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毕竟我是班主任。”江成海主动帮她拎箱子,“我帮你拿吧。” 何野手一偏,灵巧地躲过他的手,眼里流露出一丝谨慎的抗拒:“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她不习惯依靠别人,班主任也不行。 江成海收回手,尬笑两声以掩尴尬:“高三补课,明天晚上六点上课,你别忘了。对了,你想申请贫困补助?” 何野眼睛一亮:“对,我家没房没车,还有低保卡,符合要求。” “符合要求也要准备一些材料,比如村委会证明,还有身份证复印件。”江成海说,“而且名额也不够……这事还得等到十一二月份,如果可以我帮你申请,你把材料准备好就行。” 何野知道有人数限制,不过一中念书大多数都是有钱人,不屑于贫困补助这几百几千。 他们说着,到了女寝。 女寝有六层高,和教学楼一样破旧,木门,混凝土地面。 徐阿姨住一楼中间的房间,身形微胖,脸上皱纹很深,还有点黑,一开口三里地外都能听见。 “你就是转校生?”徐阿姨打量着她,充满好奇的目光让何野很恼火,“跟我上来吧。” 何野提着行李箱上楼。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困难,每往上提一个阶梯都会扯到伤口,进而迸发出酸牙的刺痛。 何野忍着痛,一次性爬到六楼,楼顶。 她感觉背都疼麻了。 徐阿姨给了她一根钥匙和和一个遥控器:“不用空调记得关掉,国家现在都支持低碳生活,咱也要秉承节约理念。” 何野觉得这宿管阿姨还挺有文化,还知道低碳生活。 “另外放假晚上七点关门,开学十一点,你记着时间,晚了不开门啊。”徐阿姨走到走廊尽头,在倒数第二间房间门口停下,“还剩两间,别人都是四人一间寝室,江老师跟我打过招呼,你成绩好,可以一个人住一间。” 这就是成绩好的优待? 她在一中都没体会过,一中房资源紧张,成绩再好也没用,没钱也是两人寝。 何野用钥匙开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咳嗽。 徐阿姨用手在脸边扇了扇:“我们这边走读比较多,这几间寝室空了挺长时间的,你打扫一下。” “好的,谢谢。” “那我走了,有事下楼找我。”阿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何野拖着行李箱进去。 整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两张集满灰尘的上下铺,两个洗手池,一个独立卫生间。 还可以,没想象中那么糟。 她在行李箱找到没得及扔掉的一中校服,当初还以为没用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她用水将校服浸湿,寝室最大的问题就是灰大,差点把手搓破皮才总算打扫干净。 打开空调,冷风嗖嗖往外吹,何野一身汗,顿时吹得一个激灵。 她收拾衣服进卫生间,打算冲个澡。 卫生间挺小,一个蹲厕,旁边有块空地,空地上有个花洒,应该是冲澡用的。 她打开开关,正准备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结果等了半天……没水。 花洒滴下一滴水,像对她的无情嘲讽。 看到开关上的卡槽何野裂开了。 她还没这学校的饭卡,更没水卡,洗个屁! 何野叹了口气,桶和盆都没有,她认命地下楼找宿管阿姨。 徐阿姨可能是专门收卡的,多余的水卡拿在手里有一打,眼都不眨送了她一张。 何野将水卡插进卡槽,热水倾斜而下,打湿了地面。 伤口不能沾水,她小心翼翼护着背,洗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澡。 洗完澡她揭下纱布,擦不了药,何野只能把药水染湿新的纱布,再敷上伤口。 做完一切,何野虚脱般趴在床上。 手机振动,她捞起来一看,是宋芬芳。 一看见这个名字太阳穴就突突跳。 她闭了闭眼,不想接。 铃声如梦魇徘徊在她的耳边,响了一声又一声,好像她不接就一直打到接为止。 何野认命地划过绿色键。 第7章 “算了吧,”“我退学。” “何野!你胆肥了是不是!”是何建国怒不可遏的声音从手机里爆发出来,比楼下徐阿姨还强势三分,“不让你上学没听见是吧!是不是手贱,何聪房间的窗户是不是你砸破的!” “败家娘们!早说了女儿就是白眼狼!一点都没错!” “你明天给我回来!出去打工!要不然别回家!” 何野虚虚笑起来,沉静地说:“何建国。” 何建国还在骂,难听的词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她捏紧拳头,猛地一砸,床板震动。 “何建国!你就是个傻逼!” “窗户就是老子砸的怎么着?老子出来了,你他妈能怎么样!” “天天喝酒打牌!你以为你谁?你养过我吗!你也配做我爸!?” 声声质问,她越吼越气,眼眶发红,心底抽痛。 从她出生起,就努力讨好何建国。 何建国酗酒打牌,骂她和宋芬芳赔钱货,她曾经也以为她烂到骨子里。 就因为她是女生—— 所以何建国无视打骂她们,酗酒后输了钱而拿刀砍她们撒气。 她被砍进医院,小指上缝出一道丑陋的伤疤,换来的不是悔过自新,而是日嘶夜吼毫无愧疚的“住院费还是我付的”。 连医院的护士姐姐看了都心疼,何建国心肠简直是石头做的,亲生女儿住院连看都没来看过。 “老子的命自己博,你他妈要做烂泥里的臭虫自己做!别拉着老子!老子以后用钱砸死你!” 天色暗沉,回荡着知了的鸣叫。 