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沉默的阿媖终于加入了讨论。 她眼睛亮亮的,削人的削吗?好名字! “就……就是一个女加上一个虎,我……娘子前些日子才开始教我认字,我我……认识的字也不多,前几天在书上看到了就记下了……” 剑兰从来没给人起过名字,紧张极了,抬眼看了看李娇。 “婋?好名字,从今以后,我就叫你婋娘吧!” 既然这世道没吃下你这块硬骨头,那就像只凶猛的雌虎一样,吃回去吧。 “婋?母老虎?乖乖!老娘就晓得你会起!”婋娘抱起剑兰猛亲一口,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国子监入学就在后日,李娇只与李妙妙说长公主要闭观清修,旁的没有多提。 入学可带陪读,李娇就索性把剑兰阿媖婋娘都带上了。 一行人就这般浩浩荡荡搬进了国子监。 说来也可笑。 虽说是长公主提议的要招女学生,面子不得不给,但招多少个还是国子监内部说了算。 整个大汤,一共才招了七人,不知是不是姚月有意安排,还真就没有见过李娇的女眷。 几人的教室被安排在极偏僻的地方,第一天来,大家都坐着等夫子。 李娇看了眼身旁的女子,杏眼,柳叶眉,头上只簪了朵绒花,再无其他装饰,手上的镯子叮当作响。 感觉很聪明的样子。李娇暗暗评价。 察觉到李娇的目光,她亦看过来,浅浅一笑,她开口道:“我姓花,名溪言,你叫啥?” 或许是她言语间的善意,李娇柔声回道:“木乔。树木的木,乔木的乔。” “高大挺拔,是个好名字!”她夸赞道。 就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她拉着李娇,小声说:“你知道吗?我们可是大汤第一批进入国子监的女学生,你说我以后能不能像那群男的一样,考科举,入朝为官?” 坐在前面的女孩听了冷哼一声:“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女人怎么能当官呢?” 她转头,头顶的金丝花树头钗轻轻摇晃,粒粒宝石不加雕琢,大颗大颗镶在上面。 她捧着脸,一脸向往:“不过我爹爹说了,进了这国子监我也算是读过书的女人,将来定能够嫁个清贵世家!” “切。没骨气。”花溪言翻个白眼,小声吐槽。 “说什么呢你!你不过是个九品校书郎的女儿,我爹可是四品中书侍郎!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她起身大骂。 原来是中书侍郎江毅的女儿江驰柔。 “好大的官哦,这么厉害那怎么还盘算着卖女儿?天天就知道嫁人嫁人,”花溪言不甘示弱,嘲讽道。 “你你你!粗鄙!只配和那个雕木头的说话!”她边说着边指向李娇,眼中满是怒火。 李娇刚刚在发呆,此刻懵懵抬头,只觉莫名其妙。 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 木匠之女,是李娇的新身份。 看来这些人,来之前,都把同窗的身份打探好了。 “木匠怎么了?人家凭双手吃饭,赚的都是干净钱,你家的钱干不干净还不知道呢!” 花溪怼完拉着木乔走开了,不再理会她。 “别理她!她们这群人,眼孔都浅得很,我觉得你挺好了,凭本事吃饭,不丢人。” 花溪言小心地安慰道,生怕李娇觉得难受。 李娇笑着点点头,看着花溪言关切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我没事,别担心。” “在门口站着干嘛呢!” 是夫子。 第22章 姡,好辞也,善辩也。 一位看起来年过古稀的老头,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进讲堂,身后跟着一人抱着一摞书。 他轻咳一声,坐下,对身旁的人挥挥手道:“发下去吧,今天讲《女诫》。” “啊?怎么讲这个啊?”花溪言最先出声,一脸不情愿。 《女诫》是什么?李娇不理解。 字面理解,写给女子的诫言。 若是在大月国,内容不难想象,无非是女子应当勇敢刚毅果决之类的话。 可若是在这……李娇简直不敢想象。 真是辛苦我的眼睛了,这应该算工伤,要去找姚月拿钱的那种。 随意翻开还没看几眼,就听见那老头说教道: “怎么?老夫给你讲课你还不愿意听啊?依老夫所见,这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你们这些女娃娃来国子监,已经是倒反天罡颠倒乾坤了,你还想要学什么?” 花溪言低头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愿多生事端,曲膝行礼道:“学生知错。” 可他依旧喋喋不休,似是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这般轻狂骄纵,日后如何侍奉夫婿,持家教子啊!这本《女诫》老夫算是选对了,你今日下课后就回去给我先抄上三遍,磨一磨你的心性!” 李娇看着台上疯狗一样的老头,突然觉得,他应该很久没有给别人当爹——爹瘾犯了。 有些烦躁地戳戳笔尖,她在想要不要听这门课。 只见他用舌头舔一舔食指尖,与拇指一捏,翻开手上的《女诫》,摇头晃脑道:“现在所有人都给我把书翻开,今天老夫就先给你们讲一讲什么叫做‘卑弱第一’!” 算了。 李娇轻叹一声。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憋出内伤了。 只见她起身,拿着《女诫》,似是不解道:“夫子俺不明白。俺娘是木匠,俺从小就搬木头,夫子,卑弱会没饭吃的。” 那老头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暴怒:“放肆!老夫让你说话了吗?” 李娇只是认真看着他,道:“俺是认真的夫子,俺卑弱了就会饿肚子。” 那老头像是没怎么和人打过嘴仗,恼羞成怒道:“无知竖子!无知竖子!目无尊长,顶撞夫子,给老夫滚出去!” “哦。”