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很快有了实质。 事情起于一则传言: 那是太阳升起后的第五个月,按理说永夜已经结束,兽化几乎强化了所有人的体质,所有人都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 可就在那天早上,安城C区南部正在进行排水渠掘进的六人小队,却在夜班换岗时整整少了三人。 工棚里只剩下一地血肉与散乱的内脏,而最令人作呕的,是那些肠管上附着的奇异黏液——淡灰色中透着绿光,像是某种植物分泌的粘液,又像腐烂尸体在湿热中渗出的汁水,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是丧尸吗?可是,大家都知道丧尸现在快成了传说,都到了杀一个少一个的情况了;何况,丧尸最显著的特点是感染,而不是吃人。 大家都悄悄地说,现在丧尸没有了,但是人类里出现了食尸鬼。 传言很快传来山城。 “你听说了吗?南方某处的隧道工人,整条腿都被生生啃断。” “西南战线那边也出事了,说是一个军官半夜去上厕所没回来,第二天找到他只剩个皮囊挂在铁丝网上。” “说是人干的,可那些伤口不像刀,像是…咬的。” “而且不只咬——它们会舔内脏,舌头能伸得特别长。” 山城这边新建立起来的市政府很快就封锁了消息,但“食尸鬼”三个字,已经传播开来。 起初,人们以为这是某些工地的心理应激,甚至是长时间工作造成的精神错乱。 然而随着对于更多城市、更多偏远营地的“收复”、新基建的进行,类似情况越来越多,那种“传说”慢慢转化成压迫感极重的现实。 在西北军区的一次尸体检查中,负责解剖的法医甚至在一具残骸中找到了尚未完全消化的人类手骨。 更可怕的是,那具残骸竟然还有心跳——极其缓慢,但确确实实还在跳动。 “这不是人。”法医颤声说完这句话,便失声呕吐。 但这似乎也不是丧尸。 至少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所有压不下来的传闻里,都在努力把这种情况和丧尸撇清关系。 而山城方面自从和其它地区产生互助联系后,也没能置身事外。 就在山城近郊的一处通信塔施工组报告称,一名工人突然失踪,之后在设备舱内发现地面血迹和拖拽痕迹,顺着血迹一路追踪,在附近排水井里发现了残留的头骨和裸露出的脊柱断裂面,撕裂角度完全不符合常规攻击或事故损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生吞硬啃”。 而在安城,一名幸存工人深夜失控,在宿舍里挥舞铁锹乱砸床铺,口中不断呓语:“她笑着、笑着从黑水里爬出来,她舔了张工的眼珠,她说她记得每一个人…” 从南方起火,到西北尸骨,再到山城暗涌,“吃人鬼”的恐惧仿佛连成了一张由未知织成的密网。 新市政里大人们开会,晚凉和汪姝这两个小辈就乖乖地坐在旁边跟着听一耳朵。 听着通讯员哑着嗓子汇报最新的“突发工地事件”,晚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多日前裴朴宁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外来援军已抵达各处”。 她感到喉咙发涩,手心有些发冷。 这一次,不是丧尸群冲塔、也不是兽化者狂暴,而是融入了人类营地的…“人”。不,是伪装成人类的另一种怪物。 也许,并不是另一“种”怪物。 汪姝彻夜未归,带人彻查工地,终于在地道中抓到那个“疯癫吃人”的工兵。 她皮肤发灰,身上带着粘液和异样腐臭,手指甲锋利如兽爪,抓伤了两名士兵,眼白浑浊,只在明亮灯光下短暂清醒。 经检测,她的体温不到三十度,心跳每分钟只有三十次。 汪姝带回来的血样,很快就在新医疗中心处得出化验结果。 “这不是普通的幸存者。”医生用针头提取出血样,一滴滴铺展在薄片上,血液下的图谱展开。那是她熟悉的病毒螺旋:“…他是丧尸。” “可她会说话、会使用工具,还会睡觉。”汪姝握拳,“而且别的地方都说…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她啃掉人腿…我根本不信。” “显然它们已经不是原来那种会咬人的低阶丧尸,是某种更高阶的类人型。” 和汪姝对视一眼,晚凉的心骤然一沉。 她抬眼望向大屏幕上安城各地支援点标红的“结构崩溃”点位,宛如蛛网断裂。 这些混在军援里的“工兵”丧尸,是被谁操控混进来的?也只能是那个人了。 晚凉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来她的长相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人给自己带来的创伤应激过于严重,才导致身体会这样自我保护。 ——被活生生地吃掉啊…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头脑发晕。 花姐。 但晚凉对这个人还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以及那时和她在一起的汪姝的发小——晚凉想着,剜了汪姝一眼,后者无辜地耷拉下来耳朵被晚凉狂揉一通——显然就是一种从未见到过的高级丧尸。 有理智,有人的行为习惯,最关键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和普通人的差别。 