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海姑收回了话本,苓术依依不舍地还回去,然后老实地继续抄《道德经》。 庄锦复回来的时候,是申时二刻了,她推门进来,一眼望向苓术,见她伏案而睡,窗口吹来一阵风,吹飞了她案上抄好的两张纸张,庄锦复轻步走过去,弯腰拾起落于地上的纸张。 苓术的字歪歪扭扭像肆意生长的野草,庄锦复没忍住,偷笑了一声,恰巧这时苓术梦中呓语,吓得庄锦复迅速恢复平日里的冷脸,以为她要醒了,谁知只是呓语。 走到她书案旁边,将放得乱七八糟的已经抄好的《道德经》叠放整齐,用玉麒麟压着,临走时却突然瞥见苓术衣袖下压着的话本。 话本被翻开,她趴在上面睡觉,露出的一半正是一张男女颠鸾倒凤的插图,原本的男子画像被人涂改,改成了女子,就连那物,也改成了纤纤玉指,改画人还不满,在画像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在旁边另绘了一张…… 女子欢爱图。 这张画笔走流畅,每一笔落笔都十分精准,勾勒出的两个人像各有韵味,且性格鲜明,那身下之人衣裳滑落到胳膊上,垂坠于地的衣裙边缘,画着白梅。 庄锦复低头,赫然发现画上的裙摆白梅与她衣裙上的一模一样。 庄锦复的脸罕见地,泛起了红晕。 第15章 放手,苓术。 逆徒。 庄锦复很快平复下心情,顺手检查了一下她抄写的《道德经》。 一遍都没抄完,前面写的字还算整齐,后面就乱糟糟的,明日注定是交不上去了。 她看完,放下,再回自己的书案,拿起左手边待处理的文书继续批阅,文书都是些各地呈报上来的各地天象、粮食产收、河道水文检测,以及森林山火的统计等等,她需从呈报上来的情况文书分析结合阵法预测自然灾害的发生,若有急报,便会立即赶往当地。 平日平安无事的时候,相对清闲。 苓术醒过来的时候,将近饭点,抬头便见庄锦复已经回来了,正在东边的书案上处理文书。 她低头,正好看见她画的那张活色生香图,画中的另一人就在对面,苓术啪的一下把话本合上,正想着要藏在哪里,却发现案头的抄写纸张叠放整齐。 呃啊啊啊啊,谁来整理过啊!!!不会是庄锦复吧?!她应该没看见吧! 苓术偷摸把那本话本揣袖口里,轻手轻脚走出去,正走到门口前,手还未碰到门口,被一声严正的“站住”给叫住。 “怎、怎么了师尊?”苓术紧张地回头。 一道冰凉的法力钻进袖口,牵拉着藏在袖中的书出来,使其飘在空中,冰花覆上书体,整本冻住。 这书飘在她面前,像是在昭示她的罪证,冰花冰封住了书页,将不见得人的秘密封存。 苓术脸色涨红,果然替她整理抄写纸张的是庄锦复…… “下次不可再犯。”冰言冷语,竟是宽宥。 苓术紧抿着嘴,站在那里,感受着庄锦复毫无感情的眼神扫视,她面不怒而威,苓术站在那里,好似被人居高临下地审判,审判她不堪的欲望,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冷的,苓术在此刻,头一次希望庄锦复不要那么冷。 苓术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庄锦复说完,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低头书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翻篇了吗?庄锦复什么态度也没有,连一句骂都没有,就好像她喜欢她这件事在庄锦复心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苓术无法接受她冷淡的样子,她想,总要有一个答案,是接受还是拒绝,庄锦复总要给她一个答案,于是她颤着声音,问:“你都知道了?” “是。”庄锦复头也没抬。 她连头都没抬……苓术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你觉得我恶心吗?庄锦复。” 庄锦复停笔,合上批阅好的这本,放到右手边,又从左手边拿过来另一本:“你觉得我应做何反应?” 苓术心焦如焚,想着自己的去留:“你要把我赶下山了?” 庄锦复终是抬眼:“我没说过这话。” 即知道她心思不纯,又不将她赶下山,将一个觊觎自己肖想自己的人放在身边,这算什么?彰显自己的大方? 苓术不需要她的大方,她只要一个答案,死或活给个痛快,而不是钝刀子似的割磨她的心。 “你不知道这也算是纵容吗?”苓术将门扣得死紧,在她面前收敛的疯态又显露出来,她伸手去抓那本话本,话本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随着外层的冰花一起破碎,化为一团碎片,在她面前像冷雪一样无情落下。 庄锦复坐在那儿,气势如战前指着布防图的设计战斗路线的将领,目视着苓术,问:“那我应该如何做?” 说完又道:“扔你到大雪天里跪上三天三夜吗?” “好啊,”苓术逼近她,“你想我怎样,我就怎样。” “别疯了。”庄锦复起身,状若无事地要走出去,错过苓术身旁时,手腕被她拽住,庄锦复用力一甩,没能甩开,冷声道:“放开。” 苓术的眼极红,眼中蓄满了隐忍的情绪:“你觉得我是什么?疯了吗?我没有,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知道我心思见不得光,你发现了,知道了,为什么不赶我走?” 庄锦复举起那只被她紧攥着的手:“不是疯了,那这是什么?那画中画的又是什么?放手,苓术。” 苓术现在就有一种冲动,用蛮力拥住她,然后吻着她,磋磨着她。她拼命把这念头压住,控制住自己,可另一种念头与她抗衡着,她不想放手。 苓术紧握着她,眼神似鹰,盯着她,向她靠近,庄锦复不由得后退一步,谁知她还在向前进,庄锦复不喜这种被人拿捏住的弱势感,站定步子,用了法力一甩,广袖在空中画了个弧,苓术被甩至地上。 庄锦复临走时只留下一句:“去清息殿外,雪地里,跪三天三夜。” 