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春暖,心源性猝死】 男人沉默收拢手掌,那本笔记便化作一团黑红雾气消失了。 远处照明灯闪过男人右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凸出的血管是冰冷的蓝色,在他食指右侧,一粒白砂糖大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男人食指的指甲盖完好无损,却不时钻出绵密的痛感,好似指甲盖掀翻缺了口,在滋滋流血。 这时又一瞬的疼痛,一滴血珠自男人食指尖冒出。 男人眼眸下垂,望着那粒血珠。 指尖稍微一斜—— 血珠从他指尖滑落,雪与夜交映,折射着红光掉到一尘不染、黑到发亮的鞋尖。 滴答一声,血不见了。 “嘶!”江骛右手磕到锅沿,缠着食指的创可逐渐成了深沉的暗色。 伤口又出血了。 江骛食指伸到嘴边,呼呼吹了几下,又盯着擦了数遍还是糊底的锅,决定下个月一发工资,立即去买个好用的不粘锅! 客厅还在播火车事故的相关新闻,哗哗水流声里,江骛听到有人在问:“司机师傅,您是平凡岗位上最不平凡的英雄!在火车失控冲进大海的最后一刻,您一定是想到了您的职责,挣扎着醒来拉下手刹,救下全车人吧!” 小电视的画面里,镜头切到了市中心医院,另一名记者在采访包扎好的火车司机。 司机额头缠着纱布,他摇头说:“不是,是有人提醒我拉手刹。” 他回忆着弥留之际听到的声音,肯定点头,“是一个男人,一个很老的男人!” 同时江骛打了个喷嚏,他喉咙涌上陌生的灼热感,他关上水,又止不住连咳几声,嗓音仿佛掺进了大量石头块,粗沉又异常沧桑。 确实像一个很老的男性。 江骛抬起湿漉漉的手背碰了碰额头,皮肤比开水更烫。 两扇浓密的长睫动了动。 他,发烧了?
第03章 江骛从不生病。 小时候各种流感病毒席卷幼儿园小学,只有他不中招。 “噫,你不会生病吗?” 江骛乖乖点头,“不会!” 后来没小朋友找他玩耍了。 “我爸说江骛不会得病,是怪物!是他传染病毒给我们,我们都不要找他玩!” “我爷爷说江骛没爸爸妈妈,那他是怪物生的吗?好吓人哦!” “怪物都可怕丑陋,难怪江骛那么丑!” …… 后来江骛学会了装病,咳嗽头晕,和大家一起排队去找老师领药。 尽管这样,大家还是讨厌他,江骛太聪明了,谁跟他一起都显得愚笨。 江骛又假装学不会,天天第一个到校自习,放学最后离开,拿着看一眼就会的题去问老师。 同学开始抱怨江骛装勤奋了,说他故意表现,害他们被老师批评不努力。 江骛再次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终于确定,他的确感冒了! 家中没有药,他翻出所有老姜,一半煮水泡脚,一半煮了姜汤,灌了满满一大杯,他关灯回了阁楼。 阁楼层高只有一米九,面积也小,摆了一张一米二的床就没空间了,床前到楼梯口的位置铺了一张小地毯,全堆着江骛的书,他在楼梯口脱掉脱鞋,光脚几步倒在床上。 没有暖气和空调,床上铺了珊瑚绒的床单,被套也是珊瑚绒,还有一条江奶奶编的毛毯,江骛咕噜爬进毛毯里蜷缩着,身体半边冷半边热,说不出的难受,但他昨夜值夜班,没有睡觉,头沾到枕头,难受着也止不住地困意,很快睡着了。 他断断续续做了一夜梦,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 最初几年,他比同龄的小孩都要瘦小,穿的衣服全是江奶奶在别家做工时,雇主送的旧衣服。 江奶奶把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他穿的时候还有肥皂的香味,但尺码通常都太大了,其他小朋友都捂着鼻子指着他—— “哈哈哈,快看,小鹌鹑好滑稽哦!” 小鹌鹑是他们给江骛取的外号,别人看到的江骛很黑,像一根烧糊的柴禾。 “小鹌鹑租的我家的房子!他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他奶奶是捡垃圾的垃圾婆!” “捡垃圾的好脏好臭喔!” 小小的江骛很气愤,他推了小孩一把,“不许说我奶奶坏话!” 他发誓,他只是想要给那小孩一点小小的教训,但是小孩却摔出好远,倒地捧着下巴,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滴在水泥地上,他捧着下巴嚎啕大哭,“疼、疼!呜呜,爸爸妈妈……” 其他小孩也尖叫着跑开,“打人了!小鹌鹑欺负单子诚,把单子诚打出血了!” 大人赶来,江骛不知被谁狠狠打了几巴掌,“打死你这个没爹妈要的野种!” 他不觉得疼,只眼前斑驳着鲜红,什么都看不清,等奶奶接到消息赶来,抱着他去医院,他才知道他的眼皮出血了。 晚上他和奶奶又被赶走了,找不到住的地方,奶奶边走边骂,“我造了什么孽啊!碰上你这造孽的小坏蛋!这两月赚的钱又赔光了!你还学会打人了,学坏了……” 他张嘴辩解,“单子诚先骂你是垃圾婆!” 他也没打单子诚,只是推了一下,单子诚高他一个头,有他两个宽,他也不明白单子诚为何会飞起来了。 冬天的晚上特别冷,路上的雪都变成冰,路面有些滑,奶奶没回头,但不再走了,她停住了顿了顿说:“他骂你你就骂回去,先动手就是错。” 他低着头很委屈,摸着眼皮上的纱布小小声,“哦。” 这时他听到奶奶说:“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跟上我!