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则宁递来椅子,仇子梁坐下。 “哦?我可从未听说过有何争端。”仇子梁说得仿佛他今天忽然出现在丹凤楼,还带着李则宁,只是为了喝茶逗趣,偶然而至。 “你神才军的将士说我们克扣军晌,仇大人,此事要当着大家说清楚,神才军的军晌可一直是由你直接发放。”李得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话虽如此……”仇子梁顿了顿,看了一眼围着的一圈将士。“但神才军可不是我仇子梁的私军,军晌是由我发放不假,可也得兵部划拨。” “兵部已有两个月没有划拨军晌了,这不,前月的军晌还是本公先行调度的。”仇子梁喝了一口李则宁替他斟的茶,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什么,又把茶放下。 “兵部没有划拨军晌的原因,义父不知道吗?” 门外又是一阵喧嚣,一身黄袍的齐焱竟然也出现在了这小小的丹凤楼,只可惜这店家早就避让走了,没能瞧见这盛景。 一身利落打扮的刘弥纱也出现在他身后。 仇子梁似乎是没有想到齐焱会来,抬头看向他,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茶盏。 “此等小事,没想到还惊动了陛下。” 将士们显然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因为他们而亲临,神才军那么多人,有许多都没有见过齐焱。陡然看见他的神韵风采,俱都心生震荡。 “事关军士,自然不是小事。”齐焱唇角带了丝笑意,低头略显恭敬道:“何况义父也来了。” 他与仇子梁一站一坐,一左一右的被将士们围在中间。低低地清了下嗓子,齐焱朗声道:“诸位将士,军晌一事朕已经知道了,大家被流言蒙蔽,实属有人从中作怪。” 说罢,齐焱一抬手,身后便有人递上一张圣旨。手一抖,圣旨便洋洋洒洒展开,齐焱将它举到将士面前。 “这是朕两月前的旨意,边疆外族蠢蠢欲动,朕欲让兵部重整神才军建制,若要调往外部御敌,便要适当上调军晌。” 手一扬,圣旨便到了一士兵手中,他何曾摸过这样的东西,双手捧着,抖的不成样子。立刻便传阅出去。 “但朕当时受伤,便搁置了此计划,不过朕已着人通知过神才军前六将领,兵部皆记录在册,谁料他们并没有将消息通传到位。” 齐焱语气和缓,一字一句道,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至于克扣军晌,更是小人妄加栽赃,朕已经人赃并获。” 韩定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那人平平无奇,只是神才军中的一个伙夫。一同被推到众人面前的,还有数量惊人的银票和他与旁人往来谋划的书信,有些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 那伙夫哆哆嗦嗦的,已经吓到口不能言。 “这信的内容,义父要不要看一看?”齐焱捻起其中一张纸,回身问询仇子梁。 众目睽睽之下,仇子梁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拍手感叹道:“好啊……好!”,他站起身来。 “陛下真是唱得一出好戏,为父佩服啊!”仇子梁冲齐焱竖了竖大拇指。咬在一起的牙关和有些起伏的胸膛透出他其实并不如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朕今日就将那些该发的军晌尽数发完,来人。” 传来马车的声音与马儿的嘶鸣,外侧的将士递进来一袋一袋的银子和一沓沓银票。神才军的将士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楚国公监管不力,散布谣言,扰乱军心,朕以为……”齐焱话说了一半,哗啦啦翻银子的声音忽然停止,众人的目光随之一起落到仇子梁身上。 仇子梁知道此事已由不得他,面上依然带着笑,附身下拜。“陛下,此事是臣的问题,臣请求辞去神才军大将军之职。” 思虑片刻,齐焱点点头,扬声道:“朕准了。” 看着他平静而无波澜的面容,仇子梁是真的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父兄的影子。说不清到底是不甘还是愤怒,仇子梁越过众人重新回到门外。 却发现门外街道早已肃清,与楼内一般,外面同样剑拔弩张。 将棋营众人与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一群女子对峙着,领头之人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紫衣女子。 仇子梁终于笑出声,想要抬起的手又放下,最终还是孤身一人上了来时的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球球变成瘪球
第123章烛火 轻柔的春风将街道上紧张的气氛洗涤干净,随着仇子梁的先行退场,只是僵持了一小段时间,紫衣局便率先收了剑。 将棋营打头阵的严修一挥手,卒子们也全都放下武器。 一旁和玉娘一同藏在巷中昏暗处的程若鱼也走出来,首先便冲看过来的夏紫苑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向严修抛去一个眼神。 接着回到了丹凤楼内,在一旁警惕的守着神才军将士分领军晌。不过有齐焱和李得昀这两个靠山在,丝毫没有出现乱子。很快,得了命令姗姗来迟的六将领接替了手下工作,并将带头闹事的几人很训了一顿。 李则宁虽没有和仇子梁一辆马车,但在他走后便随着离开了。而李得昀在交代完相应事物后,也和齐焱刘弥纱一起入了宫。 至于今日一直游荡在外的程若鱼,自然是相当隐蔽的翻墙进了将棋营。 仇烟织今日未出面,对仇子梁的托辞是心疾复发,难以行动。不过严修领了将棋营的精锐暗中潜伏,其实已然够用了。 这个托辞也并不是假的,这一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顺利,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心疾。