苓术对着她的背影喊:“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没有回应。 她离开之后,空气又恢复了令人舒适的温暖,苓术站起来,果真去清息殿外跪着。 清息殿外没有殿内的温暖,漫天大雪,隆冬严寒,苓术才跪了一会儿身上就已积了一层雪。 到了吃饭时间,海姑到处找人,仙尊说好要留下吃饭的,这会儿反而出去了,书房里找不到苓术,未抄完的《道德经》还摆在书案上,被翻过的话本还放在书柜前。听其他人说苓术跪在殿外,着急忙慌地打伞出来。 海姑慈和地笑着:“你惹仙尊生气啦?仙尊一百年也难生一次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苓术气道:“你来看我笑话吗?” 海姑蹲在她身边,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伞:“没有没有,仙尊也有做得不对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去骂她!” 苓术瞧见簌簌雪花落在海姑的肩膀上,她眼睫也沾上了白雪,便把伞往她头顶推了推:“她没错,是我的错。” 海姑拍拍她头顶的雪道:“那也不能罚人在大雪天里跪着啊!这多伤身啊!” 苓术执拗道:“海姑你别说她了,就是我的错!我惹恼她了,她不想理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要滚下山继续当我的野狐狸。” 海姑不明所以:“那到底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因为我偷偷给你看话本被她发现了?怪我怪我!” 苓术说不出口:“不是啊!哎呀你别问了,你进去!” 海姑不走,最后看苓术执拗地要跪着,留了一把伞,自顾自站起说:“大雪天的,怎么能让孩子跪着,我去找……” “别找她!”苓术喊道。海姑“嗨呀嗨呀”地着急,念着“你这孩子”,挪着微胖的身子往外边的小路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海姑没见回来,倒是见一个紫衣紫裙的走路自带威仪的女人撑着伞从远处走来,苓术一见她,开口便骂:“狗东西,你来干什么?” 王里赋“呵”笑一声,绕着她左右走了几步,停在她身边,很欠揍地来了一句:“可怜狗。” “你说什么!!!”苓术简直要炸毛。 王里赋“哈哈”笑了两声,道:“可怜狗,你好可怜啊,我就是特地来看你这副可怜样的。” “可怜狗要被赶下山了,下了山就是死路一条,哈哈!死了好啊。”王里赋道。 死她不怕,不过是烂命一条,只不过没见到王里赋死,可惜罢了,苓术愤愤道:“真不知道我娘看上你什么,简直是她眼瞎。” “嗯,是她眼瞎。”王里赋玩笑似的自嘲,“选择我是她一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苓术没去看她的表情,对着她嚷嚷道:“滚啊狗东西!” “嗯,行,我这就走。”王里赋转身就走,原路返回,她走时,苓术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却发现她没打伞。 苓术这才感觉,自从她来了之后,雪有一会儿没飘在她身上了,抬头,一把淡紫色的伞悬在她头顶,法力从上面落下来,在她身边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狗东西!拿你的伞走啊!”苓术对着那在雪地里孤独远去的身影喊。 王里赋没回头,只是摆摆手:“拿着,我可怜你的。” “谁愿意要你的东西啊!!!快拿走!”苓术伸手去够,使劲拽却拽不动,伞上是她无法抗衡的法力,一番拉扯之后,它纹丝不动,苓术左右移,它也跟着动,苓术不愿接受她的伞,她觉得这像一种嘲弄她的施舍,越看越觉得心里恶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出采买的侍女渐渐回了殿,厚厚的云遮盖了月,在黑暗里,她一个人在这殿前熬,苓术再热的体温也扛不住在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的冷,唇色渐紫,手也冻僵了。 一个身材高壮的修士奔来,在殿门口看见苓术,迅速跑到她身边道:“苓术,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李嫦不见了。” 这修士是李嫦的朋友,驯服万岁爷的时候见过,叫赵赤,女修,生得高壮,说起话来是柔声细气的。 “发生了什么?”苓术也着急。 赵赤说:“她听说你受伤了,你是因为我们才受伤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说要去山上给你采草药,一大早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当中只有你武力高强,你说该怎么办啊?” 苓术疑惑反问道:“她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赵赤说:“我不知道啊,啊?你真受伤了?” 苓术从地上起来:“她去了哪座山,带我去,我去找她。” 赵赤领着她走:“笔谈山。”“她去那儿能采到什么药,简直胡闹,笔谈山是修士历练的地方,设置的阵法又多又乱,没师尊带很容易迷路。”苓术恼道。赵赤道:“她听说笔谈山阵法多,野物和人都敬而远之,那里的草药生长得最好,她二话不说就去了,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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