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鱼。”她苍白的唇轻启,就连喊出这个名字时也带着喑哑潮湿的味道,“我很恶心这个名字,特别是在你的身上。” “上车。”她开口命令。 谢稚鱼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一下,为南初的这句话。 她当然知道南初是什么人,冷心冷肺,利益为先。她利用舆论让南家不得不捏着鼻子将她接回,也一步步蚕食掉他人的生存空间。 所以那天在收到南初和另一个女人的亲密照片后才会这么急匆匆地跑过去,实际上也是想要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谢稚鱼直视她的眼,想尽可能平淡地开口,但不稳的声线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不平静:“你凭什么说我的名字恶心。” “怎么,是因为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因为你的缘故死了?” 她看见过南初咬着嘴唇难以自制,双目迷蒙浸透烟雨。在大家的怀疑之下承认她的身份,嘴角微抿毫不在意。 还有此刻在眼前的,乌黑的发在风中弥漫,嘴唇红艳,口中却吐出诛心之话的女人。 她在南初愈发明艳不可逼视的眉眼间畅快地笑,抬手将其肩头滑落的黑发缠绕在自己的食指:“或许你想听我这么说。” 谢稚鱼垂下眼眸,密密匝匝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色,无端温柔起来:“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是这样吗?”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那股阴冷却从心脏传递到四肢百骸,风打着旋经过,不远处上课的铃声浸入耳中。 南初胸口起伏深深喘息两下,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语气冰冷毫无波动:“看来你比之前那些人知道的更多一些。” 她冰凉的指尖钳住了女孩的下巴:“我很喜欢她为我做的一切。”她的语气轻飘飘地,“也很感谢她的离开,虽然是以死亡的方式。” “说吧,要多少钱?” 南初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厌恶地擦拭着自己浸透红润的指腹。 她们之间明明凑得很近,近到能够听见鼓噪的心跳,但又同时隔的很远,远到无法看见彼此的眼底。 谢稚鱼想不顾一切地质问,可那些诅咒的话语却哽在喉咙深处:“……我想解决掉和繁星娱乐的合约。”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也终于再次看见了南初眼底漫不经心的笑。 “可以,我会给你一笔钱,离开这座城。” 湿热的风拂过沉闷的万物,城市的夹角有铅灰色的云压下,死亡的痛苦如此持久,像是蜗牛攀爬过漫山的原野。 谢稚鱼咬紧牙关,那种痛苦好像还残存在脑海,她缓缓摇头:“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南初的脸色在风中愈发苍白冷漠,眼角却晕染着深深浅浅像是被时光镌刻成的深红。 不能再继续和这个肮脏的赝品纠缠,她轻咬舌间,口中血色蔓延:“这不是通知。” 低调华贵的黑车缓缓驶离,身后有着其他人从大楼内走出。 “那辆过去的车是——” “嘘,别喊,你想被封杀吗?” “也没这么夸张吧……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是余秋棠喽,她现在可要演大制作了,不求求金主怎么能行……” 谢稚鱼呆呆站在门口,以为自己在女人心中还有些许地位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你怎么还站在这?”有人抬手翻了翻笔记本上的记录,“谢稚鱼?” 谢稚鱼将目光缓缓投向眼神诧异的人。 谢稚鱼、谢稚鱼。 她很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因为这个名字捂住嘴当着来人的面吐了出来。 狭长宽阔的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乌黑如檀木的发色如云堆叠,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女人苍白病态的指骨翻动着手中的文件,手背上泛着可怕的乌青,她不时咳嗽两声,脸上就再次弥漫上一股坨红。 “……这种事交给我就行,干嘛非得拖着病体来一趟,你的身体不好,总这样生病又不爱惜自己,”陆悦看着正安静翻看文件的女人,“她也不想看见你——” 南初合上的文件打断了她的话:“确定她的背后没有任何势力?” 陆悦点点头:“我找人查过了她的所有信息。” “孤儿,从榆城来打工时被星探发掘,之前一直在各个片场演一些无名配角,前段时间因为公司的无良压迫进了医院……有没有可能是稚鱼小姐的朋友?” 也许是知道这两人过去的纠葛,所以想用这个名字获得一些东西。 陆悦这样想着。 她的语气很柔,深怕再一次刺激到这个女人,“我记得稚鱼小姐小时候在锦城待过一段时间。” “不可能。”南初眼尾低垂温柔至极,抬眼时丝毫不顾及她人惊悚的神色,“鱼鱼没有朋友,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南初叹息着,像是没办法般甜蜜开口:“我是她的一切,她围着我转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呢?”
