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简从容不迫,有礼有节,翎九反而觉得烦躁,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又觉得以自己为例问出有些丢面,于是把傻大刀推到身前,指着傻刀问琅简:“你前几日救得就是这人,不会这就认不出了吧?” 问罢,见那女子眼神露出几分困惑,似乎在辨认傻大刀模样,翎九忍不住嚷嚷:“你到底是记性不好还是眼神不好?这次才过去五天而已,怎么能又忘的一干二净呢?” 怎么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 其实她想这么问,却觉得人间的事过去几百年,重提倒显得她斤斤计较般,所以不得不放下这个疙瘩,借由当前的事情由头问出疑惑。 “九霸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认不认得出又如何?我昆仑墟弟子行走人界从妖魔手下救过的人不计其数,难道得人人都记得么?” 祁岈桓开口,明显不爽,还面露不虞,翎九被这话怼出了脾气,语气更冲:“老子问你了?什么态度?一个破昆仑的弟子,也不看看老子身份,在天界你得跪我磕头知道么!老子今儿也就被这破镯子搞得没法力了,不然直接断你一条尾巴做围脖信不信!” 几句话下来,那祁岈桓气的不轻,直接调出灵剑欲要指向翎九。 威胁谁呢?翎九翻个白眼,抡起玉葫芦一圈握住,挑衅看向那臭狐狸。 之前在寨门口她故意挥出玉葫芦试探,没想到击退了三把正在攻势的灵剑不说,表面还毫无损伤完全没有剑痕,倒是那剑刃退去时有了些许裂痕,可见五姐给的这玉葫芦还是个宝器,至少品级比这些破灵剑高。 就算没法力,凭玉葫芦断了对方灵剑也是不在话下。 反正她不能输。 不管是气势,还是结果,都不能输。 眼看要打起来,琅简按住了祁岈桓,让人收回灵剑,继而侧身面向翎九,面带歉意:“九霸王,我师弟也只是为了维护我而已,其实我识别不出人的相貌。” 什么叫做识别不出人的相貌? 难道…… 翎九心里火气下去大半,背好葫芦,微微倾身,侧头打量琅简眼睛,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见人一笑,吓的跳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手心冒出汗,她搓了搓裙摆,心想琅简笑起来真好看。 好在琅简并未对她的试探感到冒犯,反而耐心解释:“九霸王,我能看见你的动作,只是不知你的容貌而已。” 话至此,翎九刹那便明白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同凡人一样,修行之人也会有瞎子。 不过又与凡人不同,修行之人看不见的话,只要稳定源源不断的释放自己的灵力,就能感知到周遭一切的变化,细枝末节之处甚至比用肉眼看到的还要清楚。 达到上仙的修为,更可察觉千里之外的异动,不过大部分上仙没有这么闲,懒得用罢了。 但毕竟丧失了看见的能力,他们眼中的视野,就像黑灰影勾勒的图块,虽然能感受变化,却无法看出表面模样。 可八百年前,对方不是这样的。 对方带她挑选衣服,上戏楼看戏,去河边赏烟花,她记得那时琅简的眼睛明亮清澈,像是星辰下的湖泊,灵动深邃。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翎九原谅琅简没认出她了,此刻只想追问对方眼睛为何会变成这样。 “修行时不小心伤到了。” 琅简表情并无不忿,清清淡淡的态度,仿佛在说今天春风和煦这般寻常事情。 看出琅简不愿说,翎九也不强迫,毕竟修行之人活那么久,谁都有一两件不愿其他人知道的隐秘事。 “那你……”,见琅简认真倾听,神色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是眼睛黑如深潭无甚光华,翎九忽然觉得窘迫,仓促不安捏着手,琅简瞎了,知道这个消息,让她觉得之前自己所有的逼问都太过分,也理解为何那祁岈桓会生气。 “你早些休息,去后山的路我熟悉,明日再来找你们。” 说罢,她拽着傻刀,逃似的跑走了。 第11章 翎九第一次吃味 见翎九走远,回想刚刚对方表现种种,祁岈桓若有所思:“师姐,这位九霸王……好像很在意你。” 琅简本欲推门进屋,听见这话停下脚步,站在门侧朝祁岈桓方向偏头:“为何如此说?” “其实师姐来之前,这位九霸王便旁敲侧击,正向我打听你,而且……师姐应该也听出她脾性霸道嚣张,我不过说了些阻拦的话,她便对我动了杀念,还堂而皇之说出来,可见为非作歹无法无天惯了。但她这性格对师姐竟未有一句恶语,就连责怪也带着些委屈,再加上她刻意强调说你又忘了什么,所以我推测对方与师姐曾是旧识。” “旧识?”,琅简想了想,之前祁岈桓特意说那女孩是南禺凤凰族,想必就是借机提醒她,但她与南禺并无交际,确实不记得在那儿见过这少女,“我从未见过她。” 从未见过? 师姐自然不会撒谎,可若是如此,那位九霸王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 “师姐会不会忘记了?” “或许吧。”,琅简不明白为何祁岈桓追问这个,“很重要吗?” “……呃,也没那么重要,不过……” 祁岈桓走到琅简身前,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测。 “师姐,离开昆仑墟前我与几位天宫仙家闲聊,无意间听到了件隐秘事,这次天宫发洪水是因为南禺小殿下把天河改道了,这才淹了天宫,只是不知为何天帝压下此事,不追究也不责罚,甚至不许各仙家议论。众所周知那小殿下名字叫翎九,恰巧人间这凰鸟叫九霸王,还偏偏没了法力,但我在叶家庄了解过她些许事迹,这人才来人间半年就杀了不下百人,白日她也承认自己是南禺某位殿下,我问她排名,她却说自己是五殿下,如此刻意,可见其实她真实身份就是那位名声坏透了的小殿下。” 越说越笃定,祁岈桓愈发自信自己的推断,见琅简垂眸深思并不附和他,忍不住追问对方在想什么。 “你见过南禺小殿下?” 祁岈桓摇头:“从没碰过面。” “那见过她画像?” “……也没。” “那你为何确定九霸王就是南禺小殿下?还有,你亲眼见过她杀人么?知道她为何杀人么?问过她事情前因后果么?” 一连串的质问,虽然琅简并无压迫,祁岈桓却开始紧张,咽了咽口水,结巴起来:“我…只是那些凡人说……” “凡人说?你先是凭几句没有依据的传言便推断对方身份,是否先入为主了?口舌之语大多利己排他,仅凭一面之词便断定她十恶不赦,又是否偏听偏信了?” “可明明……” 祁岈桓止住话头,他想起这位师姐并不喜欢评判揣测他人,自己确实冒失了,便又转回话题:“师姐既然与她并不相识,那明日上山查探妖魔之事,带她吗?” “此事乃你我本分,不必牵涉他人。” 翎九跑回院子,仰头看着夜空,想起今日是腊月十六,是人间月亮最圆满明亮之时,忍不住伸手,试图握住那轮圆月清辉,指缝中透出些许月光,她不自觉笑出声。 若非对方眼睛出了问题,想必能认出她吧。 也不知能不能治好…… 回去得拜托大哥问问姜祁,听说这位医术超神,想必知道些恢复视觉的法子。 扭头见傻刀望着远处山峦发呆,翎九收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傻刀,想什么呢?” “老大,那位叫琅简的仙家,您认识?” “对,八百年前见过一面,那时你老大我比小西瓜还小,不过可惜,她眼睛意外看不见了,不然肯定记得我。” 说罢,见傻刀噗嗤一声捂嘴乐呵,翎九纳闷:“你这什么反应?” “怪不得上次在女娲庙老大你那么别扭,原来是在闹脾气,怪琅简仙子没想起你,真有意思,哈哈哈——” 这笑容委实放肆了,翎九勾起嘴角:“有意思吗?” 傻刀打了个嗝,很怕老长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急忙调转话头:“可是老大,就算琅简仙子看得见,也未必认得出你。” “几个意思?” “你看嘛。”示意翎九别发火,傻刀边说边比划,“你比小西瓜还小,那就这么高,您现在呢,有这么高,瞧瞧,一大截呢,骨架大了,容貌肯定也变了不少,一面而已,还过了八百年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记得。” 好像有些道理。 翎九想了想,自己都未必能认出十几年后的小西瓜,顿时身心畅快,仅剩的一丝芥蒂也消失无踪了。 “也对,那等下次见面,我得主动告诉她这件事,就算她忘了也得帮她想起来。” 翎九打定主意,侧头看向院中那株枫树。 红叶未落,枝梢随风而动宛若火焰,与冷清的月光互为相衬,夜色笼罩下竟透着几分美感,仿佛一幅画卷。 看了许久,耳边响起傻刀感叹,很是羡慕的语气。 “老大,你都活了八百年啊……” 听对方说起这个,翎九收回视线望向傻刀,问出白日以来她刻意回避的问题。 “今日在寨门我被迫显露真身,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并非凡人,可为何都毫无反应,也没人对我……对我指指点点,我甚至都没听到什么议论,难道你们不介意吗?” “与其说不介意,不如说是把老大当自己人,就算老大真的是妖又如何,我们不在乎这些。” “……不在乎?” 翎九不解,甚至感到意外,在天界的时候,人人避她不及,就连修为高深的上仙们,提起她也多多少少带着几分避讳。怎么这些弱小如蝼蚁的凡民,反而不在乎呢,甚至从傻刀的口吻中能听出,就算她是妖,寨民们也并不介意。 真稀奇…… “老大,您到寨子也快一年了,虽说有时候做事是粗暴了些,说话也不太讲究,有时候也莽……反正!”,见翎九笑容消失,傻刀忙不迭咽下要说的那些形容,加重语气刻意强调,“自从你当了寨主,身先士卒,带着人出去立了几次威后,再也没有其他寨子庄子欺负我们,大家也能每天吃饱喝暖,分到的钱也比往日多了不少。经过这快一年的相处,点点滴滴下来,我们心里最清楚老大的为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相信并且敬重你。” 相信…敬重…… 听见这两个词,翎九心底生出几分仓促,莫名不安,觉得对方言过其实,自己并不是傻刀口中那般处处为寨民着想的寨主。 什么立威,她只是喜欢挑事儿打架罢了…… 什么身先士卒,她只是嫌凡人跑得慢,迫不及待地先活动筋骨罢了…… 至于那些分发的小恩小惠,也是因为这些东西她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操心这些琐事,便直接大手一挥让手下平均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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