被坏人偷走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他立即高兴起来,咚咚跑上前去接行李,“奶奶我来拿!” 奶奶给了他小号的行李包,“以后再打人就打你屁股!你马上念一年级了,钱要存着做赞助费。” 上了小学,奶奶不再往家里带旧衣服了,给他买了新衣服。 只是有了新衣服的他,还是没人喜欢他。 …… 光怪陆离的过往如走马灯闪过,江骛疲倦睁开眼,迷糊盯着头顶那片耀眼白光。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天窗。 天亮了。 他举起手拉开创可贴检查,伤口已经结痂了,他又按了下额头的纱布,有着微微的刺痛。 又赖了一会儿床,江骛才起床上学。 * 到学校江骛又吃了一颗药,早上四节课,全程趴着睡觉没听课。 原来发烧是这么难受。 中午放学,等其他同学走了,江骛才慢吞吞爬起来,收拾好书本,提着书包去食堂。 江骛去了常去的二食堂,二食堂的小锅凉粉有肉有菜,还特别便宜,一份只要六块,加一块炸蛋五毛钱。 他算的时间准,走到二食堂的小锅凉粉窗口,已经不用排队了,他加了一块炸蛋,很快食堂阿姨就把热腾腾的小锅凉粉推了出来。 江骛端着托盘,食堂吃饭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他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人少的空位。 拿起汤勺正要喝口热汤,一盘荤素搭配,有水果和汤的餐盘落到他对面。 一个男生坐下了。 男生五官漂亮端庄,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的弧线流畅自然,漆黑的瞳仁清澈明亮,长长的眼睫毛有一种很无辜的柔软。 他叫谢清源。 与人人不正眼看的江骛不同,谢清源是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全国最高分的状元,家世显赫,长相漂亮,在学校论坛的校草投票里,谢清源甩了第二名上千票,女生喜欢谢清源,男生也喜欢谢清源。 这样的大众男神谢清源,一次在选修课坐到江骛旁边。 “同学,旁边没人吧?”他礼貌问江骛。 江骛的左右两个座位总是空的。 不只是他面貌丑陋,再丑陋的人,都不至于让人避如蛇蝎,还有个原因是他得罪了学校那群太子少爷党,昨天轧水坑溅他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江骛摇头,“没有。” 谢清源在他旁边坐下了,随后江骛彻底被记恨了。 谢清源光风霁月,偏偏对丑人江骛亲近,学校里明恋暗恋谢清源的人,都更厌烦江骛。 前段时间有人偷拍江骛和谢清源上课的背影,发到学校论坛——“极与极!” 江骛是极致的丑,谢清源是极致的美。 那栋匿名楼创了记录,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一夜嘲讽了江骛上万楼,至今还是论坛热帖,永远飘在首页。 谢清源盯着江骛额头的纱布,很是好奇,“额头受伤了?” 江骛喝了汤,暖暖的,胃很舒服,他眼睛满足弯起,像两弯月牙,“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谢清源点头,拿起勺舀了米饭,细嚼慢咽着,江骛也全身心进餐,最后剩下炸蛋,已经吸满了汤汁,他满口咬下,还没咬断,突听谢清源说:“昨晚你家附近,一辆助农火车脱轨了。” 江骛咬下一大块鸡蛋,嘴里瞬间爆了满满汤汁,他嚼着咽进肚,抬头眨眨眼,“是有这么件事,怎么?” 谢清源在喝汤,他就连喝汤都很漂亮,大半食堂的人都在偷看他,他放下汤勺,探身靠近江骛,压低音量说:“报道说是司机拉手刹停了火车,你信不信?” 江骛又咬了一口炸蛋,口齿模糊,“不然还能是谁?” 谢清源浅浅勾唇,坐回位置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下周六你兼职吗?我生日。” 这次江骛迅速咽下食物,他知道下周六是谢清源的生日,他有一户学生的家教课,已经提前请假了。 他摇头,“没有。” 谢清源说:“家里给我办了个生日会,你六点到就行。哦,说到生日,今天还发生了一件非常反常的事。”他摆弄着水果叉,“我曾祖父深居简出几十年,早上竟然出门了,要去请一位贵客参加我的生日宴。” 谢清源的曾祖父谢沛堂今年99岁高龄,仙江市权贵普遍是他门生,位望通显还亲自上门请的客人—— 江骛猜测,“你祖父久别重逢的故交?” 谢清源叉起一块西瓜说:“或许吧,姓陆,我从未见过,应该是年纪相当大的祖父辈了。”他莞尔,“比我曾祖父还高龄也不一定。” 同一时间,光影昏暗的书房内,陆嵊拿过眼镜展开。 这是一件纯金长柄折叠眼镜,光滑细腻的手柄上盘旋着两条栩栩如生的浮雕龙,左龙眼睛处镶嵌帝王绿翡翠,右龙则为鸽血红宝石,镜框上则交织着红、黄钻点缀的日月。 男人将眼镜悬于翻开的资料两厘米。 照片处贴着红底入学照,镜片之下,年轻的男生皮肤黝黑,瞳仁是极浅的棕色。 隔着明式的降香黄檀书桌,站有一名六十出头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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