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有了三个同居室友,而且喜欢夜不归宿。 Theophilus的报道很多只能在新闻内页的边角出现,所以他想着报道一个大案子,否则就要去写边栏的趣味小知识,比如人类是如何繁衍的。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写一写那个以决斗为题的情趣场所,他说曾经回去调查过,但早已人去楼空,甚至连入口都找不到了。“也许我当时应该继续装成男妓……” “不,”我打断他的想象,“你可以先查一下人类是如何繁衍的。” 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周,终于得到了好消息。一场十四个人类的决斗,赢家可以获得一场酒会的邀请函,面见决斗场的负责人。这是给疲惫的工具一次提升价值的机会,Theophilus早早兴奋地跳起来,尖叫着说要跟我一起去,路上还讹了我一个冰淇淋。“我会下注买你赢,”他吃得草莓酱沾到脸颊上,“Edgar、Allen和Poe能不能吃上牛肉罐头就看你了!” 我是第一个到休息室的,仔细阅读比赛规则。这是一场策略战,每个参赛者拥有100积分和一把水弹枪,之后可以在补给站以1积分买1颗水弹。被击中不会下场,只是需要原地暂停是十秒钟,然后可以继续活动。这场决斗的获胜条件是守护好自己堡垒内的旗帜,如果超过十五分钟还没有决出胜负,决斗场会增加干扰,比如从天而降几颗烟雾弹,或者关掉照明。 我在三圣塔见过这种决斗,这时候我们最需要的是战友。 而我看到了Jenna:“嘿老伙计!我以为你要去参加下一场的攻防战。” “下雨天,我的骑士不太想出门,”她笑着跟我碰拳,看起来心情愉悦,“我刚认识个朋友,是个挺漂亮的骑士姑娘,一会儿一起去喝一杯?”她挑眉暗示,我赶忙摆手说没有那种兴趣。还没聊几句,决斗场的人开始催促我们戴头盔。 “祝你好运,队长。” “是的……是的。我们合作?就像之前那样?”我小心翼翼。 “哦,好啊,在你那儿汇合……怎么也不会惨过坎大哈是吧?” 她说完已经走向了铁笼中间,接受观众们的掌声。光聚焦在她身上,然后照向我,我也跟着走出去。比赛很快开始,大部分人都选择暗中观察,我们也不确定有多少人组成了暂时的联盟,也不确定彼此的堡垒在哪儿——但毕竟,十四个人藏在这么小的场地里,周围只有土堆和绿植。 我在开始时换了二十发子弹,看着手里的水枪,我似乎有个主意。 “七点钟,他找到你了。”她一抬下巴,我瞥见了正潜伏在草丛里的大块头,他宽厚的肩膀超出了棕榈树的叶子范围。我做手势表示噤声,然后躲到了我的堡垒后面。Jenna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但在我的命令下也去了西边的假山上,等待下一部指令。 那个大块头看了两圈没找到人,便快步走过来,然后,一声清脆的啪叽声。液体遇到空气迅速反应成某种烟雾,向上飘到他的脸上,呛得他直打喷嚏。如果Theophilus在场,估计会傲慢地跟我科普这是某种骑士制作的水弹,可能就叫水弹骑士。是的,我拆了我自己的枪,将里面的水弹倒出来,摆到地上,再用树叶掩盖。 可怜的家伙被烟雾定在当场十秒钟,我猫着腰窜出去,拿走了他手里的枪。 “嘿!”他大喊,“你用不了我的枪!扣不动扳机的!” “但我可以拆了它,”我歪了下头,笑着问,“现在猜一猜我的同伴在哪里。” 同时,他的限制解除,下意识回头望向一座土丘。“太迟了,”我后撤一步,朝身后的Jenna喊道,“十二点高地!”树叶响动,我知道她出发了。而那个大块头恼羞成怒,朝前迈步,又是啪叽一声,他踩中了另一颗水弹。 他没有来得及踩第三颗,Jenna已经成功找到了他的老巢,踹倒旗帜。 烟雾吸引了好战的人类们,我的——加上缴获的——六十颗水弹成功引爆二十七个,五个人中招,而Jenna顺利摸到了其中四个人的老巢。还有一个是其中某人的同伙,果断放弃了队友选择逃跑。他们会在第一次踩中后变得谨慎,而我的空手格斗技能一向不错。 静候猎物的时候,我突然想,为什么第一个大块头那么轻易能猜到我堡垒的位置。 “队长,”Jenna越过树冠跳回我们简易的掩体,场外的主持人又公布了一个失败者,看起来还有人跟我们势均力敌,“我可能看到了某种规律。”我示意她继续。“堡垒的高度必须可以容纳一个二十厘米的旗杆,我找到了树洞里的,土堆里的,还有铁皮箱里的。” “继续。” “二十厘米见方的空洞。队长,声音的反射和实心物体是不同的。” “如果我们用水弹攻击可能存放旗杆的地点,通过回声就能远距离判断——哦,Jenna,你一直都是我们队里最聪明的!”我按住她的肩膀晃了晃,“我能找到七十多颗水弹,现在还有四个人在场。” “都给我,甚至是,我需要多得多,”Jenna露出个难为情的表情,晃了晃她已经快要空掉的水枪,“树林太密集,回声的干扰很强。” 我在比赛开始后就没离开过东南角这片区域,去到补给站又必须穿过一片灌木丛。更何况,我没有枪支,如果被定住那就被人当靶子打了。但是我们距离胜利就差那么一点——Jenna说:“你教过我们,队长,胜利是唯一准则。” 胜利是唯一准则。 我擦掉已经流到脖子上的汗水,猫着腰前进,Jenna在侧后方掩护我,那七十多颗子弹不仅是试探的利器,也是让敌人找到我们的靶子。当我终于确定敌人就在补给站外伏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颗水弹准确击中了我的头盔,我甚至在近距离冲击力的作用下摔向另一边。 