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若是在有灌木丛的溪水边,他会躲进青绿的草叶间,如果外面风沙席卷,嶙峋的石块自然可以蔽身,萤火虫身形小,面对危险,除了用发光来吓退对方,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迅速飞走。 这里好可怕! 皇帝要给他打死,侍卫要捉住他,雪沛一边害怕,一边担心王大海,觉得好容易捱到了三月期满,自己可以一走了之,而那凶恶的坏人,会不会进行报复呢? 雪沛不得而知。 他闷着头往前跑,后面还有人在追,缀着金珠的靴子在地上踩出很响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统领喊他站住,可雪沛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想被当做兔子精捉住! 听说达官贵人们,很喜欢用兔子皮做暖手套的! 雪沛越跑越快。 绝对不能被捉住,还是那么丑的人! 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小,经过前夜的事,雪沛不敢在宫中用法力,他拨开横生的柳叶,穿过绚丽云霞般的桃枝,雪沛跑得急,没看路,终于在花影摇曳间,撞到了一个陌生的胸膛—— 而就在这个刹那,刚能修炼成人,不怎么熟练的萤火虫腿一软,整个身体都歪了下去。 所以,不能称之为撞到,而是用摔进这个词,更好。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 雪沛气儿还没喘匀,感激地仰起脸,可没等他看清对方,就突然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明珠! 大齐殷富豪奢,从朝堂到民间皆喜珠玉,除了女子满头钗环之外,男子也常于衣襟和靴子处缝缀装饰,或是宝石,或为玛瑙,雪沛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柔润的明珠。 在质地华美的墨色缎面上,可谓流光溢彩。 他呆呆地盯着看,有些痴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紧紧抓皱了对方的衣襟。 与此同时,那搀扶的手突然松开,冷漠地往前一推—— 雪沛:“啊?” 下一刻,他就没防备地被推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好痛!
第4章 雪沛:“呜——”…… 雪沛摔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当下情形,委屈得要命。 他想说你凶什么呀,干嘛要推人! 可还没等开口,清淡的声音自上传来。 “放肆。” 有点耳熟,这是……皇帝的声音? 雪沛浑身一僵,立马噤声。 就是那个说要给他打死的! “抬起头。” 萧安礼立在他面前,语气淡淡,身后是气势恢宏的天子仪仗,旌旗招展,壮丽非凡,严密护卫的禁军手持银枪,肃穆地立于圣驾之后,彰显着不动声色的天家威严。 一般人见到此等阵仗,早就吓得抖如筛糠,而这小侍卫只是懵懂地垂着脸,很无措的模样。 瞧着面生。 粉色的桃花飘下,轻盈地落在帝王的肩上。 “我错了,”雪沛干巴巴地开口,“下次不敢了。” 他还在地上坐着,小心翼翼地抬头,刚看了一眼,就立马心跳跳地低下脑袋—— 想起来了,宫中有规矩,他这等身份的人是不可直视圣颜的,否则就是大不敬! 所以只是匆匆一瞥,雪沛没太看清楚对方的脸,只感觉陛下周身实在冷峻,仿若亘古不变的寒冰,于是努力回想王大海教过的内容,讲些巴结的话:“你看,你就一点也不丑。” 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特别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稍微拍了下衣襟沾的灰,就悄咪咪地往后退,周围安静得吓人,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鸦雀无声,雪沛吓得心都要跳出去了,大气都不敢出。 “咔嚓!” 一根树枝被应声踩断。 雪沛喉咙一紧,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战战兢兢地继续后退—— “咔嚓!” 完啦。 又踩断了一根! 雪沛绝望地闭了闭眼,纠结要不要化为原形逃跑,这样可有一线生机,但王大海势必要被牵连,该如何是好? 小萤火虫满腔愁绪,而萧安礼则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打量。 他早就看到那个小侍卫了。 逃命似的往前窜,也不管脚下的路,跌跌撞撞的。 果不其然,一头撞了过来。 大概是今日桃花正艳,也可能是那个侍卫跑得太慌,以至于脸颊泛了绯意,眼睛亮晶晶的,在熹微的光线里那样清晰—— 总之,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制止了禁军的上前护卫。 并接住了对方。 天子低头,面无表情地看这个鲁莽的小侍卫,神色很懵,耳朵有点红,已经抓皱了自己的衣襟,还不肯放手。 居然这般放肆吗? 萧安礼扬起嘴角,罕见地觉得,有点趣味。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在对方怔然的刹那,推了一把—— - “你看,我就说你要被抓进狱里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一只小灰飞蛾落在地上:“你还好吗?” 雪沛一点也不好。 他被投进牢狱,还是看守最为严密恐怖的诏狱,所有的房间全在地下,室仅方丈,胡乱地堆着一团破败的杂草,没有窗户,没有案几,没有蜡烛,黑乎乎的,连只耗子都瞧不见。 除了最开始的简单问询外,再没有人过来提审他,雪沛仿佛被遗忘一般,唯有那完全不能取暖的杂草堆为伴。 飞蛾还是等到第三日,趁着狱卒换班,才谨慎地跟着混了进来。 