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衔霜眼睛一亮,赶紧用另一只手推了推言寂殊,接着杯子遮挡“掩耳盗铃”道:“看看那些有儿子的,蛮有意思的。” 洛衔霜向来都是别人怎么对自己,自己也如何对待别人。比如有的妃嫔自己不争不抢,对她也蛮好,洛衔霜也犯不着说人家。 所以洛衔霜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真正她想看的,只有辰贵妃——六皇子长德的生母。 辰贵妃听了六皇子第三,一直看起来都还是挺平静的,但洛衔霜这类习惯了观察别人的举动,甚至一丝一毫都放过的人自然是能够精准地看出她的动静。 ——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攥着帕子的手略微收紧了,隐约也能看得出来她咬着下唇,眼神冷冷的。心思看样子早不在这席间了。 洛衔霜在下一刻便听到了言寂殊的笑声,很轻,很轻,只有她们能够听到。洛衔霜放下了杯子,小声道:“你可别又被她逮到了哦。” “绝对不会,她现在可没空看我。” 洛衔霜瞥了一眼言寂殊,轻声道:“少喝点,酒量自己能不能有点数的,上次喝个桃花酿都能醉。” “知道了,我保证不像上次那样。” ** 那天下午用了晚膳后,洛衔霜便坐在窗边,看着漫天欲燃的霞色,听着一边言寂殊抚琴。 言寂殊突然停下来了,洛衔霜记得,言寂殊那时候在弹的应当是广陵散——洛衔霜虽然自己一点不懂琴,但在她修养的那一年里总是乐得去乐坊转转。 那时候洛衔霜去乐坊,一面是那里消息灵通,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实在无事可做,附庸个风雅也不妨事,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无聊了。 言寂殊慢慢站起来,走过桌前时带起的风略微扰乱了熏香的烟气。她做到洛衔霜对面,眼里闪闪的,问:“桃花酿可以喝了吗?”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坏心思,故意说道:“哪有那么快啊,去弹你的琴打发打发时间算了。” 言寂殊撇了撇嘴,原本的期待顿时散了一大半,洛衔霜见状,赶紧又要改口了。她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言寂殊的额头,顺带很轻很轻地又推了她一下:“好啦,我敢说你就真敢信啊?不要以为相信我——” “所以可以喝了?”言寂殊两手撑着头,盯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了笑,说道:“真的。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了,我保证。” 言寂殊立刻拉起洛衔霜,把桃花酿拿出来,两个人便还是坐在那窗前一方矮桌边上,一边说着些话一边喝桃花酿。 “不等长宁了?”言寂殊倒了一杯给自己,看着洛衔霜,突然想起来长宁了,“按往常来看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洛衔霜耸了耸肩,喝了口酒,慢慢悠悠回答:“方才有人来说了他请了旨出宫去西郊寺院三日吗?翎妃祭日也就是这些天了。” “我怎么没听着?” “你那会儿在练琴,我是出去摘花,正好遇上了,回来看你正专心着呢便没说。”洛衔霜拿着杯子轻轻碰了碰言寂殊的杯子,“你能知道才是怪了。” 言寂殊端起杯子,隔空又应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这杯敬的什么?” 洛衔霜本来是没什么想敬的,只是觉得就想碰一碰,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说:“敬——敬我们。” “好,敬我们。” 敬,此刻并肩的我们;敬,陪着彼此的我们。 过了会儿,洛衔霜和言寂殊又开始对诗,答不上便喝酒。 言寂殊让洛衔霜先起的头,洛衔霜难得没有推让一下,她是想着反正自己也大概率比不过被熏陶的言寂殊。 “第一个,‘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是谁写的?” 言寂殊只是略微一停顿便答了上来:“刘过。” “那……‘多景楼前,垂虹亭下’的下一句?”言寂殊本是想了几句更为生僻些的诗的,但洛衔霜这一提起,言寂殊便立刻又换了思路——言寂殊本人还蛮喜欢刘过的词的。 洛衔霜稍微一愣,但也好在早先知道了言寂殊比较喜欢刘过词,便也去翻了翻,所以也答了:“一枕眠秋雨。” 若是论诗词的话,从小主修武艺与兵法,别的东西全凭兴趣所在的洛衔霜自然是比不过一直学习诗书的言寂殊,所以几回下来还是洛衔霜喝得多一些。 但到了最后,言寂殊毕竟难得喝酒,更是难得没人管着,一喝便忘了自己的能耐。一不留神便喝多了些。 直到发现了言寂殊面色泛红,看眼神还颇有些呆呆愣愣的感觉时,洛衔霜才突然明白言寂殊这是喝多了,赶紧抢了言寂殊的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甚至不忘把酒瓶也拿了。 在几次拦下言寂殊要拿酒杯的手后,洛衔霜终于忍无可忍攥着了言寂殊的手,说道:“言寂殊你不能再喝了。后劲还是有点大的。” 言寂殊闭了闭眼睛,随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说话也慢吞吞的:“洛衔霜。” 洛衔霜说:“嗯。” “洛大小姐。”言寂殊又换了个称呼。 洛衔霜还是很有耐性地应:“在——” “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洛衔霜隐约觉得言寂殊问的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不仅仅是简单的因为醉了不清醒胡说八道。 “也许是她记得那年初三?”洛衔霜想着,轻轻捏了下言寂殊的脸。 洛衔霜说:“你喝懵了啊,言寂殊?” “我没有。”说这话的时候言寂殊眼神里除了醉意还稍微透出来一星半点的坚定,“我记得你。” 洛衔霜好声好气地说:“嗯。那我是谁啊?” “洛衔霜。你…不要溜我。” “好。” 言寂殊又看着那杯桃花酿了,她话题突然转变,洛衔霜都险些没跟上她的思维:“杯子里还有……” 洛衔霜突然笑了起来,她盯着言寂殊,手依然没有松开。洛衔霜只是腾出来一只手,毫不犹豫端起酒杯,自己又喝了下去。她说:“现在没有了。” “那是我的杯子。”言寂殊鼓着腮帮子,有点生气的模样。 洛衔霜理直气壮地说:“但是我已经喝了。” “……”言寂殊坐了回去。 你真的希望我记得你是谁吗?或者是说,你希望我告诉你我记得吗? 洛衔霜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言寂殊已经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莫名有些好笑:“你倒是挺没心没肺的——有的时候。” 洛衔霜松开言寂殊的手,却被言寂殊突然又拉了回去,明明都要睡着了,言寂殊还是嘀嘀咕咕的:“不行,就要拉着。” “不是,你打算睡在这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好不好?”洛衔霜明明是可以挣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试图跟迷迷糊糊的醉鬼商量。 言寂殊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松开了手。 洛衔霜也懒得抱太远,索性把言寂殊放在自己榻上。刚刚放下,洛衔霜就打算去收拾一下,但随即就发现自己被言寂殊又攥住了袖子。 洛衔霜无奈,再次劝说:“又不让走啊?” “嗯……” “那你把鞋脱了。” 言寂殊听了,蹬了几下把鞋子脱下就又拽紧了些洛衔霜。 洛衔霜又道:“那我睡旁边行不行?” “好吧。” 洛衔霜看言寂殊总算松了手,打算再“得寸进尺”一点:“那我收拾一下再来好不好?” “……好。” 怎么跟带小孩一样…… 洛衔霜转过身,抿了抿嘴,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又过来把被子给言寂殊盖好,自己搭了一半,躺在一边。 你要是明天还记得我看你该说什么……
第14章 龙井 翌日一早,洛衔霜倒是没什么感觉,很早就起来了,又去把桌子彻底收拾好了。 言寂殊慢慢腾腾起来之后坐在床边上,扶着额头,眉毛皱得紧紧的,明显是喝多了醒过来头疼。 洛衔霜看了她一眼,嘴角稍稍一勾,但还是没笑,只是说:“不然再躺会儿,早膳我让熬了米汤,煮了鸡蛋,那个稍微有点效果。对了,我冲了蜂蜜水,等我一下。” 言寂殊乖乖坐着,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在这?” 洛衔霜这时候突然忍不住笑了,她一边端着杯子走向言寂殊,一边说:“哎呦不记得了啊?是谁昨儿一直拉着我不让走的啊?又是谁——” 洛衔霜话没说完就被言寂殊赶紧捂住了嘴,洛衔霜下意识后仰,但还是没忘记端好那杯蜂蜜水。 笑着躲开了言寂殊之后,洛衔霜才继续笑着说:“好了好了,先喝掉。” “哦。” ** 围猎结束便都回了城内。 坤宁宫。 洛衔霜靠着窗坐着喝茶,言寂殊就还是坐在一边抚琴,长宁过了会儿才慢慢回来,人还没到呢就听着他的生意了:“今儿这泡的什么茶,那么香?” “你又能闻到了?”洛衔霜笑着回,一面又给长宁倒了一杯放在一边。 “那当然,碧螺春吧?” “是。”洛衔霜刚刚说了,就看着长宁掀帘进来。 言寂殊站起来,坐在了洛衔霜身边,给长宁留了洛衔霜对面的位置。 “三殿下今日这可是厉害得紧呢?”洛衔霜抿了口茶慢慢说道。 长宁倒是没怎么在意一样,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吗?不过……有些乱了你的计划了吧?” 洛衔霜眼神一凝,言寂殊也是垂下眸子,睫毛的阴影模糊了她眼里的情绪。 这是要逼我们不再以不变应万变,让我们开始下决心动手了啊? ——这大概是此刻洛衔霜和言寂殊共同的想法了。 片刻后,洛衔霜说:“是啊。但是,我也说了,我们不触及对方利益的时候都互不干涉。” 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当然,你可以出头,可以开始行动,但后果我也不参与,我有我的计划要走,与你无关。 ——除非哪一天触及到了我的利益了。 对于洛衔霜,此刻最后的顾忌,只在于言寂殊,如果不伤及言寂殊,洛衔霜便不会动手。 言寂殊借着喝茶的动作,挡下来自己稍微扬起的嘴角。 长宁似乎是愣了一刻,随即又说:“知道,我可不干涉你的事。” 但我也同样不信你还能安坐在上方,一点不下场。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明显轻松得多,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略过了围猎的事。 与此同时,城东。 沈斫清还是围猎是那一身袍子,手里多了两提酒——看样子是山海楼的酒,还是梨花白。 “印象里那个人也挺爱喝的……”沈斫清挑酒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突然又想起来这么一句话——好像自己最开始那一次喝梨花白就是这么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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