十,九,八…… 呛人的味道麻痹了我的神经,这十秒钟真的是一动都不能动。我看到了树林里掠过的残影,他们知道了我的堡垒毫无防守。但在几秒种后,一阵烟从远处升起——我没有捡走全部的水弹。 也是这时,那人蹲守补给点的同伙慌了,回头去看时碰到了一旁的灌木,发出哗啦的声响。我本想汇报他的位置,但我的后背中弹了——是Jenna,也只有Jenna。“抱歉,”她小跑几步过来,“我需要这么做。” “你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我的手脚依然麻木着,动都无法动,“你跟很多人达成了交易,包括他们,对吗?”我和她约好在我的堡垒附近见面,但她获得消息后立刻告诉了大块头,现在,她又是那两个蹲守者的同伙。 往好处想,嘿,她选择先干掉我,那么说明我是最强的那个,她没办法到最后跟我正面交锋。 这十秒钟过得更艰难,迟迟不见公告牌更换数字,他们没有找到我的旗帜。“那不是你的堡垒,”Jenna反应过来了,“哦,队长,你留了一手。” 我恢复了知觉,第一时间躲开射向我的水弹,然后从侧面击中她的手腕,让那把水枪落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我们纠缠到一起,但我毕竟是男人,身材压制住了她,但她已经看出我旧伤的位置,一脚踹向我的膝盖。“别担心,这里有治愈骑士。” “真有点过分了小姑娘……” “你教过我们,”她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在坎大哈,你结束那个向导的生命时。你说,在战场上,胜利是唯一的准则。”那个可怜的中东男人的脸浮现在我面前,他用蹩脚的英语为自己控诉,而我的头戴式耳机一遍又一遍输出上级的命令。 击杀! 击杀,他是恐怖分子! 击杀,在他杀了你之前! “这是个游戏,Jenna……” “不,不,”Jenna摇摇头,她看起来理直气壮,已经在许久之前已经说服了自己,继而坦坦荡荡,“我属于这里,纯粹的战斗,直白的输赢,没有猜忌也不会事后忏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属于这里。”她的骑士并非没有出门,而是和Theophilus一样,在观众席下注。她需要银币,但我需要见到幕后主使。 “你说过的话,我听了,我甚至找到了绝佳的地方去践行它。现在你又纠结什么?” 骑士的荣誉和我们截然不同,但我不得不承认Jenna说得对。骑士的勾心斗角不过是为了决斗的胜利,而我们人类——我们自私自利,我们胆小。 我挣脱了她的钳制,想要转身又被她拦腰抱住,拖拽回去。我没有枪,缠斗下去很容易让那两个混蛋捡漏——正巧我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席——灯光照射到最高层的一个包厢,映出一个骑士的容貌。我见过他,在三圣塔的决斗赛,他是城主身边的红袍骑士。 而他正把玩着一个权杖,雕刻的似乎就是一只乌鸦。 在海滩上袭击我们的骑士,城主,他们有什么关系……还有……我是个黑户。 “你赢了!”我反身按住Jenna的肩膀,拽着她翻滚一圈,让她能够摸到草丛里的枪。Jenna有些不解,但还是向我射出了一颗子弹。我故意看了一眼铁笼的边缘,她也瞬间起身。“我当时是错了,”我对着她的背影喊,“但我没有资格做选择。” “我知道,”她说,但没耽误翻过那块巨石,“我交的投诉里没有你的名字。” 离开休息室时,Theophilus已经等在走廊里了,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需要给他道个歉吗,毕竟是我故意输的……“你要是再没想通就真的有点蠢了,”他见到我,立刻走过来,“这家地下决斗场的幕后老板是城主。” “你不想责怪——不是,什么,等等——” “哦,人类,”他似乎对我的智商很失望,但还是解释道,“那个骑士,脸上半边黑色的影骑士,那是城主Tobias的得力干将,专门搞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刚才是不是根本没关注比赛,就盯着观众席找人呢?“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他扬起下巴,盯着我的眼睛,“还是骂Tobias吧,还有他的人类伯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阿罗能这么乱?” “你花了多久推理出这些?” “推理、验证、采访证人,一共一天半吧,”他大言不惭承认,可是我为什么要累死累活打这么多场决斗,“但你不能否认,你在决斗时很开心,连带着平日里也轻松了起来,甚至不再抱怨自己是个下雨天就会腰酸背痛的没用老家伙。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但那样活着很无趣,不是吗?” 他的话语总是那么直接,直接戳我的痛处。我从没期待过这个脑回路不同常人的家伙能做出什么关心别人的事,也许是我狭隘了。他已经好过太多退伍军人联络处的工作人员。他是在别扭地暗示让我留在这儿吗?这个不需要大学文凭,也不需要会修电脑的世界。 “更何况我也能多搜集一些证据,还有钱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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