李娇把书一扔,轻飘飘走了,临走时还不忘踩地上的《女诫》一脚。 下课后,李娇双手交叠看着那老头杵杖离开,出门时他狠狠瞪了李娇一眼,李娇翻个白眼假装看不见。 老东西,活不了几天了还瞎蹦哒想着怎么吃女人。 “你……你好厉害啊!”夫子走后她们才敢出来,一个女孩眼冒星星,激动道:“我我我叫许元真,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间色襦裙,头戴一顶金丝点翠冠,项圈上的阳绿翡翠大得吓人。 真有钱,花溪言暗暗道。 李娇笑着点头:“我叫木乔,树木的木,乔木的乔。” 花溪言重重拍了一下李娇的肩膀:“可以嘛!你是没看到,刚刚夫子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怎可背后议论夫子?”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花溪言背后,厉声道。 花溪言猛地被吓了一跳,转头,月白长袍的素衣女子,通身只有一根白玉钗,脸上还带着面纱,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不知为何,花溪言觉得她暮气沉沉的。 她只是狠狠瞪了花溪言一眼,就抱着手中的《女诫》走了。 “不是她谁啊?”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花溪言不爽道。 许淳小声道:“她是当世大儒庄觉年的女儿庄文贞,出了名的小古板呢!” 庄文贞?李娇听过这个名字。 听说她还有个姐姐,不过走得早,庄觉年再无其他子嗣,故而将这个独女当作男儿来教养。 说起《女诫》,许元真也是一脸苦恼。 “我也不喜欢读《女诫》,我阿父都不让我看这些的,说是会把脑子读坏掉,哪里知道来了国子监第一课就学《女诫》,还不如去家里的学堂呢。”她抱怨道。 花溪言十分震惊:“你家还有女子的学堂?” 许元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家从商,阿父早逝,阿母总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的,所以特别重视。但稍微有点资质的夫子都不愿意来我家,他们看不起商人,所以我家学堂有一半都是女夫子。”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算是女子学堂,我们族内的孩子都是一起上课的,女夫子男夫子女学生男学生,我也不比他们差呀。” “那你阿母一定很厉害,一个人支撑这么大的家业。”李娇看着她,真诚地说。 许元真点点头,微微仰着脑袋,骄傲道:“那当然,我阿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娘子。” “切,商贾之家,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江驰柔路过,刚好听到,忍不住嘲讽道。 “不是怎么哪都有你啊?”花溪言堵住大门,不让她走。 “怎么?我说错了吗?万般皆下品,商贾本就上不得台面。”说完还不忘冷哼一声。 许元真低着头没说话,她伸手拉了拉花溪言,似乎想要离开。 花溪言回握住她的手,李娇亦默默站到许元真身侧。 只听花溪言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江氏是什么高门大户吗,说白了也不过是寒门庶族,比得上李左王白四家?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啊!” 突然提到李氏,李娇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你!闭嘴!”江驰柔似是气急,抬手指着花溪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江氏说白了就是季氏的走狗,不过是善于钻营攀缘之辈罢了,真以为是什么名门啊?”花溪言往前一步,嘴上半点不饶人。 “你!胡说!”江驰柔捂着脸跑开了。 许元真睁大眼睛,崇拜道:“哇!你也好厉害呀!你们都好厉害!” “你别理她,这种人怼她两会就老实了。诶!对了!我从家里带了绿豆面儿糕,可香了,你们要不要尝尝?”许元真头点得不停,花溪言笑着拉着她俩往外走。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惊奇的呼喊:“李娇娇!你怎么在这?” 李娇暗道一声不妙。 第23章 君,尊也。 “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左思惊奇道。 李娇有些头大。 她熟练地威胁道:“闭嘴!再说话我今晚就去宰了你。” 左思立马捂住嘴巴,乖巧地点点头。 “来不及跟你解释,总之,我在这里叫木乔,以后不要叫错了。” 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困惑。 “啊?为什么?” 李娇一个眼神过去,左思立马闭嘴。 “好的,木乔,木乔。” “另外,此时不可伸张,这里应该只有你认识我。” 左思从善如流:“好的木乔。” 李娇满意地点头,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花溪言和许元真在一旁等李娇。 看着左思手舞足蹈的浮夸模样,花溪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就好像——他很怕木乔。 花溪言立马摇摇头:怎么可能!那可是耀州左氏的公子!满帝京也找不出几个更尊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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