以至于今日回到将棋营忽然心脏绞痛时,她甚至忽然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这样。 但很快便掏出药吃了下去,但休息了一阵之后,现在也是浑身乏力。 半倚在床头,仇烟织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纹,轻轻叹了口气。 旁人都说掌心杂纹多的人,一生命途坎坷,她的掌纹如此细碎,想必正是应了这句老话吧。从前偶然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那时他摸着白胡子想了许久,然后说她不是长命之相。 当时她是信了的,本来也没想着自己能活多久。但如今想起来,只觉得那先生说得是瞎话了。因为当时她不知怎的,还多问了一句,自己是否能有再见亲人的机会。 那老先生的胡子刚巧被他捋落一根在死门上,他便斩钉截铁地道了不能。 现在看看,怎么不能呢? 端起床边已经凉了的药一饮而尽,熟悉的苦涩口感,仇烟织攥紧手掌,看着腕间若隐若现的经络。 就像现在,不奢求长命百岁,但能陪着若泠度过天命之年,又怎么不能呢? 她相信,家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她和妹妹。 程若鱼蹑手蹑脚摸进房间时,刚好看见仇烟织放下药碗。惊讶于为何她此时便靠在床上的同时,她也闻到了熟悉的药味,瞬间紧张地靠过去。 “姐姐!”程若鱼一把扯下面巾,下半张脸都被勒出了印子。随意将布料甩到一边,握住仇烟织的手。“是心脉不舒服了吗?” 只穿了一身白色亵衣,显得仇烟织更加苍白,不管是脸色还是唇色,看上去都很不健康。程若鱼看了眼碗底残余的些许药渣,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仇烟织没想到程若鱼这么早就回来了,毕竟严修都还没来向她汇报情况。看着坐在床边皱紧眉头满眼担忧和心疼的程若鱼,她笑了起来。 “看见你好多了。”仇烟织有些调皮的对程若鱼眨了下眼睛。 程若鱼知道姐姐有心安慰自己,眉头一松,也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握着的手依然没放。 “之前一直没犯,今日是怎么回事,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程若鱼还是有些担心,自从上次她心脉受伤过,她便知道那是怎样一种难受,也更为心疼仇烟织。 “大夫已经看过了,真的没事,或许正是因为太久没犯,它怕我忘记它,这才动上一动。”这段时间虽然也一直在用心准备各种事情,但远没有到殚精竭虑提心吊胆的地步。 身体虽然是自己的,但可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讲理,时而闹腾一下也情有可原。 程若鱼也有过这样的体验,点点头接受了仇烟织这个看似荒诞的理由。心中依然隐隐约约的担心,不过被她压在了心底。 替仇烟织倒了杯清茶回来,程若鱼开始给她讲今天的事,实在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她难免有些激昂。 “你是没看见他灰溜溜上马车的样子,哼,若能画下来,我以后定要挂在墙上!”程若鱼站起身来,说得眉飞色舞。 惹得仇烟织捧着茶杯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 “你啊。”仇烟织无奈地摇摇头,感叹程若鱼就像个在外面打架赢了回家炫耀的小孩子。 程若鱼傻乐了一会儿,又乖乖坐了回去,这次正经地和仇烟织探讨起问题。 “姐姐。”程若鱼唤她,是有困惑的语气。 仇烟织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问。 “仇子梁现在兵权被夺,众叛亲离,他也只剩一个楚国公之位在手,这次我们应该能……”程若鱼手心向上,做出一个一网打尽的动作。 仇烟织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片刻,道:“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好说。但这已经是这么多年来,最有赢面的一次了。” 现在的局面是多方推动之下,最有利于她们的一次,或者可以说是天赐良机。若全力以赴还不能成功,那便是天理难容了。 “不到最后一刻,万不能松懈。” 仇子梁是从低处一步步爬上来的,他最擅长蛰伏。因此就算齐焱此次夺了他兵权,此时局面不利于他,他可以龟缩起来,静等重新拿回兵权的机会。 但是这次她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既然程若鱼在家,那么身为病人的仇烟织便再也没有了能动手的机会。晚膳都是程若鱼端到床边,并且在她的坚持之下,也是她喂的。 无奈又快乐地接受着来自妹妹全方位的照顾,仇烟织拿起本书,直到被勒令睡觉前统共没有翻过十页。 在妹妹强势又温柔地哄劝之下,仇烟织终于屈服了,喝完药后便躺进了被窝,乖乖闭上了眼睛。程若鱼说自己待会还有些事情要做,便没有上去陪她,只是坐在床边牵着她的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 幸而仇烟织身体还有些虚,且喝了药易犯困,否则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真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入睡。 确认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真的睡着以后,程若鱼才将她的手掖进被子里,悄悄将烛灯拿到离她更远的地方。 将早先准备好的一大摞裁缝物什准备好,程若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埋头扎进了衣服堆里,一针一线笨拙的缝制着。 烛火偶尔摇曳,依稀能瞧见什么东西若隐若现的反光。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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