当然——比起现在*被抓到的这个,还是要更接近正常人一些。 晚凉几乎确定了这种所谓“食尸鬼”的来源。 她冷静地命令:“把这丧尸秘密处理,对外就说,我们这里也发现了吃人的人。” 她可以说出来吗?她当然不能。 她的记忆不属于这个时间线,哪怕她能精确地指出花姐的真实面目,有谁会相信她? 没有证据,没有逻辑。更重要的是,若她继续透露太多,终有一日,不只是裴朴宁,整个“新世界”的构建者们,都会开始害怕她。 她已经暴露太多了。 当初为了研究抑制剂,她把自己**中的某些活性组织拿去做实验,甚至部分记录中直接写上了“植物源异能宿主”的字样——她那时不怕,因为她也没想到,“好好的”末世,怎么就突然恢复正常了? ——听起来有点地狱,但并非是晚凉不期待和平的时光。 是的,现在裴朴宁乃至更高层的官方对她“信任”,是因为她能解决问题——能制造抑制剂,能镇压狂化,能率领山城保持最早的稳定。 然而若一切回归秩序,这些与众不同的存在,本身就与秩序背道而驰。 在太平世界里,异类永远是危险的。 别人都是兽化,怎么就她是植物化? 更别说她的身体构成里的那些活性物质,根本就是远超生物反应的范畴。 这是植物吗?这是科学吗?哈,骗骗老百姓就算了,连山城大学里只会教书不会搞科研的教授都觉察出来了晚凉的不对劲,人家只是不戳穿而已。 她不能冒这个险。 裴朴宁不是蠢人。她冷静、敏锐,不知道蛇化是否给了她更多的加成,但她显然是一个天生的猎手。 只要让她察觉一点“不可控”,她就会立刻做出最理智、最残酷的判断。 一旦露出更多关于花姐的线索——比如花姐的统御力、她对变异丧尸的操控、她那曾经成为“丧尸王”——晚凉在心里暗戳戳地给了这女人一个称号——的迹象,她就得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 只要晚凉不能给出“合理”的来由,那她迟早将成为安城最高机密之一,甚至被秘密监禁。 不,不止她,还有山城。 她不能让山城也被拖下水。 晚凉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某种这个世界——这个“小说”的逻辑里,命运似乎十分的牢固——也许山城就是有着被摧毁的命运,而她想要逆着这个命去走,就只能谨慎,再谨慎。 她很清楚裴朴宁现在对山城的态度是一种“合作型信任”,但这建立在利益共享、秩序配合之上。 只要晚凉出了问题,整个山城将被列入“高风险异能接触区”,一旦官方大刀阔斧推进“科学秩序”,第一个要清除的,就是那些无法解释的存在。 “如果这就是新世界,那我宁愿山城只活在旧日边角里。”晚凉低声喃喃。 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打算去拯救整个国家。她要守住的,是她能握住的东西——汪姝、张教授、小马欢、阿笙,嗯,还有武昭,以及这群在山城信任她的人。 花姐会出手。 她一定会出手。 晚凉不怀疑这一点。那个人的野心、手段、恶意,还有那种对“掌控人”的迷恋,根本不会容许她在这个新世界里当一个被忽视的“残余”。 她会以最安全的方式、最隐秘的方式、最系统的方式渗透。吃人鬼只是开端,之后的事,还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降临。 而她唯一能做的,是躲在黑暗中,守在自己的家里,等那个女人出现在光下。 届时,她才会拔出她的藤刺。 而那一击,要致命。 第104章 会议室就像一口封闭的棺材。…… 会议室就像一口封闭的棺材。 仗着优越的地理环境,依赖于阳光与风能的发电系统让蔗省基地哪怕在永夜时期也不缺电力,是以,现在天气热起来后,冷气更是不考虑成本一样地往外输送着。 可就算这样,房间里的空气也有点过于沉闷了。 桌面是老式军机调度台改装,全息地图仍投影着各军区“食尸鬼”异常事件的红点,密布得如皮肤上的溃烂。 屏幕语音播报完毕。西北军区“特殊时期联合防控总会”进入静默状态。 末世后,全花国以各大军区为中心,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官方幸存者基地。 和地少人密的东部南部、山高水长环境复杂的西南比起来,西北地区这一曾经不够繁荣的地方俨然成了新乐土。 西北军区的两个大幸存者基地——蔗省和青城,理所应当地在末世时期成了中央政府最信赖和重视,不,甚至是“仰仗”的两大“国民守护者”。 但是,现在,似乎,末世已去。 此刻,蔗省。 长会议桌下,满满当当坐着军区所属十二个师团的残存高级将领,警备部、内政组、科研组、后勤联络…都有人出席。 但所有军官都肃着一张脸,看向的却不是军衔和职级最高的那位。 坐在主位的女人吊儿郎当地把脚翘在桌上,每一根手指的顶端都是尖锐之际的指甲。这样一只手缓缓转着烟盒,一圈又一圈。 “所以,”她说话了,嗓音压得低,“各地爆出来的这些‘人吃人’的事——都被安城那边归到了我们头上?” 没人答话。 首位没有设灯,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她的眸子是蒙着一层雾一样的,嘴唇因不再有正常血液循环,永远是铁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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