何野不管对面的嘶叫直接关机,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床板上,直到手背凸起的骨节染了血,疼痛刺激大脑她才渐渐停下。 她摸着右手小指的伤疤,那里曾被缝了三针,宋芬芳跪在地上求来的三针。 她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她爸是何建国? 为什么她是何野? 为什么何建国不在小时候就把何野掐死,给了何野希望又要让她烂在泥里? 为什么她怎么努力都逃不掉!? 住校第一天,群星满天,是个晴夜,何野失眠了。 失眠对她而言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几乎每换个环境都会失眠。 黑褪素有助眠的作用,但昨天吃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会产生抗药性,今天只能硬熬。 何野瞪着天花板,六楼高了点,但昆虫少,能免蚊虫叮咬之罪。 空调呜呜运转,她拿起手机看了眼,2:46。 快到睡觉的时间了。 她失眠后一般三四点能睡着,睡眠质量好能睡六七个小时,差点就只能眯三四个小时。 看样子今天是眯三四个小时的样子。 何野叹口气,扯过薄毯盖在肚子上,嘴里默背着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睡着了。 她好像穿越回半个月前。 她听见刘悦可,这个一中校长的女儿双手抱胸,表情鄙夷地盯着她:“何野,我的手机就是在你抽屉里找到的,还说不是你偷了?” 她听见自己震惊又强硬地说:“走,去查监控。” 不知道谁在说:“老师,我举报何野藏手机!还打人!” 班主任出现在她面前,眼底藏着冰冷和势力,问她:“何野,是不是真的?” 语气却极其笃定:“按规定,你要下调到平行班。” 班主任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突然涌出许多声音,将她淹没在声潮中—— “何野,你成绩好了不起?还不是比不过时启隅,万年老二哈哈哈哈!” “悦姐怎么可能会误会你?就是你偷的!穷鬼!跟你妈滚回农村吧!” “初中你打我们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有种就承认!” 密密麻麻都在质疑她,好像她真偷了刘悦可的手机,是她发神经先打他们,她没钱不配在一中念书。 她对着班主任因势力熏黑的脸说:“算了吧,”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恶心的嘴脸,语气平静如死水,“我退学。” 黑暗吞没了她,她跳下窗户,跌进泥里。 何建国朝她吼:“何野,你去打工给你弟买房子!打完工就嫁人!” 何聪嘲讽大笑:“你就老实待着!然后出去打工哈哈哈哈……” 宋芬芳端着荷包蛋给她,她却恶心地反胃:“囡囡,妈妈支持你上学……” 何野猛然睁眼,天光大亮。 她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摸了把脸,一手汗。 她听见鸟鸣,脑袋空荡几秒,看见空荡荡的上下铺意识才逐渐回笼。 后背火辣辣的。 何野混混沌沌地想,她逃出来了,在一个没人认识的新学校。 没人知道她在一中经历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有个多么糟糕的家庭。 何野咂咂嘴,嗓子干的发疼,她下床站起来,却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空调早关了,室内满是浑浊的空气。 她摸了摸额头,热的烫手。 完了。 她打开门,清晨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感觉到一瞬的凉爽。 可没过多久,又热得难受。 何野望着晴朗的天空,心中升起有一个不好的想法。 伤口感染,她发烧了。 又是熙熙攘攘的运动广场,何野再次来到昨天的超市,在药品区买退烧药。 她坐在超市外的靠背椅上,就着水吞下药丸,晕晕乎乎发现今天没碰上麒麟。 长得好看确实更容易让人记住。 手里还有包牛肉干,她拿出一片放进嘴里,嚼不出什么滋味儿。 口袋里电话响了,她没管,盯着广场中间满是野花的花坛,一两只蹁跹的蝴蝶,直到把嘴里的牛肉干咽下才拿出了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 不是宋芬芳的电话,何野感觉接起来都呼吸都顺畅许多。 “喂!你是尾号2285的快递么?” 何野愣住一秒,点头:“对。” “你的同城快递到了,来拿一下!” 她想起来了,是在一中寄来的东西。 “我知道了,等会就去。”她站起来,摇摇晃晃上路。 “你快点,超时要收费的。” 挂了电话,小县城连公交车都没有,幸好驿站离这不远,何野在地图晃了好几圈才找到。 今天拿快递的人还挺多,长长的两条队目测有二三十人,等了好半天才拿到东西。 满满三大箱,搬出驿站差点没要了她的老命。 她坐在一个箱子上,肚子咕咕叫,她咬了口没吃完的牛肉干,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死死盯着她看,馋得口水都快从眼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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