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园中的小径上,李锦书跨过千年,与当时的李京兰产生了共情。是荒凉,是悲伤,是无力。兄长已不在,苗禹州也不在了。这个年轻的生命被人群推挤着,撞上了装着象牙的车。象牙刮骨,回天乏术。 李锦书想安慰体内的悲凉灵魂,却发现自己早已被这情绪感染,说不出一个字来。李京兰的世界,凋谢了。她缓步走出李府,牵了马准备去军营中去。现如今,只有那个地方会让她有些许的归属感。 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等在那里,这是她和南歌半年后的相遇。李锦书觉出几分熟悉的味道来,心中生出欣喜,跟着李京兰一道走到了南歌的面前。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南歌的额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想必来了不止一小会儿。她只是微微一笑:“刚来。” “我正要去营中。” “那我陪你去。” 再无多话,李锦书上了马,将南歌也拉上了马,坐在自己的身前。两人一齐穿过了街道,往雄州的军营中去。出了街市,人迹越来越稀少,行在马道上,斜阳下,几丝清风吹过,带走了夏日的炎热。 南歌没有问她这一年半的世间里,所有的事情,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身前。李京兰也没有说。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 杨柳摇摆身姿,清风夏日微醺。李京兰缓缓将下巴搭在了南歌的肩上,南歌没有躲闪。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后的人抱紧了她。 李京兰像只猫一样,在南歌的肩上蹭着。她眯着双眼,倦意缓缓袭来,竟这样小憩了。马儿走在树下的阴凉处,脚步逐渐减缓,直到完全停下。南歌撑着肩,耳边传来李京兰均匀的呼吸声。 南歌轻轻闭上双眼,也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呢喃:“南芝茵啊——” 脖子处一阵痒,轻微的触碰,那是李京兰的印记:“南芝茵啊。” 李京兰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颈处。 一声声轻叹,一声声鼻息。 南歌闭上双眼,感受着树叶漏下的阳光的温热,轻轻落在眼皮上。 这是属于午后的娇憨淋漓。 ...... 微风渐起,吹过草地,吹过李京兰和南歌的侧脸。 李京兰手里抓着一根狗尾巴草,才开了腔:“芝茵,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南郊,一个村子里。” 李京兰侧眸:“村子里?” 南歌嘴角的笑总是那么平静却耀眼,她微抬下巴“嗯”了一声。 “以何谋生呢?” “清茶淡饭,不难的。” 李京兰眉头微蹙:“为何信中不曾与我提及过?” “我过得很好啊,为什么要提这些。”南歌勾勾嘴角,冲她眨了下眼睛。这是她很少表现出来的俏皮,“更何况锦书你,后来都没有再回信了。” 李京兰终于才说出实情:“李家尚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不想连累你。” “我又不是朝中权贵,一个无名的人,无人认识我,怕什么?”南歌毫不在乎地说,拍拍掌心上的泥土。 那模样似曾相识,李锦书透过李京兰的眼睛,看得真切。 是啊,南歌无名无权,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家有口的,可是南歌的存在感太弱了。除了她李京兰,还有谁认识南歌呢?或者更准确的说,谁的记忆中有过南歌呢? “你最近有空吗?”南歌凑近李京兰,气氛有些暧昧。 “嗯,怎么了?”李京兰与她额头相抵。 南歌嬉笑着起开来:“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我养了好多花,种了好多树。” “养花?种树?”李京兰有些诧异,在她看来,离开李府的南歌应该是种菜养鸡,才能生活下去的。怎么做起了这等闲情雅致的事情? “你来吗?”南歌再次向她发出邀请。 “去啊,现在就去。”李京兰很是好奇,“军营中闲来无事,我原本就告了假,可去可不去。” 说着便站起身来,拍拍衣服:“走啊!” 军营在北边,而南歌所住的村子在最南边。两人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进了村子,街上行人无几。李京兰牵着马,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 按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不少人在外面纳凉的。 虽说纳闷,不过李京兰终究什么也没问,一路跟着南歌到了她的住处。 推开木门,李京兰便惊呆了。两人一马站在门前,院内是满园的花,香气扑面而来。除此之外,李京兰的双眸被一颗神奇的树占据了视线。那是一颗十分繁茂的树,将这夜里所有的萤火虫都吸引了过去。 直到南歌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往里走,李京兰才回过神来,踉跄着进了院子。走到那棵树下。彻底融进那蓝绿色的光里。 “芝茵,这是什么树,好美啊!这太美了!”李京兰发出一声声感叹。 “它叫,生命之树。”南歌的声音清脆。 李京兰仰着头,与南歌一同被那些萤火虫包围着。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打破这份宁静。 “所以,你用这棵树,救了我是吗?”李京兰的声音依旧,只是神情却变了变,与方才竟是判若两人。她偏过头,看向南歌的侧脸,“薛灿?” 南歌的睫毛颤动了下,眼神依旧看着那些萤火虫,没有任何动作。 李京兰的双唇微凉,目光落在南歌晶莹的瞳仁上:“李京兰早就死了,在和苗禹州一同回来的路上,被人围猎了。是你强行续了她几十年的命,是吗?薛灿?” 这树她李锦书见过啊,正是她盗走白无常的那些珍宝里,那颗不知名的绿色的树。 长睫微动,南歌没有开口,也没转过头来看李京兰。 李京兰继续平静地说:“说来很奇怪,近千年里,我只见过白无常两次面,但是她对我却是一见如故。一次酒醉,一次卧榻。之后再也没见了。再找她,她总说自己的腿折了,折了好久也没见好。就算是丢失的珍宝也不见她来拿。