第6章 谢稚鱼接过温水,滚烫的热意从杯壁传来,反而让指尖产生了一种痛感。 一只手将杯子强硬地拿了回去,她抬起头,撞进了来人凝重的眼眸。 “要不然还是送你去医院?” 谢稚鱼摇摇头:“谢谢魏导,您先去忙吧,我在这坐一会儿就好。” 天色阴暗,昏昏沉沉的云层从城市的边缘蔓延空气中充满了潮湿泥土的气味,这种天气或许在几分钟后就会下起一场暴雨。 魏之雪看着面前的天色:“要下雨了。” “……什么?”谢稚鱼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就被来人的话打断。 “总不能让一个生病的人独自回家吧。”魏之雪回过头,弯起眼角,“我送你回去,刚好顺路。” 我还没说自己的家在哪。 谢稚鱼眨眨眼。 等回到租房时已经是下午了,她的手中还提着魏之雪硬塞给她的药和伞。 水珠顺着伞的边缘滑落,很快就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团水洼,她缓缓坐在了沙发上,有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手背上。 也许对南初而言,她真的只是一个在少年时期随便一个眼神就挡在面前冲锋陷阵的傻瓜。 南初嘲讽又厌恶的眼神在她脑中不断浮现,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再一次浸满喉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魏之雪:记得吃药。】 【魏之雪:宫城月.txt】 谢稚鱼擦干眼泪,看向窗外的雨幕。 属于谢稚鱼的过往早就被埋在最深的地底,她的梦也该醒了。 等见到妈妈之后要好好道歉,然后离开这座城市吧。 嘀嗒嘀嗒。 墙上的时钟一刻不停地转动。 南初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将头靠在触感温润的盒子上,声线沙哑又温柔地说着什么。 “鱼鱼,不要再生气了。”她伸出手抚摸着,就像抚摸爱人的脊背,“和我说说话吧。” 满室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还在嘀嗒声响。 “怪我,居然忘记买你喜欢的甜食回家了。”她突然站起,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长久不动而晃动了一下。 南初拿起伞下楼。 街道两侧种满绿白色的花树,每次下完暴雨,都是清洁工人最烦恼的时候,花瓣会被人踩碎发黄,或者掉落在路过之人的伞面上。 谢稚鱼小心躲过脚底的水洼,将手中打印好的资料抱紧。 路边亮起昏黄的灯光,一家店面映入眼帘。 她走了过去:“老板,给我来一份桂花……” “来一份桂花酿。” 潮湿的雨伴随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能看见握住伞柄的手指修长而纤细,指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两位客人,你们运气真好,刚好还剩最后两份。”店老板熟练打包好后看向两人。 谢稚鱼沉默不语,只是往另一侧靠了靠。 “再给我来一份茯苓糕。”谢稚鱼轻瞥了一眼远去的背影,不需要再继续恶语相向,这让她松了口气。 前方的背影踉跄,手中的桂花酿掉进了水洼之中,她毫不在意裤脚沾上的雨水,只是蹲下身试图将东西捡起。 谢稚鱼站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决定离开。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今天早上就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女人挡在她的面前,没有打伞,已经湿透的发披散在身后,卷翘羽睫被水沾湿,水珠缠缠绵绵绕过眼尾,那双被粉丝观众描写为淬着碎冰的眼眸被雨淋湿,沉沉看着她,又好像什么都不在她的眼中。 “多少钱?我出十倍。”南初见这个戴着口罩躲在伞下的人没有说话,又毫不犹豫地喑哑开口:“二十倍。” 谢稚鱼朝后退了一步,实在无法忍受她现在这种什么都用钱来解决的方式。 “就算五十倍,我也不会答应。” 南初的眼神迷蒙了片刻,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的厌倦:“原来是你,阴魂不散。” 谢稚鱼的呼吸猛地停滞一瞬,却又有些嘲讽地想,怎么不算阴魂不散呢,一个占据了她人身体的孤魂野鬼。 可越是觉得疼痛难忍,她越会微笑。 “原来是南初小姐,那就让给你吧。”她不顾顾胃部的绞痛,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一旁落满白色花瓣的长椅上,不带任何恶意地开口询问:“是要放在谢稚鱼的墓前祭奠么?” 才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谢稚鱼快走几步,蹲下身。 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随着瓷白脸颊滑落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什么。 谢稚鱼侧耳细听。 “……不去医院。” 雨伞坠地,来自昏沉天际的雨倾盆而下。 *** 卫生间内的水声停止,谢稚鱼端着冰水走了出来。 南初湿漉漉地躺在沙发上,嘴唇不时开合,露出淌着深红的舌间,只错眼一瞬,莹白的脖颈上就攀爬上滚烫的粉。 她解开女人胸前的纽扣,露出一点细腻的风光,将冰冷的毛巾搭在她的额头,引来女人不知道是舒缓还是痛苦的轻哼。 桌子上摆放的桂花酿已经凉透,谢稚鱼暂时没有心情理会,只是靠在沙发一角看着天花板。 在重生的这段日子里,她曾经想过很多遍,如果她十年前没死,那她和南初现在又会是什么光景? 也许会成为一对分分合合无数次的怨侣,直到最后的爱意耗尽,两人相看两厌。 或许终于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在某处相遇时点头微笑,眼中全是冷漠。 没有第三个结果。 她当然也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和南初共同走向婚姻殿堂,可电话那头永远的忙音,毫无陪伴的夜,参加同学聚会时在门外听见的嘲讽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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