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入口突然就变成了树林?”昏睡一路的李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从后排探出头,也盯着图纸研究,“这树又不是竹子,没道理一两天就长这么大。” “可不是么,所以请您给掌掌眼、指条路。”听见李琀开口,赵涛声音镇定不少,“张先生和钟先生都已经在验了,只是还没什么进展。” “好说好说。”李琀打了个哈欠。 “大门都没进去呢,他们就验上了?”江牧野原本对钟先生和张先生没什么好感,一个对着疯癫老婆婆能下重手,另一个从见面就开始找他茬儿,没想到这俩人平时奇奇怪怪的,正事儿上倒是颇具敬业精神,验收酒店验收得这么起劲儿,“但门都没进去,能验出来什么?你们倒是先给礼宾部打个电话啊。” “对、对哦。”赵涛愣了几秒钟,摸出手机,“我这一门心思想着验,倒忘了正常流程。” 正常来说,找不着酒店肯定要给礼宾部打电话,礼宾部要么指路,要么派人来接。可惜,赵涛电话拨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接通。听着嘟嘟嘟的忙音,赵涛脸上再次浮现出慌乱。 “没事没事,我再给老吕他们打个电话,难说他们已经进去了呢。”赵涛定定神,又拨号,依旧是嘟嘟嘟的忙音。 “酒店联系不上,老吕他们电话也打不通,这又下着暴雨、荒山野岭的...”赵涛彻底慌了。 江牧野顺着赵涛的目光往车外看。 他们停车的这段时间里,雨下得更大了,雨点咚咚咚的砸向车身,带着凄厉回响。天早已经黑下来,呼啸风雨声中的唯一光源是车子惨白色的前灯。 惨白光晕之外皆是浓稠黑色,就连车边的杂树都隐入了黑色之中,只有几根树枝时不时随风摇入光晕,一晃一晃的,仿佛是什么不知名生物一下下招着干瘦的手。 “这场景还挺渗人的。”江牧野搓了搓胳膊,朝后座看。 李琀估计刚打完哈欠,眼睛水汪汪的,声音倒是意外干脆:“先按定位开过去。” “对,先跟另两台车汇合。”江牧野赞同,“肯定是雨太大信号受影响了,你看,我手机也没信号,估计翻过这座山头雨小了,信号就恢复了,说不定他们都已经找到大门了,只是没联系上我们。” 事实上,江牧野只猜对了一半。 翻过山头雨确实小了,但信号依旧没恢复,酒店大门也依旧没找到。他们车开到定位点的时候,另外两台车的人都已经下了车,一人举着把伞正对着树丛念叨着什么。 江牧野他们也下了车。 李琀、赵涛径直朝着树丛走,江牧野经过水景时,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叠水虽然是人工设计的,但末端跟自然溪流相连,今天雨下得大,溪水猛涨,浑浊水浪已经从连接处涌进了水景。 在翻滚的水浪里,江牧野意外看见根透明的线。 顺着线往上,是根鱼竿。 鱼竿再往上,在溪流和人工驳岸交界处,有个人影。 黑乎乎的雨衣从头包到脚,只在帽檐下露出小半张脸来,雨衣最中间用反光材质印着四个大字,江牧野眯着眼睛,隐约看出是“泊川集团”。 “这大雨天还钓鱼?”江牧野怔了一瞬,赶紧扯开嗓子,“哎,你好,你是泊川集团的吗?我们是来酒店验收的,你知道曦和庄大门在哪儿吗?” 他这一嗓子没能喊动钓鱼人,倒是把树丛前那群人惊得不轻。 “怎么了怎么了?牧野你喊谁呢?”王小兴嗷得一声往师傅身后躲。钟士有一边安抚炸毛徒弟,一边瞪江牧野:“荒郊野岭,哪来的人?” “就是,这哪有人?你年纪轻轻眼睛就有毛病了?”张仲也跟着瞪江牧野。张仲身边站着个壮实青年,虽然没开口,射向江牧野的目光也明显带了不满。 “怎么没人?不就在那钓鱼呢。”江牧野指着水边自证,然而,刚刚屹立在水边的钓鱼人此刻踪影全无,只有翻滚着的溪水一下下冲击驳岸,留下晦暗水印和来不及褪去的细碎泡沫。 “人...呢?”江牧野愣了愣,背上有点儿发冷,“不可能走这么快吧?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个人在钓鱼。” “你说那人在干什么?”赵涛听见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天怎么可能有人钓鱼?再说青川这边钓鱼是禁忌,要受诅咒的。” 诅咒俩字一出来,张仲和钟士有也跟着变了脸。 特别是张仲,吹胡子瞪眼冲过来,大有要对江牧野大打出手的架势:“你一大少爷不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非来凑热闹!现在好了,连诅咒都惹上了!” 李琀下车后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充当背景板,见这情形,他默默叹口气,拨开人群挤到江牧野、张仲之间。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摆着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李琀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才伸手推开俩人,只不过推江牧野的那手只是意思意思碰了一下,推张仲的那只手却是实打实用的力。 把张仲推开足足一臂远,李琀才笑眯眯劝:“张先生,您说您一前辈,犯得着跟后生小辈一般见识吗?” 张仲哼了一声,没说话。 “牧野,你也是。”