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有些湿凉,一缕一缕的风携着一丝一丝的冷,苏苏感觉手臂忽然一暖,她偏头看去,江望舒又挽住她的手,还上下搓了搓:“你很冷吗?手有些凉凉的。” “不冷。”好像还有点暖暖的,苏苏看着她们紧贴的肌肤,感觉自己变得有点奇怪,心里那丝贪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竟想留住这半臂的温暖。 为了转移心里的异样,苏苏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不敲木鱼了?” 江望舒:“我不敲你就睡不着吗?” 苏苏:“睡不好。” “那就是能睡着了。”江望舒迟疑着又问了一句:“你——会催眠术吗?” 苏苏有些疑惑,偏头看她:“你觉得我会?” “嗯,我哭和锄地,还有敲木鱼,节奏都把握得挺好的,容易使人放松。” “我不会催眠术。”苏苏澄清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连哭都要把握节奏?” 是有强迫症吗? 江望舒被她问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惜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说:“我也不知道。” 苏苏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着和她慢慢走过小花园,路过漆黑的8号房,路过安静的9号房,停在了10号房外面,听里面阖家欢乐的嬉笑声。 “你小时候也这么快乐吗?”苏苏盯着小水洼上的浅月,问了一句。 江望舒想了想,好像小时候是挺快乐的,于是“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苏苏,见她低着头,突然抬脚踩上小水洼上的浅月,一道水柱飞了过来,打湿了两人的小腿。 “你不是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踩过水洼吗,你踩踩看,也许就记起来了呢。” 苏苏觉得那么快乐的童年不应该被遗忘,最好能记一辈子,她拉着有些愣的江望舒踩在水洼上。 刚开始,江望舒还有些放不开,渐渐,等她们踩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后,苏苏听见江望舒笑了一声又一声,笑声好像渐渐和刚刚10号房传出的嬉笑声重合了起来。 多开心的笑声啊,多有温度的笑声啊。她也想发出这样的笑声,可她是发不出来的,她生长在那样一片阴影中,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的光亮呢?苏苏心里的臭土散发出了腐烂的气味,熏染着她的思想,她开始羡慕、开始嫉妒。 苏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并不干净,在很小的时候,她会嫉妒哥哥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爸爸妈妈的爱,她时常会想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在哥哥分得两桃子,而她只有一个的时候;在哥哥有新衣服,而她只能穿已经短了一截的衣服的时候;在她和哥哥打架,而被骂的只有她的时候;在哥哥考了九分获得妈妈买的一个小蛋糕,而她考一百分却连句夸奖都没有的时候。 在很多很多不公平的时候,她都会想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要是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就好了,但是明明是哥哥比她先出生的,她没有理由去嫉妒。 苏苏看江望舒笑着踩上一洼水,洁白的鞋面脏脏湿湿的,但是她并不介意这点污脏,像个孩子一样只为那一瞬的快乐而用力踩踏着水洼,在水柱溅起时又笨拙地想要躲上一躲。 她开心的样子比平时更明艳迷人了,苏苏真的不想嫉妒她。 一路踩着水洼回到家,苏苏的鞋子已经湿透了,但是江望舒好像更惨一点,连短裤都湿了一角,两条光.裸的大长腿偶有水珠滑下,她又踏踏脚,也不知是想把腿上的水珠甩下来,还是没玩过瘾,想把地面那算不得水洼的水溅起来。 “这下得好好洗一洗了。”江望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狼藉,又看看苏苏T恤上的卡通图案上染着的污迹,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幼稚啊?” 她怎么会玩得这么兴起呢?反倒是苏苏这个最先开始的人,好像都没踩几下,连身上的水污都是被她给波及的。 苏苏说:“不幼稚,你玩得很开心。” 江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回去洗一洗吧,那些水还是很脏的。” 现在才意识到脏,可见是玩得真的很开心。苏苏等江望舒进门后,也回去洗了个澡。 等她洗完澡,江望舒又过来了,大波浪还往下滴着水,她笑着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苏苏接过后,她又走了。 她像从森林中穿过,沾染了一片雾气,周身携带着沁人心脾的自然清香,她离去,清香也逐渐淡去。 苏苏拆开盒子看着那棵带着露珠的小草,觉得她被森林深处的小鹿短暂地惦念了一下,这一下却让她心里的臭土不可控地裂开一条细缝。 好像真的有东西快要长出来了。
