师,怕是很容易被调皮捣蛋的学生欺负,林老师多照顾照顾点儿人家。现在的娃娃们啊,唉,不得了哦。” “嗯。” 是不得了,喜欢楼以璇喜欢得不得了。 电话也就打了一分钟左右,楼以璇走回保卫室门口,略带歉意地望向里面的林慧颜。 “林老师,我朋友来接我,我得走了。今天很感谢,等下回我来上课,请您吃饭。我有这个荣幸的话。午饭晚饭我都行,随您的时间。” 说完特地留了话缝给林慧颜,但林慧颜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机,没表态。 果真,当她是陌生人了。 更何况像林慧颜这类别人说十句才能套出她一句话来的纯i人,怎会跟一个才刚见一面的、没话聊的陌生人吃饭呢? “我先走了,林老师再见。”楼以璇看不懂似的微笑着说再见,脚步匆匆往外走。 很洒脱,很果决。 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与留恋。 直到翩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轻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慧颜才神情落寞地从窗户望过去。 怎么可以这样呢? 在她没做任何准备时见了面,又在她没准备好时就说了再见。 她们还没加微信好友,电话号码也还没留。 所以,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楼以璇不是为她而来,自然不必急着索要她的联系方式,自然不必顾虑她的感受,也自然该一秒不耽搁地去见她的“大宝贝”。 ——林老师,你在学校会喊学生“宝贝”吗? ——不会。 ——好多女老师都这么喊,好多关系好的女生之间也这么喊。 ——所以你也有…“宝贝”? ——没,我没有。 过去没有,那现在,是有了吗? 是有了啊。 自己都亲眼看见了不是吗。 一旁的张大爷端起他的保温茶杯喝了口温水,叹气道:“林老师啊,你看你,人家小姑娘热情地说要请你吃饭,吃不吃另说,你好歹给个回应对不?你这样端着架子又冷着脸的,多伤人家的心啊,以后估计都不敢再跟你套近乎喽。” 套…近乎? 在别人的眼里,楼以璇的所言所行,竟然已经到了是在跟她“套近乎”的地步了吗? …… 川流不息的繁忙街道如同这座城市的血脉,日夜不停地流动着。 一辆辆汽车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条条蜿蜒的长龙。 其中一辆红色小轿车从天木中学的正大门绕行开来南门,载上楼以璇,在前方第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 车停,话起:“怎么样啊我的宝贝璇,和你的林老师久别重逢,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你不是体验过吗。” “啊这,敷衍我就算了,怎么还揭我老底儿呢!” 陆灵暄伸手戳楼以璇胳膊,呲牙咧嘴地恐吓道,“信不信晚上不给你饭吃?” “是吗?那我只好向雅宁姐求救了。我问问她给不给我饭吃。” 开车来接楼以璇的,就是给楼以璇打电话的那位“大宝贝”,无话不说*的死党闺蜜——陆灵暄。 楼以璇口中的“雅宁姐”全名徐雅宁,是陆灵暄的新婚妻子,四月份刚领的证。 真人她是这次回国后才见到,不过这两年在跟陆灵暄的视频通话里倒是见过无数次了。 “楼以璇,你没良心!” “嗯,没有。” 两人相视着破功而笑,红灯变了绿灯。 至于“大宝贝”这备注,是刚上中学那会儿,陆灵暄要求的。 陆灵暄给楼以璇的备注,同样也是“大宝贝”。 ——楼以璇,我们说好了啊,无论以后我们跟其他谁交朋友、谈恋爱,我们都是对方唯一的大宝贝。 陆灵暄只比楼以璇小半岁,却隔了年份,因而上学也比楼以璇小了一届。她是常规年龄上的学,不常规的是楼以璇。 十月份的生日,当年九月没满六岁就被她那强势的妈硬生生塞进了小学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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