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妙向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大声道:“左念,是我对不住你。” 左念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她。 李妙妙大概也不需要这回应了,她扭头继续向前走,越走越快。 过了很久,久到早已不见李妙妙的身影,久到左念有些站不住,猛地跌坐在地上,他才愣愣道:“是这世道,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们。” 一滴泪从他脸庞滑落。 晶莹剔透,似雪,似冰。 李妙妙似乎哭了,又好像没有。 她只是不停地向前走,在身旁带起清风。 很快,风就把眼泪吹干了。 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余下阵阵隐痛,宣告着什么,证明着什么。 无力且苍白。 李妙妙来不及回头,亦未看见身后久久伫立的素衣少男。 天*赐余恨悠悠,我自是,不肯休。 “完事了?” “完事了。” 李娇一把抱住李妙妙,揉了揉她的头。 “我们妙妙长大了。” 李妙妙回抱着李娇,呆呆的。 突然,她放声痛哭。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含糊不清道:“阿姊……我,我的心好痛……好痛……” 李娇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她的背。 她突然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似乎也这样痛哭过。 “你杀了她?” 满地都是血。 李娇觉得地板似乎开始旋转,她有些眩晕。 “只是一个侍女罢了。”她站在一旁,擦着手中的剑,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看着李娇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有些不满,说教道:“你现在是太子,我同你说过,出生在帝王之家,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的软肋。” 语罢她顿了顿,继续强调:“有了弱点,就会被威胁。” 李娇跪在地上,低着头:“儿臣知道了,母皇。” 那一天,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那一滩血仿佛预示了什么,李娇始终这么觉得。 “去告诉萧将军,本宫同意了。”李娇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只听她继续小声道:“只是……本宫找到了更好的饵。” 语罢她轻笑一声,笑得快要哭出来。 “是。” 大殿之上,是一滩一滩的血。 仿佛有些东西,就注定了,要用足够的血去交换。 “参见母皇。”李娇依旧是恭敬的样子。 女人愣住:“你,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被挟持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阿娇,你不愧是最像朕的孩子。” 李娇附和她:“是啊母皇,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 她一字一句强调:“是您教我的,没有心,就不会痛。” 她仰头望着高位上的女人,像是个赢得游戏的孩子:“这一回,是您输了。” “哈哈哈哈哈……不,阿娇,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坐在这位置上,朕就不算输。” 语罢她悍然拔剑,捅向胸口。 血溅了李娇满脸,她就这样,愣在原地。 原来,你也是有颗心在里面跳的吗? 就在这天,李娇失去了最后一个弱点,成为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 一棵活生生的树,就这样,一点点地,被雕刻成了一尊圣人般的塑像。 众人赞一句成器。 假装看不见地上堆起的坟一般的木渣。 望着李妙妙的睡颜,李娇摸着自己的心。 在跳。 砰——砰—— 有心的感觉,很好。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娇的沉思。 “我就知道你在这。” 是霍厌悲,一看就是翻墙进来的。 “明天……我就要启程去西辽了。” 差点把这事忘了。 第19章 婼,从女若声,不顺也,不从也。 那一夜,李娇和霍厌悲都没有睡。 在东市买好鞍具和日用品,赶在宵禁前自朱雀大街打马出城,去远郊看天河如水清风未眠,就着篝火数满天繁星,这是李娇来到这世界以来最畅快的一夜。 猛灌一口玉浮梁,李娇擦擦嘴角,望着远处的北辰星:“北地……该是什么样子呢?” 霍厌悲双手抱头躺在草地上,慢悠悠道:“嗯……终年飞雪,戈壁苍茫,天和地都很广阔,一眼能望到的天地,感觉比整个帝京还大。” 她将手中的空酒壶轻轻一抛,扔得很远。 只听她继续道:“人变得很渺小,很卑微,很空白。去了那,尘世的俗务就再也入不了眼了,连帝京都变得——单薄。总感觉……在那里,和神佛的距离会更近一些。”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李娇已经有些醉了,笑着推了她一把。 霍氏长女,自幼入帝京,此后不曾回过北地。 霍厌悲没有看李娇,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一粒一粒的洒落在天幕上。 好像很近,又似乎很远。 良久,她轻声探问:“万一……我在梦里去过呢?” 李娇也学着霍厌悲,猛地一抡,空酒壶就飞了出去。 