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打你了吗?” 雪沛摇摇头。 “那……你吃饭了没有?” 雪沛还是摇头。 他修为不算高,但也可以辟谷多日,所以精神看起来还好,只是脸颊沾了点浮灰,瞧着有些可怜。 纵使知道外人听不见灵识的对话,飞蛾也不自觉地嗓音发颤:“你别管那么多了,跟我一块儿跑吧!” 雪沛嫌那草堆脏,只堪堪地坐着一点边角:“算了,这事怪我。” 飞蛾啐了一口:“我听说了,你不就撞着人了吗……虽然是皇帝,可也不该给你抓进来呀!真小心眼!” 雪沛嗫嚅道:“不是。” 他这才朝对方伸手,打开自己的掌心:“进牢狱的原因主要是……我给皇帝衣襟缀着的明珠抠了。” 屋内终于有了点莹莹的微光。 沉默片刻。 雪沛垂着睫毛:“我没忍住,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我手里了。” 飞蛾傻眼:“所以,皇帝就生气了?” 雪沛迟疑地点头:“嗯……” 具体细节,他不太好意思跟飞蛾说。 那就是在默默往后退的过程中,雪沛不仅踩断了两根树枝,还不小心绊到石头,再次摔在地上,而手心里抓着的那颗明珠,骨碌碌地顺着滚了出来,停在天子靴前。 雪沛傻眼了。 等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地爬起来上前,抓起明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再给你缝上去!” 但太慌乱了,小萤火虫真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等他被捉住手腕的时候,才对上了一张带有愠色的脸。 萧安礼怒道:“大胆!” 雪沛张了张嘴,思绪很不合时机地停滞一瞬。 ……呀。 皇帝长得还真不丑! 萤火虫喜欢花蜜,喜欢溪水,更喜欢漂亮的东西。 此刻握住他手腕的人,丰神俊雅,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如墨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角微微上扬,折出好看的弧线,嘴却向下抿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雪沛想,他为什么不笑一下呢。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后知后觉的雪沛,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恼怒的原因。 那就是他笨拙地伸手,试图把明珠塞回衣襟上时,不巧,把手按在了天子的胸上。 对方身材高大,所以雪沛还仰着脸,使劲儿往上相迎。 他动作大,看起来,就像在轻薄一般—— “咳,” 牢狱内,雪沛不怎么自在地开口:“反正,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应该关几天就给放出来了,你看,连这颗明珠都没有收走,也没有搜身呢。” 周围实在太黑,飞蛾灵智初开,连名字都尚未来得及起,自然无从察觉好友脸颊上的一点红晕。 气氛依然沉默。 雪沛清了清嗓子:“毕竟,是我冲撞天子,肯定要给我抓起来查查身份,看是不是刺客之类的,查清楚后,一定会给我放了……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尾音都带颤。 飞蛾凝重道:“那你有身份吗,我是说,能让他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百姓?” 雪沛安静片刻:“……没有。” 小小的牢狱里,飞蛾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他们听不见。” 雪沛:“呜——” 他也没有哭,就是换了个姿势,在冰冷的枯草堆上坐着,把脸埋在自己的双膝上,仿佛这样,就能摒弃外界一切的凶险,又把那颗柔润的明珠攥得很紧,咯着掌心,如同握住一颗小小的月亮。 像是只要能见到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明亮,小萤火虫就能更加勇敢,无惧前路茫然。
第5章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香?…… 萧安礼近日有些头痛。 说近日其实也不算合适,因为属于老毛病了,每每到春季,总感觉额角处有针扎般的刺感。 太医院开的方子除了汤药外,就是些熏香,用来宁心静气,萧安礼当着太后的面时,也燃过几次,可等她老人家一走,就立刻嫌恶地别过脸去。 底下的人就会意上前,把那缠枝牡丹小熏炉拿走。 萧安礼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味道。 “主子。” 屏风后面闪过个黑影,站定了:“您闻什么呢?” 萧安礼还保持着斜靠的姿势,手里随意地卷着一本书册,闻言掀起眼皮:“嗯?” 丁佳从屏风后面探出脸:“我看主子一直在闻手指头。” 萧安礼稍微换了个姿势,同时也放下了撑在脸颊旁的左手:“没有。” 丁佳“哦”了一声,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 这是他的暗卫,属老鼠的,人也跟个耗子似的精明油滑,从小跟着自个儿长大,私下探查更是一把好手,见着萧安礼没再言语,就上前一步,开谈正事。 “主子,我连地都快掘三尺了,还是查不出那个雪沛的身份。” 他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那就给石头找出来,”萧安礼语气平静,不怎么在意垂下眼睫,“你走吧。” 丁佳站着,没走。 萧安礼还在看册子:“有屁就放。” 丁佳“嘿嘿”笑着:“主子刚才,就是在闻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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