那些珍宝里,也有这颗生命之树。” 南歌没有回头,却终于开了口:“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京兰眉头微蹙:“从返回水中,给你换气瓶时。我无意中抓上你的手腕,发现你的□□竟然没有脉搏。可那□□却在我眼前真实存在。我当下便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只是还不确定。直到我刚刚看过你拍下泥土的动作,和你当时戴着手套拍泥的动作,如出一辙......还有这棵树,我便确信无疑了。” 南歌缓缓转过头来,浅浅一笑:“锦书,好久不见啊。” 这一句刚出口,李锦书的眼中便泛起了泪光,在树下尤为晶亮:“不是啊,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啊,只是我没有发现。” 这话带着几分哽咽。 千年来,薛灿一直在她身边。从她灵魂游荡,无家可归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只是这份记忆,只保留在那个古墓中,李京兰的一道魂魄里。 “李京兰在结束她的一生后,灵魂分成了三道。一道忠国,因为执念误入歧途。一道忠情,将和南歌之间的记忆拿走,安眠在古墓之中。一道转世,成为了现在的李锦书。” 南歌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李京兰,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没错,我的本意是想为你续命,与你白头的。只是弄巧成拙,大宋将倾,令你亲眼见到了大宋的溃败,二圣的被俘。身为军人的你,如何能见得这番,加之刘治之案,牵出的同党虽被关押,却在那个时候都被放出。所有的怨念,侵蚀了你魂魄的十之有七。” “致使你的转世只得十之二,本魂只得十之一。” “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了,”李锦书说,“我从小就会噩梦连连,时常困倦,处于阴阳之间更是常有的事情。可我始终找不到源头。直到师父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国。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师父一直都是知道些什么的。” 南歌低垂下了眉眼,甚是歉疚地说:“锦书,真是抱歉。为了我的一己之私,令你魂分三处,此生难渡。” 李锦书却释怀了,反倒是一身轻松,冲南歌笑了笑,略带调皮地探身过去,轻声打趣:“能被白无常看上,我当年是何等英姿啊!” 南歌脸一红,可依旧是倔强地对上她的眼眸。 四目相对之间,弥散出丝丝情欲。 “可是......”南歌的唇就在眼前,“你古墓中的那道魂还没找回来,你对我......” 李锦书发出轻微的鼻息:“你以为......我的推理能力这么强的啊?” 南歌战术性地后撤,当下便直起了身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李锦书几遍。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 李锦书扬起了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李京兰藏在了这颗树里,黑影抓不到她的。这次穿梭之前,她就来找我了。已经回到我的本体了。”
第52章 水下,大王庄。 房间里很安静,季卫搓着手,心里很是纠结。 等了一阵,不见他有所动作,李锦书只好开口,耐心相劝。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季卫吓得一哆嗦,紧接着就捂紧了口袋。 “白无常都在这儿了,你还怕什么?”李锦书走近几步。 季卫竟然侧过了身子,不给她正脸瞧,依旧嘟囔道:“你说什么、什么啊,我、我听不懂啊。” 李锦书长长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季大人啊,苗大哥清清楚楚地告诉我,那份证据在你手上啊。是你出面弹劾了那些官员啊!” “啊,”季卫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我、我与他们都、都交好啊,怎么、怎么可能?” 李锦书抓住了破绽,嘿嘿一笑:“季大人,他——们,是谁啊?你怎么知道他们有谁?” “我、我。”季卫怎么也不承认,把脚都缩了起来,也躲始终避开李锦书的目光,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李大人不要诓在下了,在下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李锦书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杀手锏:“我可叫苗大哥出来了。” 季卫猛然抬头,对上李锦书的目光后,又飞速躲开来:“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他是笃定李锦书就是在诓骗他的。苗奕川?怎么可能?怎么——! “季大人。” 一道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响起。季卫当下便愣住了,眼睛盯着地板,甚至都没敢抬头。屋内一片安静。良久后,他缩起来的脚才缓缓舒展,身子慢慢转正,缓缓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身影的一刹那,嘴唇颤动着,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苗家大郎,风姿依旧。 李锦书还真把苗奕川给找出来了!季卫的内心颇为震动。 “季大人,在下此行分神前来,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都希望帮助锦书三魂合一,你在世间徘徊千年,想必也早就等着这一天吧。等着解开锦书的心结,等着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不能再困着锦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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