篝火在她眼中跳动:“我也去过一个这样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之前。” 她又开了一壶酒,抬手灌进嘴里。 “大漠苍茫,孤烟直上。有时候,看着落日,我会想要死在那个时候。” 名门淑女李娇娇哪里走出过帝京。 可今夜两人都醉了。 醉了的人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这是世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然后呢?”霍厌悲忍不住问。 李娇两口喝完了手中的酒。 “后来,我回到了一个我不喜欢的地方,只在梦里再见过那样的落日。” “会回去的。”霍厌悲说。 李娇闻言看向她。 她只是晃动着手中的酒壶:“每个人,都会去到自己想要去到的地方。你会回去的。” 李娇摇头,没说话。 回不去了。 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实在不行,你和我去西北,北地的落日也很美。” 李娇突然坐起来,酒醒了大半,很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霍厌悲,你要知道,霍氏,必须要有人在帝京。” “我知道啊,我会回帝京。可我们最终都会走向我们想去的地方,我终有一日会回去的,你信吗?” 沉默。 “我信。” 霍厌悲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琵琶。 “你还会弹琵琶?” 还以为,霍氏的小侯姥,只会舞枪弄剑呢。 “小时候,阿娘不让我弹,说是会耽误我练枪。” “后来,我十四岁那年……她战死了,我在帝京,去不了。我用琵琶弹了一晚上的喜丧曲,然后就把琵琶砸了,专心练枪去了。” 霍氏传统,死战即喜丧。 “这几年,我兄长屡立战功,我连练枪都要遮遮掩掩,就又捡起这琵琶,逢人就弹喜丧曲,她们都躲着我,就没人再来管我练枪了。” 霍厌悲说着,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 “今晚弹什么?” “阳关三叠。”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就饮尽怀中之酒吧。 酒喝多了,有些热,李娇翻身上马。 疾风猎猎,狂卷春衫,马蹄声惊动了满天星河。 她单手策马,另一只手张开,仿佛可以触摸到天际。 霍厌悲紧随其后。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 李娇猛拉缰绳,马蹄高扬:“霍厌悲——” 远远地,李娇冲着她大喊:“我就送你到这吧!” 明日出城,李娇作为李氏女,自然是不能前去的。 所以,我就在此时,就着这熹微晨光,送你到这吧。 “好!等我回来——”霍厌悲亦大声喊道。 “再会——”语罢,李娇扬鞭,马蹄阵阵,很快消失于天地间。 二人各自扎入各自的水深火热,毫不迟疑。 回城时天已经亮了,朱雀大街上和亲的仪仗前前后后拉得很长。 季氏最后还是派季三去和亲,只是据说在从族中挑选了近十名适龄的男子作为“陪嫁”,深究其背后用意,李娇不由发笑。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李娇的大月国无论国内外都很少会有战事,人们崇拜母系,因而敬畏生灵。 万物都是母亲的孩子。 天地是女娲母亲的孩子,草木是山川母亲的孩子。 生育是神圣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值得尊重的。 在大月国,几乎没有人会选择用暴力去解决问题,除了少数男的。 李娇始终坚信,让男子去和亲,不仅符合纲常伦理,更符合他们的男子气概。 作为暴力的发明者,必须有这样的自觉。 只是如此一来,与季氏的梁子就算是真正结下了。 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可若是想对季氏动手,就必须要借助长公主之手。 而这无异于与虎酣睡。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 李娇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离想象中的清闲日子又远了一分。 正想着,李娇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我家主子请娘子上茶楼一叙。” “你家主子?” 那侍女笑而不答。 李娇看着周围默默围上来的行人,抬手道:“带路吧。” 茶楼三楼,整层楼都算作一间雅阁。 屏风后,有人斜靠在榻上,手中的扇子晃晃悠悠。 见李娇进来,她坐起身,头上的珠钗发出细碎的轻响。 只听她不紧不慢道:“李娇娇,你跪下。本宫要审你。” 第20章 姦,众女奋进,齐心也。 光从她身后的窗子打进来,叫人只能看见她的剪影。 一朵硕大的牡丹簪在头上,开得正好,竟不突兀,艳丽生动如牡丹也配沦为她的陪衬。 隐隐传来一阵明媚的瓜果的香,不浓,却有些发腻,李娇闻了有些晕。 花香与果香,就这般在看不见的暗处,试探,交锋,发酵。 醉人得很。 半晌,她终于悠悠开口道:“本宫竟不知,你还与霍氏的人有交情?” 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娇在装傻方面可谓是熟能生巧。 只见她抬头,看了眼屏风后的身影,又歪歪脑袋,眼睛眨巴眨吧。 一套丝滑的小连招后,她无辜道:“回殿下,臣女听不明白。” 姚月默默欣赏着她的表演,摇着宫扇,笑眯眯开口道:“难怪提议让霍家的去送亲,这是连本宫都给你当了刀啊……” 李娇暗道一声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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