李琀又揽住江牧野肩膀,把江牧野往旁边带,“你下次看见什么就别说出来提醒大家了,干咱这行,生生死死各凭本事,再说姓张的那么大年纪,万一被吓出个心脏病脑血栓的,这荒郊野岭也没医院可送不是。” 李琀声音不算大,但也没故意收着,其他人听见后脸色都变了几变,就连原本满脸愤恨的张仲都转了转眼睛,勉强扯出个笑来:“瞧李先生这话说的,我也不是怨小江,咱们一起攒的局当然得同进同出。” 干个酒店验收,哪至于就扯到生死了?江牧野听得有点儿发懵,不过李琀明显是来帮他解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李琀往旁边挪。 挪着挪着,江牧野突然不动了。 大家目光本来就集中在他和李琀身上,看他突然不动了,大家都有点儿紧张:“你...这是又看见什么了?” “倒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江牧野蹲下,捡了根树枝戳戳树丛下面的土,又戳戳树丛旁边的,明明离着很近,这两块土壤质地却完全不同。 类似的情况江牧野之前遇见过几次,通常是绿化验收前有绿植死亡,从别处临时移栽了新的过来,又碰巧遇上下雨,冲掉了覆在新植株土球上的浮土,露出原本土球的质地。 换句话说,这些树是临时移栽过来的。 这块区域以前是入口,地面肯定做了硬化。敲掉硬化临时移栽这么多树过来图什么?江牧野想了想,扭头朝马路上看。 这会儿雨基本已经停了,路上湿漉漉的水渍之下,隐约透出点儿白色。 白色的区域是细细的长条形,一块间隔着一块,一直通向马路对面。 这是原本画过斑马线的痕迹,估计是工期急清除的不彻底,下完雨在特定角度还能隐约看见印子。 新移栽的土球和清除掉的斑马线,答案已经十分清晰了。江牧野起身,走到赵涛面前:“你给我看的图纸是最新的吗?” 赵涛没理解。 “我怀疑你手上的不是最新图纸,可能为了配合市政要求,你们酒店大门换位置了。”江牧野指着斑马线解释,“这本来规划了斑马线,所以大门也开在这,但后来市政规划改了,斑马线换了位置,大门就跟着换了,我要是没记错你们酒店一共两个门,这个门封了,多半就是用另一个门当主入口了。” 听了江牧野的分析,大家一致决定去另一个门碰碰运气。 “反正验了这么久也没验出什么。”连张仲都难得没唱反调,“再说这边还有那玩意在,不吉利。” 事实跟江牧野分析的基本一致,车还没等开到另一个门,远远就先看见了灯光,等开到门口,好几个穿泊川集团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起迎过来。 “你们可算到了,我们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电话又打不通,可急死了。”领头的工作人员自我介绍叫郑天原,是礼宾部领班,也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对接人。 根据郑天原解释,市政规划突然出变更,酒店不得不跟着把入口换了位置,这事儿他们昨天已经反馈给集团了,估计是集团流程繁杂,还没反馈到赵涛他们这边。 “幸亏你们自己找过来了,要不这暴雨天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电话还没信号,可真麻烦了。”郑天原唏嘘。 “可不是。”赵涛也跟着唏嘘,“多亏有江先生在,没想到江先生年纪轻轻的,不但是科班出身还擅长推理,施工方面又这么在行。” 李琀跟江牧野并排站在人群最后,听见这话,李琀挑眉,似笑非笑看向江牧野:“江先生,表扬你呢。” 江牧野没出声,目光越过郑天原看向他身后。 郑天原身后跟着的是三个同样穿泊川集团制服的人,只不过其中两人的制服跟郑天原的一样,而最后那个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工作人员,与其说穿的制服,不如说穿着雨衣。 黑乎乎的雨衣从头包到脚,只在帽檐下露出小半张脸来,雨衣最中间用反光材质印着四个大字,江牧野这次不需要眯眼睛也能轻松认得出来——“泊川集团”。 这人是他之前在驳岸边见到的钓鱼人。
第5章 曦和庄验门杠 有了之前水景边的经…… 有了之前水景边的经历,江牧野这次没急着出声。他碰碰李琀胳膊,小声问:“那儿有个人,你看见了吗?就郑天原那几个人后面,穿着黑雨衣。” 李琀顺着江牧野的目光看了两秒钟,挑眉,也跟着压低声音:“看见了呢。” “太好了。”江牧野松了口气。 李琀也能看见,就说明不是阿飘兄弟。 至于为什么之前水景边听见自己喊反而溜掉了?江牧野以己度人,换成自己要是又翘班又犯禁忌的,肯定也不想被认出来。 既然对方不想被认出来,江牧野也决定装作没见过的样子,扫了那人两眼后,他就把注意力放回郑天原和赵涛身上。 李琀看看江牧野,看看那人,又看看江牧野。 “别看了。”江牧野轻声提醒,“他不就上班摸个鱼,不对,钓鱼,他不就上班钓个鱼嘛,多大点儿事,糊弄过去就完了,你等会儿再给人看穿帮了。” 李琀没出声,沉默着凝视江牧野。 江牧野:“你不会打算去告状吧?就这么点儿事,真用不着告状,你可别比资本家还资本家啊。” “...那倒没有。”李琀又沉默了几秒钟,竖起大拇指。 江牧野:“嗯?” “你真善良。”李琀说,“以后我摸鱼你也要帮我兜底哦。” “好说好说。”江牧野嘿嘿笑了两声,“谁让咱俩是搭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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