第 15 章 苏苏把江望舒送的小草摆件放在了床头柜上,闭眼前能看到,睁开眼也能看到。 今晚江望舒又敲响了木鱼,苏苏躺在床上却舍不得睡,她盯着小草想江望舒,想她说的“催眠术”。 她不会什么催眠术,只是她确实尝试过催眠自己,催眠自己遗忘过去,却失败了;催眠自己不要抓着妈妈给过的唯一一句关心当救命稻草,也失败了;她甚至催眠自己是活在幸福家庭的小孩,都失败了。 她都没催眠成功过,又哪懂什么催眠术呢? 苏苏又想到江望舒,想她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想她会不会也动不动就扑到爸爸妈妈怀里撒娇?想她是不是也调皮地拿弹弓去射别人家的车窗?想她说话的样子会不会也是萌萌哒、奶乎乎的? 这一晚,苏苏没有睡,侧卧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小草。 天亮之后,苏苏也没有起来,她想起江望舒说的“赖床”,第一次在床上“赖”了起来,感觉好像有些舒适宁静,只是没赖多久就听到江望舒的声音。 苏苏起来站在阳台上往左看去,江望舒穿着一身睡衣站在一辆黑色小汽车前,她的爷爷奶奶带着一个小女孩从车上下来,小女孩乖巧地喊江望舒“小姨”,江望舒神情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她们相伴走进屋,苏苏看见江望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抱歉,抱歉什么呢?苏苏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抱歉的? 不过江望舒的爷爷讲话真的好大声啊,那声“舒宝”叫得洪亮又慈祥。 舒宝,舒宝,原来江望舒的小名叫舒宝啊,真好听。苏苏坐在阳台听了一上午的“舒宝”。 中午的时候,江望舒的奶奶走出来,站在楼下仰头笑着对她说:“我听舒宝说你叫苏苏,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舒宝说你经常做饭给她吃,想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奶奶很祥和,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但是苏苏却比上一次更紧张,她起床到现在都还没刷牙洗脸呢,奶奶看到蓬头垢面的她会不会觉得她不爱干净? 苏苏呆呆低着头,听到奶奶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方便吗?” “没有。”苏苏立马回道,见奶奶依旧笑呵呵地看着她,苏苏又站起身,“我,我马上过去。” 苏苏跑去卫生间快速收拾好自己,趿着拖鞋哒哒哒跑到楼下的衣帽间,挑挑捡捡却没找到适合的衣服穿,她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更是好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了,这里面的衣服大多都有个卡通图案,有点幼稚,穿上就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 苏苏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放弃了,整整自己的睡衣睡裤,理理睡衣上的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拖鞋出去了,这样跟江望舒差不多,爷爷奶奶应该不会介意吧? 来到江望舒家,面对着江望舒爷爷奶奶温和的笑脸,苏苏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只能讷讷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站得笔直笔直的。 江望舒奶奶笑了一下,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着舒宝喊我们爷爷奶奶吧。”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对方却只是看着她笑,不点头也不摇头的,苏苏抿抿唇,乖巧喊了一句:“爷爷奶奶中午好。” 她的外表和声音都有先天的优势,是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巧模样,软软的“爷爷奶奶”喊得两位老人心情舒畅极了。 奶奶好像有点喜欢她,拉着她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而对面是江望舒,苏苏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岁月风化的手,它有很多细纹,也有一些斑点,但它很友好。 “苏苏把这儿当自个家就好,想吃什么自己夹,千万别客气啊。”奶奶笑着说。 苏苏点点头,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一顿饭是奶奶做的,但苏苏觉得江望舒应该是继承了奶奶的衣钵,炒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能吃,只是不那么好吃。 可是这是奶奶亲自做来招待她的,苏苏又觉得好吃极了。 吃过饭,奶奶拉着苏苏话了几句家常,还说她太瘦了,应该要多吃一点的。苏苏很不习惯,但又很开心,奶奶握着她的手柔和且温暖,苏苏感觉自己被泡在了温水中,毛细孔开始疯狂吸收着从四面八方奔来的慈爱。 奶奶问什么,苏苏就答什么,即便答不上来也会露出一抹浅笑,看着乖巧又温柔,江望舒对她的认识又多了一层,但这一层却让她感到有些心疼,她仿佛看清了这层乖巧背后的真相。 是渴望、是小心翼翼、是珍惜,也是害怕,渴望有长辈的关心,也害怕长辈太过关心。 她在矛盾,所以她在爷爷奶奶面前不敢流露出一丝丧的状态;她小心翼翼,所以她露出了乖巧的一面;她珍惜,所以她一直回握着奶奶的手,认真地听奶奶说话。 她对生活不是不在乎,她可能——从未得到过有关生活的温情,所以在乎不起来。 这时,江望舒听奶奶问苏苏的笔名是什么,苏苏好像犹豫了一下,才乖乖说:“无光。” 无光,前路无光吗?江望舒暗暗记下这个笔名。 奶奶惊讶地看着苏苏,特别惊喜地说:“是“小绿文学城”的那个无光吗?” 苏苏愣了愣,没想到老人家还知道“小绿文学城”,她讷讷地点点头。 奶奶又惊喜地让苏苏给她签个名,说她是苏苏的老读者了,最近在追《她》,还让苏苏好好写,别总断更,她这个老人家追得很辛苦。 苏苏似被自己拥有一名慈祥的老读者所震住了,手指绞着手指,连个“好”都发不出音,只能讷讷点头。 奶奶拉着苏苏聊了许久,直到顶不住困意才和爷爷去客卧睡起了午觉。苏苏带着点意犹未尽,带着点不舍,乖乖坐在沙发上巴巴望着爷爷奶奶紧闭的房门。 “他们还会在这儿多住几天的。”江望舒笑了一下,将她的视线拽了过来。 苏苏看看她,又看看坐在餐桌旁写作业的小女孩,说:“她跟你长得真像。” 右眼皮都长着一颗小痣,也不知道江望舒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她这么安静?她来两个多钟了,听小女孩讲的话都不超过五个手指头,这么想着,苏苏也这么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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